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热天的,把冬天用的暖手炉子捂在被窝里,汗水顺着每一个毛孔争涌而出,苏韵熙觉得身上像是万蚁啃噬,这脸上的红晕一半是因为热的,一半是因为难受的,可太医却在跟前不离半步,她连挠痒都不敢,生怕露出点马脚。
既然苏韵锦都戳破了她的谎,她也不必再装了,何况刚才门外所言,娥黛都趴门缝听了个大概,她知道苏韵锦是有心帮她的。于是赶紧掀开被子透气,苏韵锦觉得目力所及都能看见蒸腾的气体,她姐姐为了扯谎还真是卖力,苏韵锦看着眼前的一幕真是不知道该从哪发火。
娥黛赶紧给苏韵熙端上茶水。实在是太热了,苏韵熙接过来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仰头咕咚咕咚便喝了个干净,喝的太急呛得连连咳嗽。苏韵锦是又气又无奈又觉得好笑,拧着眉毛说道:“人我都给你支走了,赶紧冲个凉解解暑热,难不成还想把‘卧床不起’坐实了!”
苏韵锦坐在厅堂里,一手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一下接一下的敲击着桌子,眼神放空盯着某处,像是在想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见苏韵熙梳洗干净出来,苏韵锦略显茫然的随着她的身影移动目光,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苏韵熙被苏韵锦看得发毛,毕竟身为姐姐始终都是端庄得体的存在,少有这样任性妄为的时候,苏韵熙自知这样做十分幼稚,但却是她能想到最有效的方法了。
“这婚约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我以为昨天我说的姐姐都明白了,怎么今天演了这么一出戏?”
“道理是道理,明白归明白,但有些事是在理智之外的。”苏韵熙讪讪道。
理智之外。明知道不该帮苏韵熙扯谎,还堵了太医的嘴,支走他母后,自己干得也都是理智之外的事!
“父王已经打算把公荀送出苏昭,也就是这一两日之内的事,安排匹快马,赠送些钱财,苏昭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是前往两军阵前做最后的挣扎,还是找个僻静的地方躲起来保存性命,全凭他自己,公荀和苏昭再无牵连。”
苏韵锦说这话时紧紧的盯着苏韵熙的眼睛,他以为他会看到哀怨的眼神或是紧张的情绪,亦或是痛心疾首叹息着命运不公,然而苏韵熙却一脸肃然,平和中竟然还带着点无畏的笑意:“自然,他本就和苏昭没什么关系。”
苏韵锦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摸不透苏韵熙的反应,他预判的场景没有发生,但却更让他心慌:“你当真喜欢他!?”
苏韵熙轻轻点头。
“那他出离苏昭你也不在乎?”
“不在乎。”
苏韵锦的眉头锁得更深了。
苏韵熙却淡然微笑:“公荀与徐国而言是乱臣贼子,与苏昭而言是隐疾祸患,与天下而言是大逆不道。陪在他身边的女子定会受万夫所指吧,可是若那女子是一介平民,又何妨呢?苏昭这后宫之中有很多个公主,缺我一个又怎样,只是劳烦父王昭告天下,长公主苏韵熙香消玉殒罢了。”
“是!这公主是很多,可是我姐姐只有一个!”苏韵锦几乎是吼出来的,原来苏韵熙如此淡定是因为下定了这样的主意,“你喜欢他,喜欢到要放弃自己的身份地位?!”
“每个人都有他想要的东西,有人想要封官进爵,有人想要荣华富贵,说来或许你也不信,我只需一人,知我冷暖,懂我悲欢。”
“公荀也如你喜欢他这样喜欢你吗?”苏韵锦的声音微微发颤,他到底怎么做,才能阻止苏韵熙往火坑里跳。
苏韵熙略一迟疑,她对公荀的喜爱是要从心口满满溢出的,而公荀对她,她不得而知,不过既然公荀亲口说了“我心悦你!”苏韵熙就愿意把这种喜欢无限放大。她不回答苏韵锦的问题而是淡淡说:“我自然是和他心意相通的。韵锦,姐姐这一辈子,也就疯魔这一回了。”
苏韵锦盯着荷塘里的水波一个劲儿的发呆,时而一尾锦鲤啄取湖面浮物带上来些许气泡,在水面上维持不了多久,转瞬破裂荡起层层涟漪。苏韵锦不明白“喜欢”这般缥缈虚无的东西,有些人只当是生命里的点缀,有些人却视若珍宝、如痴如醉。如果真如苏韵熙说的那样,为了喜欢的人什么都可以做,那公荀呢?知道现状还会舍得拖累他姐姐吗?
“二殿下,王上醒了。”
“嗯。”苏韵锦淡淡的应着,思绪却没有回神,又在荷塘边上站了片刻,才迈开步子去见他父王。王上在寝宫午歇的时间,苏韵锦就一直站在那思考,却抓不住任何头绪,正如他说的,他就一个姐姐,还是挂在心尖上的姐姐,他真能不管不顾让他姐姐飞蛾扑火?
“听伍吉说,我刚睡下你就来了?”
“是,父王。知道您这几日劳累就没扰您。”
“嗯,韵熙她怎样啊?”王上这两日确实是乏的很,不仅要管理朝堂政事,还要被后宫里的某位娘娘软磨硬泡在长公主的婚事上再做斟酌,再加上公荀那面突然变故他也觉得心累,中午虽然睡了一会,但还是觉得肩颈酸轴。
“白天本是中了些暑热没当回事,晚上又贪凉没关窗子,这热寒交叠的就病了,虽然没什么大碍,但是发烧难受浑身脱力,怕是这两天都下不了地了。上午的时候问过母后的意见,既然姐姐在病中不好出门,不如先把指婚的事情放一放。犒赏三军为国事,指定婚约为家事,另找个时间也显得对罗素将军器重,不知道父王什么意见?”
“也好。”这个将军进了爵,那个将领得了赏,这个勇士指了婚,可是总有顾全不到的地方,索性奖赏的事情都细细考究,别让无功之人冒领了去。
“不知父王可见过公荀了?”
王上听苏韵锦这样问,抬头打量着他,微阖双目淡道:“尚未。”
“公荀……不知父王如何定夺?”
以苏昭王上的性子,定是把公荀远远的送走,全当没有留过他。可是同护国将军谈了一下,送他走看起来也并不是上策。苏昭王上仁德,但仁德在这乱世却也少了些杀伐决断的犀利,要按武将的意思,便是不留任何后患,杀!左右送信的暗使也隐去了身份,公荀的部下也并不知道他现在身在苏昭。若是放公荀走,他一世隐蔽也就算了,要真是被徐国捉住逼问之下交代出苏昭曾出手助他,那时候苏昭就是给自己留了祸根,总而言之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本是善举却未必修得善果啊。我苏昭救公荀于危难之间,现在却无法估算未来的隐患,即便公荀立下守口如瓶的誓约,也不担保他有一日把这些天来的际遇告知于他人,这般看来,不如全当我苏昭不曾见过公荀这个人。”虽然王上觉得取公荀性命有些不义,但是心里其实是有些认同的,毕竟公荀一人的性命和苏昭一国的安宁相比,太过轻微了。
“父王……”苏韵锦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跟着紧张起来,这两天同苏韵熙交谈下来,他知道他姐姐是铁了心的要跟着公荀,即便是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苏韵熙都愿意,可是如今父王的话中杀机四起,公荀若是殒身,那就等同于杀了痴心成疾的苏韵熙。
“父王,可想过其他可能?”
“其他?”不是没有,那就是两军对垒。护国将军也旁敲侧击的给出了这样的建议,但是苏昭王上并没有称雄的野心。
苏昭良田优渥,山青水明,民风淳朴,百姓的日子过得欢喜,只要不是外敌入侵他真没有四处征战的打算。苏昭虽不惹事,可这些年一直精兵强将,军备上从未放松,想要的就是以守为攻,他苏昭不欺负别国,别国也别来招惹他,以此相安无事最好。
最近刚刚驱除边境的游牧,这仗打得漂亮,定能起到威慑作用,想来他国想要啃苏昭这块硬骨头还是要掂量掂量。不过作为武将不驰骋疆场,终年守着防线警戒多少有些乏味,因此护国将军的建议王上多少觉得是“一身本领无用武之处”的由头。
可是苏韵锦这样问,苏昭王上突然就把瑜妃这天天来那些个被他忽略不计的话重新捡了起来,公荀与苏韵熙……看来有些事情不是空穴来风。
“你王姐,是中了暑热,还是染了寒凉?我看是心火太旺!”喜欢刺青王上请大家收藏:(663d.com)刺青王上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