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这一觉依旧浅薄,不甚舒坦,小鱼又一次从魇梦中惊醒。于她而言,早该习以为常,可每每睁眼时又总免不得一阵惊惶,然此番尤甚。
    她下意识扭扭身子,却不慎扯到背上伤口,随之传来的剧痛令之尚自迷糊的意识登时清醒。冰已融,血亦止,可伤痛却一时难消。
    逆流而上不比顺流而下来得轻便,小鱼一路走走停停,行了三四日,也不知到了何处,只知离故旧之地仍且遥遥。
    自那日入海后,她便一直担惊受怕,不畏其他,就怕给鹯瞧见必又要得落得个被抓回孤崖的下场,没准儿等不及回到孤崖,就会当场入其腹中,她从不认为鹯乃豁达大度、上善若水之辈。
    诚然小鱼所遇之辈要么是将她当作食物的猎者,只待一个不留神便将之一举拿下。要么是将她视为凶残食己之敌的弱质,唯恐避之不及。这些年来,她孤寂惯了,大抵宿命如此,倒也从不怨尤,一是无暇,二是无益。
    至于报仇一事,实乃机缘,待他日修为足以与恶怪一战,即便是豁出性命,也定将其斩杀,以报当年血洗回乌河之仇。而眼下,她只想好好地活下去,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小鱼多舛的命途一次次不遗余力地替她造风制浪,这一回也不例外。
    方逃离孤崖,才入回乌河少日便晕头晕脑地闯入一只箔筌,而彼时,她并不知此乃捕具。
    看来她委实入海太久,连这再普通不过的捕具都已识辨不出。
    而这还不是最为颓气之事,无端困于罶内不说,身上断骨之伤竟导致小鱼一时幻不得形,亦施不出法。
    接二连三的飞来横祸委实让她有些招架不住,此时是挣也挣不脱,法也施不得,软招硬招皆无能施为。
    俗语言,困兽犹斗。可她偏生没长着一对利爪,也无獠牙,真真是如入高墙厚壁之中。
    小鱼正自叹命途多舛时,孰料更舛之途来了。
    遍寻无门时,箔筌动了动,小鱼乍然一抖,管它有门无门,心惊之余一通乱撞,可惜并未发生侥幸之事。
    晕头转向之时,竟自同诸多性情温和的食草鱼一并落入一只盛水的木桶中,而后晃晃悠悠不知将被带向何处。
    狭小的桶里,一众鱼惊慌已定,虽于泱漭之流入迫遽之瓦,却不见丝毫惶急,随遇而安倒也是一份难得的胸襟。
    小鱼却无此好心态,但奈何束手无策,因而此番唯一能做的,便是尽量让自己成为最后一个躺上砧板之鱼,未身首异处之前总会有可乘之机,回寰之地。
    待得愰愰荡荡的水停下来后,小鱼倏地钻到木桶最底下,以待静观其变。身陷囹圄又无可破解之时,以不变应万变方为上策。
    小鱼试着强催灵力数次,未得半分反应,看来她这次果然伤得不轻,早知如此便抵死不要那对翅膀。任她平时万般警惕,却断断没防到这一手。思及此,对他恨意更深。
    不绝于耳的叫卖声自外面传来,听渔夫的声音,应当是位年迈的老者,不住地有买鱼人在同其讨价还价。
    一条条鱼被一只嶙峋的手利落地抓出木桶,再不见回来。
    终待木桶里只剩得两条鱼时,小鱼已是忧心如捣,恨不能立马生出翅膀飞离牢笼。
    那只粘着鱼鳞的手伸入桶里,直直探向小鱼,小鱼当下抖尾一躲,蓦地自其手底滑出。
    渔夫见没捞着,转而又将手伸向另一只灰鳞鱼,而它全然不知自己即将葬身刀下。
    狭小的木桶此时变得空荡起来,小鱼在偌大的木桶里战战惶惶,她所期待的转机似乎并无破出之兆,她当如何自救?
    随着一道询价声响起,小鱼的心遽然惊地快要自嘴里跳出一般,而几句讨还之后,忽地没声,看来询价人应当已经杜弃来一道鱼肴之想。
    没松气几时,又有人陆续前来。可当之听闻仅剩一条鱼时,无不含嫌地啧了啧声,而后离去。
    当小鱼以为不会再有人问津时,偏偏事不遂人愿,虽仅余一条没得挑选,却也有人不嫌。
    那只手再次探下,小鱼立即闪身一避,渔夫抓了个空。云是反复,渔夫终是不耐烦了,竟自两手并用,双面合围,一举将小鱼擒出水中,大力拍在砧板之上,刀口之旁,鳞血之间。
    大难临头,小鱼知挣扎无用,只得祈求刀落地利落些,好歹让她死前少受点痛苦。
    买鱼人是位年过五旬的大娘,手里挎着个菜篮,见得小鱼背上的两道伤时,顿时蹙眉,满脸嫌色,“分明是条死鱼,你这老汉倒唬起我老婆子来了,不买了不买了。”摆了摆手,扭头便走。
    渔夫立马着了急,冲大娘的背影高声喊道:“诶,大妹子,你再回来看看,我这是条活鱼,活鱼……”
    任凭他如何嘶喊,大娘却是停也未停,头也不回地一径走了。
    死鱼?这话倒是提醒了小鱼,倘她装死,是不是便能幸免于难?
    明白此道后,小鱼便直直地躺在砧板上,一动不动,其状与死鱼无异。
    那渔夫见生意没做成,一气之下将小鱼拎起,往砧板上狠砸数下,嘴里喃喃斥道:“我叫你装死,叫你装死,方才水里的那股劲儿使哪儿去了?这倒装起死来,我就瞅你能耐多久。”边说边重重摔打小鱼,妄图戳穿她的伎俩。
    可小鱼偏偏就能忍得住,由着他摔打泻火,头晕得再厉害,身子疼地再猛烈,她始终一动不动。
    摔着摔着,渔夫忽地停下,将小鱼放在砧板上,用指头拨了拨,喃喃自问:“难不成真死了?卖不出去就算了,我拿回去让老太婆炖鱼汤喝。”
    小鱼心里一个咯噔,装死也逃不脱?身子禁不住一颤,莫非此下便是其劫数?不觉眼泪哗哗而下。好不容易逃出鹯的魔爪,还没过上两天安稳日子却又落入刀下。
    在孤崖上,她百般折腾,又生生受下挫骨之痛,可不是为了换种死法啊,小鱼满心恻然。
    渔夫可不知小鱼心里的想法,说着便操起刀往小鱼身上削来,利刃划鳞之际,一道温语如微风拂至:“施主且慢。”
    此声一出,锐利的刀锋未如预料地落在小鱼身上,浑身上下唯一的痛感,犹然来自断翼之伤的牵动。
    小鱼愣了一瞬,倏忽间,一缕清幽淡香飘入肺腑,赓即转目看去,但见一只持着一串木珠的手正擒在刀背上。
    捉刀那人身着一件青黛色衣袍,根根手指宛如傲骨修竹,眉英瞳澈,似噙一副清逸的山水素雅之画,鼻根垂如半柏,丹唇外朗,有珠上含,无青丝高束,反倒更为其蕴加一层遁世避俗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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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