第 133 章

    归尘子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地愣在那里,像根木头桩子,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急忙将她推开,又避瘟神似的后退三步,右手执着拂尘,当空一挥,左手则快速地拨动念珠,神情略显慌乱,嘴里念念有词:“非礼勿言,非礼勿碰。男女有别,施主还请……”
    话犹未完,凉月旋即握住其拂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饮泣道:“师兄,我那日并非故意不辞而别,我是有苦衷的。此次是师父让你下山来寻我的吗?师父他气可消了?近来身体如何?”
    凉月边说边执袖揾泪,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叫人看了,莫不受其所染,抽噎地几欲背过气去的间隙,她偷偷瞥了眼江叔和雀姑娘,待瞧见此二人正不明就里地盯着她时,更是越发起劲,全然不顾归尘子的不知所措,张口就是一顿震天动地的鬼哭神号,再辅以潸然之泪,断断续续地道:“我对……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师兄……”伸手揩下鼻涕抹在归尘子干净的道袍上,低着头自顾自抽泣。
    “施主,你……”
    归尘子尚未说完,凉月又是一声穿云裂石的嚎哭,大有肝肠欲断之势,完全不给归尘子解释之机。
    归尘子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手足无措地看着她,每每刚一张口,还未出声,便被凉月突然喊出的哭嚎打断,三番五次下来,归尘子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作罢,任由她将涕泪抹在他道袍上。
    在一旁看傻眼的雀姑娘和江叔半晌后才省起,连忙上前来将二人拉开。
    凉月一头扎进雀姑娘怀中,而归尘子则甚是鄙弃地将头偏向一边,一眼都不愿看自己此时已不堪入目的道袍,便连随身的拂尘和包袱都被他小心翼翼地交给了将手伸来的江叔。
    雀姑娘抱着不住颤抖、抽抽搭搭的凉月,抚头问询:“原来你是道门中人,竟未听你说起过。”
    归尘子一听,张口就要解释,凉月旋即仰起脸,后退一步,歉疚地道:“并非有意隐瞒,我问道至今已有六年,不过是以俗家弟子的身份入的观。”指了指归尘子,眼角几不可查地一挑,继续道:“这位道长便是我的同门师兄,道号归尘子。”
    凉月这招喧宾夺主直令归尘子气愤难当,挥舞着衣袖便走上前来,欲同她好生说道说道。
    未待归尘子开口,凉月又转向雀姑娘,神情凄楚,唉声叹气地道:“师父和师兄待我极好,只是我身负先父遗愿,日日寝食难安,无法专心问道,想下山了却先父遗愿,但又怕徒惹师父和师兄伤心,这才不得已不辞而别。”
    归尘子闻言正欲开口,又被雀姑娘打断:“凉月入的哪座仙观?”
    凉月睨了眼归尘子,不紧不慢地道:“芳华山,从来观,师从云纺真人。”
    这一说完,归尘子猛一顿足,一张白净的脸急得通红,一把扯过江叔手中的念珠,一颗又一颗地快速拨弄,并接连斥了三遍:“满口诳语,满口诳语,满口诳语。”
    “师兄莫要怨我,凉月知道,不辞而别实在不妥,待我了却先父遗愿,我定回观负荆请罪,任凭师父责罚。倘使师父要将我逐出道门,我也绝无怨言。只求师兄莫要不认我,不管以后如何,你永远都是我的师兄。”凉月如泣如诉地苦苦哀求,眼角清泪滑落,言语、神情配合得当,倒还真像有那么一回事。
    而那个所谓的师兄归尘子,却几乎要将手里的念珠串儿拨断,他根本插不上一句话,又因碍于人前而不便道出其本相。
    不过,就算他照实说,江叔和雀姑娘也未必会信,说不准还会在凉月继续颠倒黑白的哭诉下反将他视作无情之人,甚至被倒打一耙。
    这是凉月的惯用伎俩,亦是其厉害之处,归尘子这回算是扎扎实实地领教了一番。
    凉月看着归尘子急煎煎的模样,心里不住偷乐,转过头,哑着声对一脸担忧的雀姑娘说道:“让姐姐见笑了,师兄平日里待我极好,这次当是被我气糊涂了。说到底还是我思虑不全,才惹了他如此火气。我一旁去同他解释解释,再认认错,姐姐不必为我担心,我师兄归尘子是极好的人。”
    这最后一句,她说的尤为大声,好像生怕几步之远的人听不见似的。
    雀姑娘颔首宽慰:“归尘子道长应非不讲理之人,你同他好生解释,想必他一定会理解。”
    归尘子见是非已然被颠,索性应下凉月之请,同她迈离回廊,在雪地里对站。
    “我见你非恶妖,才未当场将你戳穿,你须好自为之,尽快离开此处,并交出青玉,我可渡你一程。”归尘子心心念念都是要将她度化,面上丝毫不察恼色。
    凉月一改方才悲戚,嘴角一挑,鼻息轻哼,不屑地道:“我之前在客栈里说过的话,想必道长是忘了罢。渡我?道长大放豪言之前可有先掂一掂自己的斤两,看够是不够?”
    归尘子义正辞严地道:“施主不予贫道机会,又怎知贫道渡不渡得?”
    “若要说这世上能渡我之人,唯有一个。”凉月略作停顿,神气严凛,“但绝对不是道长你。”
    归尘子拨弄念珠串的手指一停,辞气深深地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凉月当即翻他一个白眼,“又来了。”
    “渡与不渡,取决于施主愿或不愿。既然施主说有人可渡你这一程,那贫道也就放心了。”归尘子伸出手,“但青玉是无论如何都要还回去,此物既不属于施主,施主又何必强留?”
    凉月倏地翘首,“我就强留了,你待如何?”态度非常强硬,半点不容商榷。
    “既然施主非夺不可,那贫道不得已就要动手了。”归尘子如是提醒道。
    凉月衣袂一甩,毫无惧色,双方皆露出战备状,在两厢火烈之际,凉月冷不防问了一句:“你是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
    归尘子如实道:“施主身上的香。”
    凉月冷哼一声,“倒叫你白白捡了个便当。”
    归尘子问道:“施主可还有其他疑问?”
    凉月摇头,“暂时没有了,等我另生疑惑,再问道长。”
    归尘子将念珠串儿一圈圈慢条斯理地盘在手腕上,最后一圈盘完后,他又提醒道:“那贫道便要动手了。”
    凉月作出请的手势,“道长请。”
    归尘子也回以一礼,而后飞快地取下包袱,在里面一阵摸索,面色渐疑。
    “道长在寻何物?”凉月假意关心。
    归尘子不假思索地道:“师尊亲传于我的伏妖铃,明明放在包袱里,怎却寻不着了?”
    凉月挑眉相询:“伏妖铃?道长便是想祭出这件法宝吗?”
    归尘子坦直道:“正是。”
    刚说完,归尘子略一思忖,又软言两句,以宽其心:“不过你且放心,贫道会将你引至外面林子里再施法收服,不会叫别人知晓你本相。”
    凉月假模假样地道:“道长想的实在周到,凉月感激不尽。”
    二人竟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归尘子索性将包袱解开,铺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就那几件,却无铃铛。
    凉月看好戏似的瞧着归尘子在仅有的几件东西里胡乱翻找,而廊下一直观望这边的江叔似已觉察到不对,冲二人高声喊道:“道长可是丢了东西?”
    归尘子正欲开口,凉月率先替他回答:“只是不见了一只铃铛而已,并不妨事。”
    凉月的眼睛里满是幸灾乐祸。
    归尘子缓声指摘:“施主又打诳语了,伏妖铃乃从来观镇观法宝,此次不慎遗失,贫道难辞其咎……”
    “等等。”凉月突然厉声打断,凌烈的目光落在包袱里那本破旧不堪的书上,原来这本书有且只有一面书封,污损严重的纸皮上隐隐可见三字:地阴经。
    凉月眸心赫然泛芒,旋即蹲身将其抓起,匆匆翻看几页,内载许多她从未听过的魔煞,一边翻一边喃喃:“原来这就是《天阳地阴经》中的半本《地阴经》。”
    归尘子闻言也颇为诧异,忙起身询问:“施主也知《天阳地阴经》?”
    凉月倨傲一笑,口出大言:“天上地下,无所不知。”
    “施主见多识广,贫道自叹不如。”归尘子竟是连这般鬼话都信以为真,叫凉月不由嗤笑。
    凉月翻到一页时,目光禁不住被此页里记载的一种魔煞吸引,看过后不禁哑然失笑:“这三茧风云手倒是有趣。”
    归尘子一本正经地道:“三茧风云手,若叫贫道来说,它其实算不得魔煞,只是喜窃云偷风罢了,倒做不了做其他恶事。”
    凉月对归尘子之言既不赞同,亦不反驳,只道:“道长所言有理,不过事出必有因,我们后人不敢妄下断论。这三茧风云手到底算不算得魔煞,恐怕只有他日碰上方能知晓。”
    归尘子思嚼之后觉得凉月所言在理,遂颔首赞同,亦自评道:“是贫道浅薄了。”
    凉月道:“道长切莫妄自菲薄。”
    方还剑拔弩张的一妖一道,不过转眼功夫,竟就着《地阴经》逐渐聊起了兴头,兴味正浓时,“乓乓乓”,又响起一阵敲门声。
    凉月“啪”地一下合上《地阴经》,看向高门,嘴角牵出一抹不易擦觉的浅笑,“终于来了。”喜欢将军大人,有妖气请大家收藏:(663d.com)将军大人,有妖气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