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存下的最后一点梅花馅,包在酥脆的面皮中,安稳的躺在陈太医的诊箱里,这是苏韵熙的谢礼,当然那油纸和轻薄的绢帕中间还夹着厚厚的书信。
除了说明现下的状况,对林氏母子宽慰,苏韵熙最想知道的就是她的身世,当初苏韵熙答应入宫是报仇与报恩参半,她义母事情说得含糊,她只觉得她义母多少是怕她不肯,害怕最后迫于陈家的压力送林暖入宫,才不将事实原委道明。她想着进宫之后借助自己的能力查查详细,入了宫才清晰的认识到以她的身份,若是想查明当初的陈年旧事那是比登天还难。
什么原因,什么事由,什么人下手?她父母又是什么样的人?若是真如她义母所言,公荀不问青红皂白冤枉了好人,那她报仇的心思或许会坚定几分;若一切都是她义母为旧友洗白,她父母其实是有罪在身她又当如何?苏韵熙觉得孝和正要分得清白,不能认亲不认理,她不是为自己动摇的心思开脱,实在是她没有任何记忆,自然不那么肯定她父母的品性。
昨天她又同陈太医提及了“许大人”,不过这次她表明了知道陈太医是林昭的叔父,是可以信赖的人,自己曾受林家恩惠,绝对守口如瓶,希望陈太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太医沉吟了半晌,最后只道:“许家的事林昭和嫂夫人最是清楚,你不如问问他们。”余下再无半句。所以今日,她才会借着送陈太医谢礼的由头,把信带给林昭。
陈太医回府换了身衣裳,也不备轿也不驾车,溜达着跑去隔街的铺子买了点心,又跑去茶楼听了会说书,尚未散席,他便从茶楼的后门走了出去,顺着暗巷一路快行,在一户不起眼的房门前停住脚步,抬手叩响门扉,三长两短,片刻门缝一闪,他便走了进去,平日里很少有人经过的巷子又恢复了平静。
林昭接过信,脸上立刻浮现了红光,人的精气神在那一瞬间就渡上了色彩。他压着上扬的嘴角忙招呼陈令居,“叔父您坐。”
陈令居不想坐,他这几天眼睛跳得厉害,宫里那位到底对林家知晓多少,是在试探他,还是想要印证某些事实,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纯纯被忽悠了,所以对她的问题陈令居闭口不谈,一直在安慰自己“没事没事,我就是个太医,我就是个送信的!”
之前他没同林昭讲苏韵熙的情况,只是简单说她受了伤,正好赶上他当值,所以顺理成章的接触上了,总得说来也算是因祸得福,再者也觉得万一苏韵熙得了盛宠前去央求王上放林暖出宫不是更加方便,省得林氏母子守在京畿铤而走险,可是一想到王上亲自给苏韵熙包扎上药,再加上苏韵熙一再追问“许大人”之事,陈令居就觉得这水,真不是那么好趟的。这其中不确定的东西太多,万一苏韵熙是站在王上那边的,那林家这下就算是全完了。迟疑半晌终于问出了口:“昭儿,那林辰儿是你义妹,感情很是亲厚?”
陈令居想说你家的事人家都知道吗?结果林昭领会错了意思,竟然愣了一下,略带腼腆的笑了一下:“不瞒您说,她是我心上人,所以劳烦叔父好好照顾!”
陈令居眼皮一抖,真不知是自己的脸绿还是林昭的头更绿……
“额……你先看信吧……”说完转身就走。或许之前把两人都弄出来是艰难,现在王上那一双眼睛就钉在苏韵熙的身上,想要把她弄出来,除非她死了!
陈令居撂下几句话就匆匆走了,林昭迫不及待的拆开信,越看面色越难看,而此时的苏韵熙也凭借着“陈姑娘”的身份,多探听了些消息,可是京畿朝臣除了一位告老还乡的“许大人”,剩下的两位尚在朝中,无一例外,三位都活得好好的。
这“陈姑娘”的身份自然是给她带来了些方便,但同样也给她招揽了祸事,她安安分分的待在泰宁宫都惹人眼疼,何况是跑出来问东问西。
淳妃把桌面拍的噼啪乱响:“你去给我好好查查,这陈傲雪是个什么东西,怎么着,这就开始想着拉拢前朝的大臣了!看看她母家什么货色,我倒要看看她想怎么拉关系!”
亲信领了命退了出去,淳妃还是不解气,喝了口茶水,不知是啐茶叶末还是啐让她恼火的侍婢。旁边的贴身宫婢揣度主子心思,顺口安慰:“娘娘莫要生气,再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您是后宫之主,还不是您说怎么样就怎样,王上又不在宫中大事小情都要您拿主意不是,她若是碍眼,犯错你教训一下不就是了。”
淳妃静默不语,片刻之后扬着好看的笑脸:“听说,那陈傲雪厨艺精湛,我看咱们宫中的这些个吃食怎么都不入王上的眼,让她来教教你们可好!”
转天庆欢宫的內侍就来泰宁宫传旨,说是淳妃娘娘宣见,苏韵熙知道绝没有好事,可是如今她又不得不去,王上和薛子睿不在宫中,这掌事嬷嬷可不敢跟庆欢宫叫板。
没办法只能告诫自己万事小心,硬着头皮去了庆欢宫。正如她所料,去了之后冷嘲热讽自不在话下,苏韵熙知道淳妃这就是找茬,所以姿态放得几乎贴地皮,淳妃说什么她都软软的应“是”,一副任你欺负的样子。淳妃得了口舌之快却也没挑出什么毛病,让苏韵熙做菜苏韵熙便言明手腕尚未愈合拿不起刀铲,见她腕上还打着纱布,淳妃也不能强人所难,临走的时候竟还打赏了苏韵熙一对翡翠镯子。
苏韵熙掂量着翡翠镯子发愣,这翡翠温润晶莹,水淋明澈,质地细腻一看就是上好的种料,淳妃就是母家富庶打赏下人也不至于这般。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定憋着什么坏主意呢!苏韵熙心下明镜,回了房间就跟随侍的宫人说自己累,要睡一会,不用喊她吃饭。
果不其然,刚过了晚膳点,庆欢宫的宫人就来了一堆,说是苏韵熙偷拿了他们主子的翡翠镯子。苏韵熙一脸茫然,就看着一众人演,也不说是淳妃娘娘赏的,就是咬准了“不曾拿过!”
庆欢宫的也不过多说,上来就要拉人,苏韵熙就委屈的哭出了声:“我真的不曾拿过啊!掌事嬷嬷王上临行前说有事便找您帮忙,我现在是您手下的宫人,还要请您为我做主啊。”
掌事嬷嬷一愣,我的个姑奶奶,这还真是王上临行前的吩咐,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照顾陈姑娘,她明知道这是淳妃娘娘故意找茬,可是不敢让苏韵熙吃亏又不能忤逆了淳妃的意思,心里直抖手,这丫头怎么把自己拉下水!若是她一句不说等王上回宫,那她就彻底凉凉了,怎么也要拦上一道,到时候王上怪罪下来她也有话可说,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让淳妃把人带走吧。
“哎呀,这……大伙各执一词,实难分辨。不过都说抓人抓脏,若真是陈姑娘拿得我们定然不会拦着,可现在不是没有证据嘛!”
掌事嬷嬷引着这群张牙舞爪的人搜东西,要是搜出来了,到时候王上回来了她也能禀明全是按规矩办事,谁都不能破坏规矩,王上要想偏袒那就是打自己的脸,他定然不会如此,这样她也就把自己摘干净了。还没等庆欢宫的说话,苏韵熙就慌乱的“这……这……”了半天,大家一看她心虚的样子,立马说要搜房间,苏韵熙的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最后怯怯的说:“搜就搜,若是什么都搜不到,掌事嬷嬷你可要代我同淳妃娘娘禀明。”
关我什么事!这祸水没引出去,全都落在自己身上了。
于是泰宁宫的宫人房便热闹开了,众人翻箱倒柜,就跟抄家一样,可是翻来翻去都不见翡翠镯子的影。
忽的一个內侍大呼“找到了”,众人都凑了过去,就见他从衣柜层层叠叠的衣服下面翻出个绢帕包裹的盒子,一些人震惊一些人幸灾乐祸,苏韵熙脸上更是难看,上前就想抢夺却被人制住:“怎么!人赃并获了吧!”
苏韵熙脸上变颜变色,大家都明白,还真就是她拿了翡翠镯子,结果一打开里面却只有一张纸,翻开一看众人更是傻了眼,纸上是朱砂勾勒的半张人脸,不用说,就从眉间的花枝也知道画上的人是苏韵熙,这不是画在画卷上的,而是随手拿过的宣纸,值钱就值在上面落了一个字“荀”。王上的名讳谁不知道,能用朱砂的又有几人!这下可好了!一时之间刚才还闹哄哄的宫人房瞬间静音。
掌事嬷嬷也是经历过两朝的老人,登时反应过来:“哎呀,该翻的都翻了,王上早就有旨意陈姑娘有病在身要好好休养不能打扰,这都这么晚了,各位是不是都回了,可要同淳妃娘娘如实禀明未翻找出任何东西,或是好好问问庆欢宫的宫人是不是不小心放置在别处了!”
庆欢宫的宫人一愣,好在有个机灵的马上说:“没准她藏到别处了呢,咱们把她带回庆欢宫好好问问,她肯定能招!”
“陈姑娘自从庆欢宫回来就没出过屋,连晚饭都没用!”
庆欢宫起头的宫人一时哑言,不知如何接话,憋了半天:“你们串通一气!”
掌事嬷嬷一板脸:“这是非要给泰宁宫的宫人强加罪名吗?好,那咱就快马加鞭请王上回宫定夺!”
庆欢宫的都没了声。南茂一去快马加鞭等王上赶回来也得十天,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可是如今他们不占理,等王上回来问罪,他们一个也跑不了,何况刚才那亲笔描画和最近的流言蜚语,足可以看出王上是在意陈傲雪的,都是在宫中夹缝里存生的人,谁也不想哪个不小心得罪了大佛,左右现在他们也能回去复差,全往掌事嬷嬷和陈傲雪身上推就行。
庆欢宫一众怏怏而归,苏韵熙又抹着眼泪跟掌事嬷嬷道谢。总算是告一段落,大家各自回屋休息。苏韵熙洗了把脸,看着狼藉一片的屋子哼笑,随手拿起画着自己画像的宣纸,又好好的收回盒中。她本是不想让人知道的,那是有天公荀起身离开,放置在她房中书案上的,苏韵熙不知道公荀是无意还是刻意放下的,总之她收了,他也没问。之前不想和公荀有什么瓜葛,现在却不得不借助他的暧昧来给自己抽身。但愿淳妃有所收敛,别再找她麻烦。演了场哭天抹泪的戏虽累,好在得了一副上好的翡翠镯子,等明天从灶膛炉灰中挖出来,交给林昭,典当出去换些银两也不错!喜欢刺青王上请大家收藏:(663d.com)刺青王上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