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烛个屁

    苏韵熙本就生得白皙,着红最是好看,黑发如墨铺散,螓首蛾眉,灼灼其华。公荀看着她长睫垂落,簌簌微颤,当年那圆润的脸上还挂着两抹酡红,是即为人妻的羞赧。可现在这脸上线条清明,不见丰腴,只能用清瘦来形容,以往的素净早被打破,绿叶红花的海棠,爬在琼枝一般的眉上,遮掩着伤疤,却遮掩不住过往,眼睛还是那眼睛却因没有膨润的皮肉支撑比以前放大了许多,只有眼下的泪痣犹在,镌刻这曾经的面目,红唇依旧,却失去了饱满丰盈,公荀不知道吻上去是不是依旧温热软糯,那红唇一张一翕,前尘说得是从此两人相依,现在说得却是她道听途说来的身世。
    苏韵熙说的模模糊糊,她知道的就七零八落,何况她还要隐去其中重要的人。林昭那里她已经托付陈太医送去消息,明早林昭就会收到她的书信,她不能阻止林昭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但是她求她身死可以换来林昭的安宁和放下,她会竭力一试求公荀放了林暖,求公荀自此放过与许太医一事相关的人,这样林昭便可以带着他娘亲和林暖过上正常人的日子,乱世求生本就是难事,何苦为难自己,活着不好吗?!这也算是她代她父母补偿了林家为他们所累弄得四处飘零,也算是报答了林家的救命之恩。至于她自己,就这样吧,若是她父母亲人怨恨,就如她想得那般,她下地狱去偿还。
    虽说苏韵熙保护林昭,是为了报恩,是为了补偿,可是听在公荀的耳朵里就变了味道,当他的思维跑上了“韵熙是不是对林昭有情”的歧路,便再也遏制不住自己这样想,他心里埋怨余子俊这个玩意,什么留下那个狗屁林大夫挖出背后的势力,敌暗我明,不好对付!就该杀了,断绝苏韵熙有可能移情别恋的可能。是不是苏韵熙的心已经和她的面貌一样不复从前?
    公荀觉得自己要疯了,于是再无刚才的嬉笑和温情,而是黑着一张脸问苏韵熙这,问苏韵熙那。苏韵熙自然是答得漏洞百出!当公荀问苏韵熙宫中可有熟识接应,他明明看见苏韵熙的眉心一跳,却又声音平静的说没有,然后反复强调着,许太医一族唯剩下她一人,她报着杀君之心而来,其罪当诛,当年被许太医之事所牵连之人还望王上宽恕,虽是不吝夸赞公荀宅心仁厚,英明睿智之词可是公荀就是觉得比当年苏韵熙在断崖上质问他的斑驳劣迹还刺耳,就好像你明明恶心透了某个东西,却还要捧着它说它的好!
    公荀的指节越捏越白,强压着心里的暴虐,敌明我暗又怎样,大不了再来刺杀!这般蛊惑苏韵熙,还能让苏韵熙以命相护!林昭就不能放在这世上!
    苏韵熙叩首再叩首,已经不再回答公荀越发尖锐的提问,嘴里就一句:“请王上降罪!”
    椒房温沁却不香了,红烛虽热却不暖了。
    公荀敛气凝神,看着苏韵熙的发顶,今天明明是他和苏韵熙的新开始,苏韵熙现在是他的熙妃,他的,他的!对他的!只要苏韵熙现在还归他所有,其他都不是问题。
    “好了,我知道了。”公荀长长出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拉苏韵熙,他不打算追究,“地上凉起来吧。”
    苏韵熙一愣,问斩、赐死若是公荀真是对她有一点温情或许她也可以在监牢中囚禁一生苟活于世,现在“我知道了”、“地上凉”……
    “你是我的妃子,我的熙妃,什么都可以原谅。”妃子?!淳妃不是妃子?该罚的不是罚了,该训的不是训了,该吼的不是吼了!若不是仗着故去的严将军,淳妃怕是冷宫都走了几个来回了,所以妃子又怎样?!重点是熙妃!苏韵熙的胳膊钝住了,指甲深深的陷入皮肉,一下挣脱公荀,低头一句:“既是罪臣之女又有刺王杀驾之心,十恶难赦。”
    “你?!你怎么这么……”
    不识抬举?
    倔!
    公荀是没想到苏韵熙这么倔。他几次想告诉苏韵熙林昭说得都是假的,苏韵熙既然能放下所为的仇恨选择不报,多少心里是认可自己的吧,所以就算跟她说明许太医事情的真相,也不见得她不信他!可是之后怎么说?苏韵熙是谁?他不知道林家的底牌,一方面怕对方知道甚多,逼急了全都给自己揭了底,一方面又怕苏韵熙陷入追问自己身世的牛角尖,万一她逼迫自己之后什么都想起来,那更是没法收场。
    “王上,若能赦免我的罪行,我一辈子为奴为婢侍候左右,可为妃为妾我做不到……”
    “怎么做不到?!”
    “王上贤能,我若杀你是给黎民百姓添祸乱,大义上不许,可是身为人女,父母之仇不报是孝道上不义,我若做王上的妃子,哪来的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亲人。还望王上成全。”
    “你若不愿为何还要身披嫁衣!”
    “宣告天下,君无戏言……”
    公荀气结,苏韵熙是他的心头血,他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你不愿做熙妃?”
    “不愿!”
    “那熙妃求的事情便不作数了!”
    “王上!”
    “怎样?”
    “君无戏言!”
    不论是苏韵熙还是什么狗屁“林辰儿”都是恨他的!苏韵熙说不会让他在利用自己飞身坠崖,而“林辰儿”可以为了林昭、林暖恨着他,恶心着他还能身披嫁衣嫁给他!得了他的许诺,便说破可以杀头的大罪,但求一死!
    公荀恨得咬牙切齿,闭了闭眼,睁开时寒光乍现。
    “沽州的陈傲雪,三个月前嫁给了镇上药铺老板家的儿子,听说你还为了林昭跟他吵过架,足足半个时辰,街上的人都围在药铺门口不散,最后多赔了你们钱才作罢。”
    苏韵熙一个激灵。她是失忆不是失智,公荀点的这般通透她还有什么不明白,刚才的那些刺探就都清楚了,原来公荀什么都知道。
    “你对他当真情深义重啊!”
    苏韵熙当即磕了三个响头,把责任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把林昭摘得干干净净!苏韵熙的话公荀越发的听不清,她这般维护林昭,可以为了他吵架,可以为了他犯险,可以为了他嫁给仇人!公荀甚至怀疑余子俊和余子墨同他讲的都是假话,什么苏后护着你,在自己昏迷不醒的时候,苏韵熙是不是和林昭执手相对互诉衷肠,若是没有情缘,何以“但求一死,只求王上放过林家!”
    “你愿以死相救!”
    “是!王上,我一人身死,莫要牵连别人。”
    “你愿意为他死!”
    苏韵熙不知道公荀的脑子已经泞住了,她不知道公荀把她的知恩图报当成了儿女私情。公荀盯着苏韵熙,觉得已经结痂的伤口悉数龟裂,那鲜血正混着昔日的苦酒淋洒在皮肉外翻的创口上,疼得他不知所措,他以为上天怜他,把苏韵熙送回来,原来是罚他,送回来却不再爱他!他以为的从头来过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他追到了道路的起点,以为这下可以没有城府的携手而行,结果苏韵熙已经走去了别的岔路,和他背道而驰。
    苏韵熙慌乱的点着头,急切的表示着,她可以用性命终结她不曾记得的恩怨,可是公荀却看成了痴男怨女为情赴炬。同样是死,为他是厌弃,为林昭是倾尽所能!这个认知让公荀彻底疯了!
    公荀一把拉起苏韵熙,狠狠的扣住苏韵熙的后脑,几近暴烈啃吻着她的唇,苏韵熙是他的,不论是灵魂还是心,都应该是他的!苏韵熙拼命挣扎,甚至撞击了公荀脆弱的心脏引来了他的闷哼他都不肯放手。
    公荀一边吻她一边含糊的说,“救他可以!做我的妃子,做我的女人!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苏……韵……熙……”苏韵熙并未听见唇齿之间磨损掉的“韵”字,只听见公荀薄唇与她贴合之前的“苏”字,火热鼻息攀上她耳际那一个细弱的“熙”字,她当真只是苏后的影子!
    她是许太医的女儿、是意图杀他的仇人、是想保下要害他之人的罪犯,公荀都可以不追究,不设防,不定罪,因为他只要自己这个有六分与苏后相像的人留在他身边,可笑,真是可笑!吻着吻着苏韵熙便哭了,她觉得疼,比背上的伤,眉头的血还疼,疼得眼神涣散,疼得心神具焚!
    苏韵熙被公荀重重的推在榻上,她不再反抗,只默默流泪,心如死灰。仇是不会报了,她喜欢公荀的,她知道,可是公荀呢?就这样吧!等林昭一家出离京畿,她便寻块白绫了断个干净,这是她能为她父亲偿还的最后一份恩情,能为林家做得最后一件事情。可是真的委屈真的疼,她看着公荀撕扯她的衣服终是忍不住,挂着泪痕轻声问:“你把我当什么?!”
    公荀突然止住动作,看着苏韵熙死灰一般的泪容,凌乱的衣衫,飞散的发髻,再没有前尘的情谊缱绻,全是负气与怨怼,公荀愣住了:“对,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不想这样的!”这是他的韵熙啊!他发誓从今以后要捧在手心,放在心尖上的人啊。他一把抱住苏韵熙,把她圈进自己宽厚的胸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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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