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沾染上鲜红的白帕，可否还能够洗净…恢复如初？
篝火摇曳.
干柴遇上烈火，绚烂的火花欢蹦乱跳，在这片寒冷的幽夜之中奏响了一曲悦耳的乐章.
星海璀璨.
抬眸凝视夜空，细数着万千繁星闪烁，少女的思绪被暖意烘托着随夜风飘向遥远彼方.
有人的脚步轻得无声.
在少女身旁缓坐而下，少年的影子伴随着火光摇曳不止.
“......为什么？”
感知到身旁来人，夏娜却并没有收回目光，而是依然凝视着头顶星穹，同时开口道出疑问：“之前，你不是反对在夜晚进行原地休整吗？”
“......”
“我要听实话.”
她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
甚至也没有给自己机会.
火光映照在他的侧颜上，在这夜中显得是如此灼眼.
以至于她不知从何时起，早已不知不觉被深深吸引.
———星海璀璨，万般夺目却胜不过此景哪怕分毫.
“......现在的你们，不适合长途跋涉.”
有人的眼中倒映着篝火，口中的声音带有愧疚：“......抱歉.”
“又一次.”
“呃...嗯？”
“又一次，你在为了顾虑别人的感受而道歉.”
有人的眼中浮现出不解，口中的长叹饱含无奈：“『没有做错任何事，就不必道歉』...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总想着替他人的过失负责？”
“可，若是我没有失误的话，你们根本就不会——”
“请不要太小看我们，萧林.”
闻言，少女的面色骤然严肃下来，冷声打断了少年口中对于彼此而言皆是不尊重的言语.
“我和她既然选择走上这一行的道路，自然也肯定见识过不知道多少次类似的情景，对此早已经见惯不惊.”
说罢，她像是忽然回忆起了什么，神情逐渐怅惘起来，同时以一种追溯的口吻轻声感慨：“......知道吗？在我看来，你的风格其实已经非常友善了.”
“我已经见过太多这种类似场景.”
她轻叹：“以至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早已经下意识认同了『拷问』这种酷刑，甚至承认它是最有效率得到情报信息的行为.”
“所以，请不要妄自菲薄.”
她轻语：“你只是做出了最为人性化的选择，无需用上『失误』这个词.”
坦诚.
真挚.
然而，就算这样，少年脸上的神情却也并没有产生多大变化，近乎依然维持着原样.
“......那么，你们为何会看起来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似若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有过多交流，他以略微生硬的方式问出目前相对他而言的关键问题.
“心不在焉？”
闻言，夏娜莫名显得有些诧异：“我和她两个都是？”
“嗯，一整天看起来都是这样.”
抬手，拾起放在一旁特意预备好的直长树枝，唐萧林边用其拨弄篝火边点头回应：“也正是因为如此，相比比起继续保持消极情绪赶路，我反而更能接受原地休整一夜，让你们散心缓解压力.”
火星缥缈，应约着夜风的邀请朝向星穹展开旅行.
“......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稍微和我说说吗？”
他轻语：“虽然我没有什么能力，也或许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若你想找个人倾诉的话，我很愿意做那位荣幸的听众.”
他凝视着篝火.
她注视着他的侧颜.
它映照着他与她的神情.
“其实也不是什么非常严重的事情啦.”
不知不觉，有人的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只是我和她两个已经很久没有在某件事情上出现分歧，所以现在一时半会还有点不太习惯...而已.”
“恕冒昧问下，是私事吗？”
“......嗯，算是吧.”
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少女轻轻点了点头.
望着她这般又开始有些心不在焉起来的模样，唐萧林虽然很想做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了不作为.
“......那么，还请允许我撤回半句前言.”
他示以歉意和尊重：“既然是你们彼此之间的私事，那么...身为外行人的我，还是别提出任何不成熟的建议会比较好.”
“当然.”
他示以微笑与热情：“若是需要听众的话...请放心，无论何时我都会在这里.”
“......谢谢.”
“『同伴之间相互帮助很正常，并非什么值得道谢的事情』...这个道理，我也已经告诉过夏娜你很多次了哦？”
以少女先前近似的说话方式将此言道出，在她一时哑口无言的同时，唐萧林则微笑着站起了身：“天色已经很晚了，记得早点休息，熬夜可对身体不好.”
说着，他将手中早已经预备好从载具内取来的黑色大衣拿出，展开披在了少女略显单薄的身上.
这也正是他走过来的目的.
“天气还是挺冷的.”
见少女虽然下意识双手抓住披在自己肩上的大衣，可抬头朝向自己投来的视线中却仍存困惑，唐萧林微笑着解释道：“就算烤火，也还是注意点保暖会比较好，不是么？”
“......谢谢.”
“不客气，顺带一提...对于你的感谢，我还是保持刚才那句话的观点哦？”
脸上带着比篝火更能让人感到暖意的笑容，少年转过身就此离去.
夜风轻拂，篝火跳动.
木林寂寥，星空微凉.
天地之间，仅有一人.
......
“你们两个，终有一天绝对会后悔的.”
留下这句话，男子带领着自己的下属们上车离去，缓缓驶向了远方，最终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目送着他们离去，两名少女沉默无言.
她们能听得出来，那并非可笑的威胁，仅是一种非常纯粹的告知，一种建立在已有事实之上去预判的宣告，更是一种仿佛带着恐惧的劝告.
若是换做往常，别说仅是劝告或者宣告，哪怕是威胁，她们两个也只会置若罔闻，最多一笑而过.
然而......
这一次，和以往不同.
准确说，是一人感到和以往不同.
“怎么，你难不成相信了？”
见身旁的友人和以往不同、面对此等低劣言语竟然首次沉默不语，瑞吉兒不由得感到疑惑，甚至还有几分难以置信.
“不，我当然没那么愚蠢.”
闻言，夏娜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开口：“只是...你难道不觉得，那个人说的话从某种角度上而言，其实也不无道理吗？”
“......你想说什么？”
察觉到好友两句言语之间存在着的明显矛盾，少女那似若深邃蓝月一般的双眸情不自禁微眯起些许：“有想法的话，就表达清楚.”
闻言，似若借此下定决心，夏娜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随即——
“......你认为，萧林他真的合适和我们待在一起吗？”出乎好友的各种预料设想，她如此问道.
“......你什么意思？”短暂的沉默过后，有人以骤然变冷的声音回问道.
“字面意思.”
收回眺望向远方的目光，夏娜转眸将视线投向不远之外的废弃仓库，凝视着其幽暗的仓库入口，轻语道：“你难道不觉得...自从和我们待在一起后，萧林他的做事风格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产生变化了么？”
少女记忆深刻.
她心中很清楚，自己或许再也无法忘记少年那抹尽管沾染着他人鲜血、却仍然如同冬日暖阳般的爽朗笑容.
没有仇恨.
没有愤怒.
没有杀意.
纯粹得仿佛就像日常之中的饮食，只是随手做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而已.
......让人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还记得么？我们曾经和他们团队相处过一段时间.”
夏娜轻叹：“既然如此，我想你应该也很清楚...萧林他当时的做事风格和现在相比，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
“所以...你觉得他会产生这种变化原因，是什么呢？”
看似询问的言语，实则已是陈述着事实.
那个明显的事实——
“只是你自己想多了而已.”
积云飘来，遮挡暖阳.
“他没有变过.”
有人的声音冷若寒风，斩钉截铁道：“从来都没有.”
于是，有人察觉到了.
察觉到了一个曾经被她下意识忽略的问题——
“——你一直以来在找寻的人，真的是『萧林』吗？”
强忍心中因为察觉到关键信息而不自禁产生的震撼，夏娜试探着说出了这句话.
“......”
无言.
没有回应.
被问者选择沉默，是如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某个瞬间——
“——开什么玩笑！？”
有人的声音充满愤怒，骤然炸响全场.
提住同伴的衣领，少女眼中燃着怒火.
“萧林他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和我们一样活生生的人！不是你包里那些平日随身携带的武器道具！”
“况且，你扪心自问，他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吗？那你呢？你就这么对待他！？把他仅是当成你心中情感的一个临时寄存站，打算用完就当做垃圾随手丢弃！？”
数年来，少女从未向同伴如此粗鲁过.
然而，这一回，她是实在忍不住动手.
身为曾经依靠他人救助、从而才能生活在这个世上的孤身只影，她无法对这种想法坐视不管.
也正因为如此——
“......果然，我们不是同一类人呢.”
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哪怕同伴如此对待，瑞吉兒脸上的神色也并未有丝毫变化，仅是那对始终宛若深邃蓝月一般美丽的眼眸不知不觉之间黯淡了许多.
“和你不同...我的过去，可从未给我留下过『选择』.”
没有无奈.
没有感慨.
仅是一句单纯的总结.
“你——”
“他已经出来了.”
发现少年从废弃仓库之中走出，瑞吉兒便是收回始终保持凝视着那个方向的视野余光，注视面前提着自己衣领的夏娜，轻描淡写道：“如何，你还打算再继续吗？”
少年缓步靠近.
出于距离和视角的关系，他虽然已经发现少女们的位置，却并未见闻到她们此刻的言行举止，自然也并不知晓她们产生矛盾.
当然，这也仅是暂时的而已.
——若她们再继续如此的话.
“......切.”
虽然心中有着不情愿，可夏娜也并非什么不谐世事之人，因此只得选择放手.
于是，两人擦肩而过.
一人驻足原地，等待处理完杂事的少年靠近.
一人迈步前行，面朝向不远之外的载具走去.
寒风拂面.
风中，带着两人错肩之瞬，尚未消散的轻语——
......
“『一个只有善良的人，可无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吗？”
望着眼前的篝火，夏娜的嘴角不由浮现出一抹苦涩.
是啊......
只有善良的人，确实无法在世界上生存下去.
更别提，是当前这种不再如同曾经那般，有着约束力的世道.
可......
“可....若是一个人连心中最后的善良都失去了，那...他还能够被称作是一个『人』吗？”
少女的声音静静回荡在幽夜之中.
这是她的自问.
也是她的自答.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一本书籍，千人阅览，千种答案.
在这之中，是谁正确？又谁错误？
无人知晓，无人能猜，无人可解.
“啊...说起来，我都差点忘记这个东西了.”
似是忽然想起什么，少女将手伸进披在肩上的黑色大衣口袋之中，取出某物放在了自己的眼前.
篝火跳动，暖色的火光将其照亮.
那是一条手帕.
一条鲜红色的手帕.
一条哪怕已经被特意封存在装袋之中，也依然在暖色火光映照下显得莫名瘆人的鲜红色手帕.
那是之前从少年脸上擦掉的鲜红所染.
因此，现如今，只要一目视手帕上的鲜红之色，夏娜的脑海中就会情不自禁浮现出当时的情景.
浮现出少年脸上那抹哪怕沾染着鲜血，却也仍然宛若暖阳一般给人带来赏心悦目感觉的笑容.
......那是不应该存在于世间的『纯粹』.
“抱歉，弄脏了你的手帕.”
他曾这么道歉：“等回去之后，我一定会想办法再买一条新的交还给你.”
“不，真没必要那么麻烦.”
她曾笑着婉拒：“只是一条手帕而已，等晚些时间过后洗干净就还能用.”
是的，确实没错.
只是一条手帕而已.
但......
已经沾染上鲜红的白帕，真的还能够洗净…恢复如初吗？
她不知道.
她也已经没有机会再知道了.
纤手微动，轻抛而起.
鲜红的手帕就此坠入篝火中.
火星升腾，随风远去.
“抱歉，萧林......”
火光绚烂，照亮了少女看似在笑，可眼中却带着伤感的模样.
“我啊...稍微有点后悔了呢.”
篝火摇曳，星海璀璨.
那个人却已不在身旁.
有些东西一旦开始产生变化，就再也无法恢复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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