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刚在宫外查探归来,站在队伍中,一边排队等候进宫,一边查看是否有被遗漏的中蛊之人,顺便为其种上‘湮灭’。
扶苏目前也算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一方面由于其长相酷似先太子,另一方面,医制改革不可谓不轰轰烈烈,朝堂上反对之声此起彼伏。奈何扶苏态度十分强硬,硬生生的要将太医属从太常寺独立出来,提高医者地位等一系列政策和措施,不仅惹怒了太常寺卿,也令无论是世家出身,还是寒门科举出身的官员都十分不满,遭到众人反对,目前还在扯皮中。
前面的人一个个进宫,马上就轮到扶苏。扶苏确认了下,目前只有刚刚到京城正在赶来的北威候季平、四皇子姬安国、六皇子姬安民、七皇子姬安丰几人,还没有确定是否中蛊,便想着先进去,寿宴上再寻找机会。
扶苏向前行去,没想到赵博远伸出手拦住他的去路,道:“扶苏大人,非常抱歉,但,您并不在此次寿宴的名单上。”
扶苏转身看向他:“赵大人,我本就住在宫中,此次不过是出宫办事归来罢了。”
赵博远公事公办道:“今日不同往时,只有参加寿宴之人,方可进宫。本官职责所在,还望扶苏大人见谅。”
“哦,据我所知,在京五品以上便可入内恭贺陛下万寿,我虽不才,区区三品太医令,也够资格了吧。”
赵博远笑道:“本是可以的,只是目前医制改革,太医属归属不清楚,故而没有您的名字。”
扶苏正要说什么,一道粗犷浑厚的嗓音在背后传来,“你算个什么东西?太常寺又有什么了不起?这个人本王就要带进去,你待如何?”
只见一身材高大健壮,五官英朗的男子挤开排在身前的几人,走到扶苏身后,一把推开挡在扶苏跟前的赵博远。
赵博远踉跄一下,站好后,不卑不亢的对来人行礼:“见过安亲王殿下。”
又看了看跟过来的一位身材健硕的老者,以及两位器宇不凡的年轻人,行礼道:“见过乐亲王殿下、礼亲王殿下、季侯爷。”
这四人正是扶苏在等的从北疆回京的北威候季平、四皇子姬安国,以及外出游历的六皇子姬安民、七皇子姬安丰。
扶苏凝目看去,见几人脑中也被种了蛊,不过应该是新种的,云半夏果然在附近。与此同时,扶苏衣袖中的手指微动,四枚‘湮灭’已经被种进四个尸厥之中。
四皇子道:“免了。此人是父皇跟前得用之人,当然有资格为父皇贺寿。少拿你那劳什子借口敷衍本王,这人,本王就带进去了。出了事,本王负责。”说罢,手搭在扶苏肩膀上,就要将人带进去。
“慢着,”赵博远向前一步拦在两人跟前,拱手道:“殿下,此次寿宴,事关重大,没在名单上之人,一概不得入内。还请殿下莫要为难卑职。”
“你……”四皇子瞪着他,眼看就要破口大骂。
此时,一辆华贵的马车,在一队装备精良的玄衣黒甲骑兵的簇拥下驶近。众人被这不凡的阵势震慑,有眼尖之人认出马车上的族徽,惊道:“这是……镇南王!”
镇南王君容予,开国时分封至今硕果仅存的异姓王,权镇西南滇国,辖西羌及百越之地,列土而治,世袭罔替。由于其掌握封地实权,除税收部分上缴朝廷外,不为朝廷所辖,权势犹在军功显赫,世代驻守西川和北疆的西川候和北威候之上。
按理说应该是朝廷的心腹大患,然而,君家祖上似乎与姬家有什么秘密约定,彼此相安无事。且每当中原大乱,君家便率兵驰援,力挽狂澜。
在姬元睿和叛军的决战中,正是君容予的加入,才最终定鼎天下。
没想到,此次姬元睿五十大寿,镇南王君容予也来祝贺。
只见一俊美至极的男子从马车下来,他面带恰到好处的微笑,金冠蟒袍,步步生威,一举一动,行云流水之间,带出一股累世公卿也难以企及的雍容与高贵,仿若天神下凡。
在众人的怔愣中,他走至笑的眉眼弯弯的扶苏身边,抬手不着痕迹的拂开四皇子搭在扶苏肩膀上的手,轻抚了下扶苏的头,对赵博远道:“此乃本王世子,君扶苏。不知这位大人,作为本王世子,可在名单之上?”
君容予身材极高,赵博远不得不抬头看着他,却见他未等自己作答,便揽着扶苏,向宫门内走去。
行走间带起一阵风,令他不由打了个冷战。
“啧。”四皇子几人对视了一眼,刚刚仿佛被定身的感觉实在太恐怖了。
“不愧是,镇南王。”北威候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不由想起当年决战时,镇南王所率黑甲骑兵所向披靡的情景。
几人待两人走远了,才若无其事的走进宫门。
黄门领着君容予和扶苏二人在龙椅右下手第一个位置落座。坐在第二个位置的西川候正在饮酒,见到二人落座,轻举酒杯,权当问好,君容予点头致意。
未几,北威候在第三个位置落座,四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则在龙椅左侧依次落座。
文臣在左、武将在右,按照官阶爵位安排座次。
人已到齐,姬元睿在宫人的簇拥下进殿。太常寺卿主持此次万寿节,众人依礼恭贺,随后,寿宴开始。丝竹管乐之声奏响,歌舞表演精彩纷呈,流水般的寿礼,各种稀世珍宝,逐一献上,番邦使臣,纳贡朝贺。
扶苏坐在君容予身边,悠然自在,品味着珍馐佳肴,喝着美酒,津津有味的观看着这盛况空前的寿宴,而且,他发现了点有意思的事。
而自认置身事外的扶苏,此时早已是众人的焦点。
滇国远在西南,历来被朝廷认为是蛮夷之地,大家想象中的镇南王也应是五大三粗、衣不蔽体、头插羽毛、大字不识的粗鄙形象,却没想到,现实与想象简直是……天差地别。
而且,作为镇南王世子,扶苏样貌和先太子实在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到皇室众人和镇南王父子的互动和暗流涌动,很难不让人猜测纷纷。相信过了今晚,各种八卦就会横空出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姬元睿挥手,丝竹管乐之声静止,舞者们俯身退下。命在太常寺身边安排宴会的赵博远到身旁,让黄门令将一纸诏书递到赵博远手中,令其宣读。
赵博远双手接过,转身面对大殿之上的众人,就要解开诏书上的绳子时,御史中丞孙仪从座位上起身,站到殿中,躬身道:“启禀陛下,臣有要事禀奏。”
姬元睿看着他,道:“准。”
孙仪年过花甲,身材瘦削,只见他不慌不忙从袖中拿出奏章,大概是有点眼花,奏章凑的近些,苍老的声音缓慢却中气十足:“臣观,中书令赵博远,盗权窃柄,误国殃民。远之奸佞,又善为抚饰之巧,而足以反诬言者之非;臣敢以远之祸国叛君之十大罪,为皇上陈之。
其罪一,擅权欺君。远为内朝辅臣,俨然以丞相自居,挟皇上之权,侵百司之事。事无大小,惟远主张。一或少违,显祸立见。及至失事,又谢罪于人……
其罪二,结党营私,贪污受贿。将各司寒门官吏之有才望者俱网罗门下,或援之乡里,或托之亲识,或结为兄弟,或招为门客,连络蟠结,深根固蒂,合为一党,互相倚附……
其罪三,结交边将,意图谋反。派人书信于北疆军司马杨封,借其职务之便,刺探军情,私下借兵……
其罪四,通敌叛国。沟通匈奴王廷……以上二者,皆有北威候截获,相关人等已羁押审问。
其罪五,占据王气之地建家庙……
其罪六,侵占百姓良田六万亩……
其罪七,科举舞弊。任主考期间,为赵党大开方便之门……
其罪八,枉法诬贤……
其罪九,笼络内廷,窥伺禁中。以重宝恩惠贿结皇上左右侍从,宫中一言一动,一起一居,报之必有重赏……
其罪十,纵容包庇其母及姊妹,虐待发妻,以阴私手段,谋害人命……
凡此逆迹,十恶不赦,昭然在人耳目。欺君罔上,罪不容诛。伏乞大奋雷霆,集文武勋戚,敕廷尉严讯,以正国法,用消隐忧,臣死且不朽。”
孙仪合上奏折,深深鞠躬,老迈浑厚的声音响彻殿宇,余音绕梁三匝。
大殿中一时落针可闻。
“咚”的一声,赵博远攥紧手中的圣旨,双膝跪地,匍匐在丹陛前,“陛下,臣冤枉,望陛下明察!”低垂的头,眼神阴鸷。
虽然早想到会有这一天,但没想到这么快。
就差一步,千算万算,没算到王浦这些人在此时发难,且条条置他于死地。
到底是谁走漏消息?交通杨峰和匈奴王廷,是机密中的机密,均交由心腹之人。想到一举一动都在别人掌控之中,饶是他也觉得不寒而栗。
还好,没有查到的那些,足够他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度过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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