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算来一语最心惊
正月初二,嫁出去的女儿与丈夫、儿女回娘家拜年。
女儿回娘家,必带一些糕点、糖果,由母亲分送邻里乡亲,一如过年的情景。如果家中有多个女儿的,而这些女儿又不在同一天归门,那么,回一个分一次,礼物颇薄,也就四块点心而已。然而,它反映的情意却甚浓,真正的是“礼轻情意重”,表达了女儿对乡邻的切切思念之情。
【一】《丙寅年正月归门》佚名
正月初二把门开,
笑纳东西南北财;
京城巷子狮舞醉,
火虎闹春迎福来。
于璐和友乾,清婉带着有才四个人一同回到了娘家。
他们带给娘家的是一种叫“比斯开”[biscuit饼干]的舶来品,这可是杰克逊特意托家乡的朋友从西域大秦快递过来的稀罕物。
一进门,见大姑于馨和大姑父揭傒斯及两个表兄弟早已到了,却独不见二姑于湉的面。
清婉问道:“这都晌天了,怎么二姑还不来?”
父亲于延年说:“这会儿不到,也许就不来了。”
于馨问:“为何不来?她在家又没有什么事儿!”
“妹夫去世多年,”于延年叹了口气,“嗨!唯一的依靠,又出了家。”
清婉说:“人家谁的姑娘不出嫁?”
于延年道:“我是说修染,出家做了和尚。”
一提及修染,清婉赶紧用话往下压,“会不会…表妹翠羽…今天也回门……”
“不会的!”于馨说,“女婿孙理,你姑父不是给弄了个官么,他年前就去南方上任去了;她的女儿刚过‘百岁’,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翠羽哪敢回门?”
“那我去接二姑来。”说罢,清婉就往门外走。
清婉可不是对她二姑有多么地亲,说实话,她很是恨她这个二姑,因为当初若不是二姑于湉的反对,她和修染早成就了姻缘。她去于湉家,主要是想见自己的女儿艾艾。
刚一出门,正好碰上纪绪来给友乾和于璐拜年。看见清婉出来,又调笑道,“姐姐,恁过年好呀!”
清婉白了他一眼,“你不是昨天拜过了么!”
“有道是,礼多人不怪么!”
“你快进去吧!拜了年,快出来,陪我去接二姑。”
“好勒!”纪绪应着,赶忙进了屋子。
清婉去门房喊来了马夫,马夫去马棚赶来了一辆车。
很快,纪绪就小跑着出了于家大门。他扶清婉上了车,自己随后也躬身进了车厢,他的屁股还没坐稳就问:“怎么,亚瑟没一起跟来……”
“他来干什么?!”
“出岳丈门呀!”
“他出哪门子岳丈门?”
“他不是你们家的准女婿么!”
“谁认了?”
“你不是要把他介绍给我家二姐么?”
“不是还没介绍么!再说了,我不得先从侧面访听访听,我爹对他的印象如何吗?”
“诶,昨天吧,我觉得亚瑟表现的还不错,伯父还与他交流了几句呢!”
“呵,哪有你表现的好!这还没怎么样呢,就先给自家的老岳丈找上一漂亮小妾。”
“哪是我给……”纪绪问,“你听谁说的?”
“杰克逊呀!”
“他这张嘴啊,什么时候能有个把门的。”
“可别白费了心机!”清婉说,“别忘了,我这表叔不是你的亲岳丈,只是个二岳丈,你说你,这不是‘送礼走错了门,上香拜错了神’么!”
“要不,我让亚瑟给伯父也找一个?伯父就兄弟自己,亚瑟决不会拜错神的!”
“小心我揍你!”清婉举手就想打,可是看到纪绪那讨巧的长相,刚刚举起的手又慢慢落了下来,“等着吧,看我表婶不找你算账!”
“她找我算什么帐?”纪绪说,“他俩本来就相好!”
“表叔相好的女子多着呢,难道都能纳为妾?”
“其实,无所谓纳不纳妾……不就是一层窗户纸么!”
“关键你给捅破了呀!”清婉说,“等我小姨一回到京城,表婶定然会怪罪于你……”
“怪罪,我也不怕。”
“为何不怕?”
纪绪笑道:“我不是有姐姐您嘛!”
“哼!”清婉耻笑了一声,“我才不管你呢!”
【二】《画堂春.算来一语》杨圻.词
俩人一路说笑嬉闹着便到了二姑的家。
门开着,俩人刚踏上台阶,就见老门仆迎出了大门,说“夫人去了河边”。
“去河边干嘛?这大过年的,”清婉道,“我这二姑母,可真有这份闲情雅致。”
“哪是闲情?”门仆小声说道,“这不,大少爷和二少爷除夕回来,与夫人吵了一夜。”
“为何吵?”
“说,让夫人搬走。”
“搬走?搬哪去?为何搬?”
“让夫人搬去小屋,把这大房子腾出来,给他们。”老门仆仿佛也是生气,便唠叨个没完,“说什么,现在夫人就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着实有些可惜……”
清婉哪有闲心听老仆子叨叨,忙问:“二姑去了多久了?”
“大清早就去了。”
“我那俩…表哥…现在还在屋里?”清婉说着,就想进到屋里去吵架。
“他俩呀,也是一大早,收拾了些东西,各自领着各家,好像也是‘出门子’去了。”
清婉止住了脚步,转身又向门前的小河走去,纪绪紧随其后。
大老远看见,二姑一个人坐在小河沿,看着河水发呆,一个小女孩在她的身后玩耍。
看着二姑孤独的背影,清婉猛地有些心酸:“是不是自己的一些做法,真的有些不该?若是当初接受修染的恋情,他就不会去庙里做那和尚,二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没了依靠。”细细想来,也没有什么不妥,若是真的接受了修染,与之私奔,二姑岂不更糟……
到了二姑的背后,只听她在喃喃自语:
“算来一语最心惊,
今生同死同生。
八年说了万千声,
一一应承。
一一都成辜负,
教侬若可为情。
人间天上未分明,
幽恨难平。”
只听得背后一男一女一声喊:“二姑过年好!”
于湉猛然回头,她先愣了一会儿,随之凄然,说道:“怎么会是你俩?”
清婉顺手抄起艾艾,于湉也忙着起身,纪绪赶紧扶住了她。
清婉只顾逗弄艾艾,“叫我,你叫我呀……”
艾艾吱吱呀呀地喊着:“大母,大母。”
于湉说:“她还只会喊大母[奶奶]。”
清婉继续逗弄孩子,“艾艾,你是不是叫艾艾呀,你喊我一声,别叫我大母,叫我,叫我大姑。”
艾艾一点儿也不惧生,她扯着清婉的鬓发玩耍了起来;于湉却看着她俩,淡淡地笑。
清婉说:“二姑的事儿,我听门仆刘老三说过了,若是他们再撒野,我来为二姑出气。”
“你来为我出什么气?二姑没气可生……”于湉看了一眼纪绪,“当着人家纪公子的面,没有点儿姑娘的本分。”
“纪公子可不是外人,他和我爹刚拜了把子,我拿他,拿他就当自己的亲弟弟……”
纪绪“噗嗤”一声笑,抱过清婉怀里的艾艾,去了远处。
看见纪绪走远,于湉说:“我可真叫那俩畜生给气死了。”
“二姑别气!”清婉安慰道,“恁先跟我细说说,他们如是不依不饶地胡搅蛮缠,我们就去衙门告他们不孝【1】。”
“这话,我也说过,”于湉说,“可他们说,说,我若告他们,他们就告我。”
“他们凭什么告恁?恁有什么可告的?”
于湉为难地说:“告我…告我…私通…乱…乱……”
“有证据吗?”
“他们说,说艾艾就是证据。”
“艾,艾艾怎能成为你的证据?”
“他们说,艾艾是我生的。”
“你……艾艾不是修染…修染表哥…从外面捡来的么?!”
“他们说,就是我不敢把这个孩子生在家里,便在外边生了,再让修染给捡回来的……”
“这不是胡说八道么!”
“他们还说,修染成天守着我们娘俩,觉得有愧于亡父,自感羞愧难当,便出家做了和尚。”
清婉吃了一惊,问道:“怎么,他们说,艾艾是恁和修染的孩子?”
“是呀!”于湉说。
“这都哪跟哪呀!?”清婉着急起来,“他们可真能乱编!”
“他们可不认为是乱编,”于湉道,“他们说,如果不是亲生的,修染能对这孩子那么亲!?”
“这都什么事儿?”清婉万万没想到,他们会把艾艾牵扯其中,便道,“衙门,也不会听他们信口雌黄。”
“他们还说,是不是亲生孩子,让衙门做一次‘滴血认亲’便可知晓……”
清婉更是大惊:可不能做这滴血认亲的事!这一滴血,不就正坐实了艾艾是于家的骨血了么!因为,艾艾确实是清婉和修染的孩子,于湉是清婉的亲姑姑,这一脉相传的血缘岂能不相融合?便赶紧说,“我们可不能跟着这俩畜生的思路去走,二姑呀,我公公和大姑父都在我们家,走,我们先回家去,让他们给想出个十全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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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古代法律对不孝子孙的惩罚
古代社里,有“孝为百善先”的道德观念;与之相对应的是“五刑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不孝”的法律意识,不孝是最大的罪行。因而,惩罚“不孝”,也是维护孝道的重要法律内容。
古代中国把“不孝”作为罪,并对不孝行为实施法律上的制裁是很早的事情。
商朝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个有成熟文字可考的朝代,所谓“刑三百,罪莫大于不孝”,说的就是商朝的事情。如果史料确凿可靠的话,说明商朝已经定“不孝”为罪了。到了西周,已经明确把“不孝”视为“元恶大怼”,不孝是罪大恶极的,被列为“八刑”之中的第一刑,不容赦免。
秦始皇独操权柄,严刑峻法,对不忠不孝者不会心慈手软,秦代法律中也有不孝罪处死的规定。两汉以后,历代封建王朝都标榜以孝治天下,“不孝”被正式定为罪名列入律书。
北齐法律首次确立了“重罪十条”,把“不孝”列为第八条,这是“十恶”之罪的最早形态,也是后世法典的重要内容。隋朝正式确定了“十恶”的罪名,“不孝”罪列第七位。从此以后,“不孝”就成为“十恶不赦”的重罪。
唐以后都沿用“十恶”的罪名,《唐律》明确地规定了“不孝”的内容及相应的刑罚。
具体包括下列几项:
(1)告发、咒骂祖父母、父母
《唐律》规定,除了祖父母、父母犯有谋反、大逆、谋叛等罪行时子女必须告发之外,如果子女告发祖父母、父母的其他罪行,要被处以绞刑。诬告父母更是死罪。
值得注意的是,法律还规定,虽然揭发祖父母、父母罪行的子孙要受刑,但被揭发的父、祖却被视为自首,可以免除惩罚。这就给子孙以死救亲提供了机会。换句话说,为了使祖父母、父母免于遭受刑戮,子孙可以不惜以身试法,揭发尊长的罪行,自己去受刑。
另外,子孙詈骂祖父母、父母的,也要处刑。明、清律甚至把“骂詈”专列一门,不仅儿子骂祖父母、父母的要处刑,妻妾骂丈夫的祖父母、父母,也要被处刑。
(2)祖父母、父母在世,子孙另立户籍、分割家产
传统孝道认为,子孙另立门户后,孝心就会沉沦丧生。所以,“父母在,不有私财”,禁止子孙拥有私有财产,可以说是孝道的一贯要求。
唐朝对另立门户的子孙处三年徒刑,宋代对此处罚更重,有时甚至可以判死罪。明朝清朝在这一条上稍微宽松些,经祖父母、父母提出来才受理,刑罚也比较轻,明朝处杖刑一百,清朝处杖刑八十。
(3)赡养父母不尽心的
赡养父母是孝道的基本要求,如果子孙有能力赡养父母却不赡养,或者不尽心尽力赡养,只要祖父母或父母向官府提出控告,子孙就会被判刑。
(4)居丧期间男婚女嫁、弹琴作乐,或者丧期未满就把丧服脱掉
依据唐律,为父母居丧期间男婚女嫁,或者把丧服换成吉服,或者弹琴作乐,判徒刑三年;即使路上遇到别人弹琴作乐,停下脚步聆听的,也要处杖刑一百;在居丧期间怀孕,或者在居丧期间兄弟分家,也要被问罪。
(5)隐瞒祖父母、父母死讯,不奔丧不办葬礼,或者谎称祖父母、父母死亡的
按照法律的规定,祖父母、父母死后,不奔丧不办葬礼的子孙流放二千里;官员如果隐瞒父母死讯,不辞职回家居丧,查实后判两年半徒刑;如果谎报祖父母、父母死讯,判三年徒刑。
另外,如果祖父母、父母犯死罪被囚禁在牢房,而子孙或其妻妾弹琴作乐,要以“不孝、不义”的罪名被判一年半徒刑。
(6)殴打祖父母、父母致死的
“十恶”中的第四条“恶逆”,就是殴打或谋杀祖父母、父母,这是情节最为严重、不能赦免的不孝之罪;甚至连诅咒父母死的,也以“谋杀”罪论处;犯了“恶逆”罪,各代都是不论有伤没伤、伤势轻重,只要有“殴”、“杀”的行为,一律杀而不赦;即使子孙已经畏罪自杀,也要曝尸示众,以示惩罚和警示。
明代的法律规定,祖父母、父母受到子孙威逼而死亡的,依照殴打祖父母、父母罪问斩。清律更具体地规定,如果因为子孙触犯而导致祖父母、父母自杀,子孙要被斩决;如果因为子孙违反教令而使祖父母、父母轻生,处绞刑。即使父母并非故意寻死,只是无意中死亡,只要起因于子孙,子孙也仍然要负同样的刑事责任。这就是所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的孝道观念在法律领域的典型体现。
有这样两个案例:
一个母亲要把不听话的儿子甲某送到官府,甲某苦苦哀求,母亲不为所动;在向官府提出控告后,母亲却又追悔莫及,投井自尽,甲某因此而被判绞刑。
另一个案例是,乙某平日里对母亲极为孝顺,他的母亲向别人索要了非分的财物,乙某极力劝阻,母亲不听,乙某私自凑钱退还了非分之财,他的母亲得知此事后羞愤自杀,乙某先以违犯教令罪被判绞刑,后来才被改判为流放三千里。
综观历代法律,对不孝罪的处罚,都采取加重处罚的原则。官府审理案件时,都是先分别其尊卑上下、长幼亲疏,然后才听是非缘由,对于以下犯上、以卑凌尊的人,严惩不贷。皇帝在对不孝罪的申报批复中,也往往任意加重刑罚。
例如,唐代京官李氏兄弟,二十多年没回过故乡,隐瞒母亲的死讯,查证以后,皇帝命令对他们处以当时早已经废止的车裂之刑。
(7)最后要说一说的是中国古代的家法、族规
家法族规同封建国家的法律本质上是一致的,除了维护家族内部秩序、调整族里关系、履行国家规定的各项义务外,还用严厉的惩罚手段从思想道德上控制着家族成员。“家法伺候”,在古代曾是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断喝。
在家规家法的教育和约束下,家庭俨然是公府衙门,族权完全成为封建王权的化身。尤其是明、清两朝,家规家法教育与前代相比更加严厉。在维护孝道方面,家规家法发挥着国法所不能发挥的作用,所达到的效果比国法更为显著。特别是在闭塞的边隅山区,天高皇帝远,政权、法律鞭长莫及,家法族规就成为惩治非礼、禁恶扬善的主要手段,家(族)长既是家族内的立法者,又是执法者。其中最突出的是对不孝子孙的处罚。一个家族出了个不孝之子,那便由这一家族辈份最长的族长出面,开祠堂门,严刑惩治,直至处死忤逆父母的不孝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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