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栩并没有把穆修廉的事放在心上。
这个孩子在穆家人看来，就像个被养在象牙塔里的小公主，内心柔软如少女。
小孩子嘛，喜欢的标准很简单，觉得一个人漂亮或是温柔，都有可能生出好感。
他的大哥二哥，才不会重视这种童言。
她现在呢，每天都在整理花名册。
穆爷爷几乎要以为，这丫头是不是曾经做过什么“不良职业”，比如什么鸨什么的。
外貌从来不是他们看重的条件，少女经过穆爷爷的口，对于三人的脾性有所了解，然后有的放矢。
“丫头，你对他们的婚事这么上心做什么？不担心以后嫂子欺负你？”
“欺负我？她们要是敢欺负我，我就撺掇着哥哥给她们戴绿帽子啊！”
“……”
很好，很有逻辑。
“爷爷，大哥已经快三十岁了吧？”
“二十七！”
“那不就是快三十岁了。”
“能这么四舍五入么！”
“虚岁二十九，四舍五入就是三十，没毛病啊。”
“……”不，你有。
“爷爷你看，这女人胸大屁股翘，以后一定能像生猪仔似的给你生一窝曾孙子！”
“孩子不是越多越好！”
“你果然觉得有三个孙子是件非常糟心的事吧？”
你说这人，怎么就能……这么欠呢！
少女笑嘻嘻的用胳膊肘撞了撞老人的肩膀。
“好啦，爷爷，家里要是添了新丁，特别是小孩子，对你的精神健康也是有帮助的。不是人常说要冲喜嘛，咱不谈封建迷信，就说这心理学，你还是要信的。”
“老头子我身体好着呢！”
“谁在大庭广众之下像个娇弱小姑娘似的倒在我怀里？人家专业碰瓷的都没你倒得这么精准。”
“……丫头，咱不带揭短的。”
少女耸了耸肩，“哼，你就算威胁了我，还能堵住悠悠众口不成？诶，但你还是得先堵住我的口。威胁是没用的，那什么……”
穆爷爷顿时绷紧了神经，万般戒备的瞪着她，“你又有什么坏主意？”
“啊哟，你是不是我爷爷？”
“不是！”
“嘤嘤嘤！”
“有事说事！”
穆爷爷狠狠搓了搓肩膀上的鸡皮疙瘩！
“让大哥转点股份给我？”
“……”
这话要是别人来说，穆爷爷定会多想。
不不不，要是换了别人来说，那真是想都不用想，就是要钱嘛。
但这话从这丫头嘴里说出来，他必须得多想，想她的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
她不希望嫁到穆家，等于是自动放弃了成为凤凰的机会。
可做了他的孙女，光是他分一部分遗产都够她千金小姐般过一辈子了。
这事有些匪夷所思，不过以穆爷爷和她相处那么久对她的了解……
“你这是……存心不讨喜呢？”
“爷爷想多了，我就是想要钱。”
“嘁。”
穆爷爷还是不相信，他的大孙子会喜欢她。
他大孙子是什么人啊，表面永远云淡风轻，连他都看不出端倪。
人看起来温温柔柔斯斯文文，可骨子里呢？
如果一个人没有什么脾气，不是伪装的太好，就是……无爱无恨。
老头子还从来没有见过这大孙子变脸的样子呢。
“我都认你那么久了，大哥二哥难道不该有点表示么？宠自己的妹妹有什么问题？”
穆爷爷笑了笑，不置可否。
“而且，我必须捏着一点保障。爷爷你也说了，要是以后的嫂子对我不好可怎么办？我得让她们知道，我确实是穆家的千金，比她们矜贵多了。”
这叫未雨绸缪。
在……穆修廉告诉两个哥哥，她是多么热情善良的女孩之前。
耳听为虚，更何况是孩童之语。
她张口要钱，他们再听穆修廉的说辞，便会下意识认定，她是故意讨好穆家的小少爷。
少女垂眸笑了笑。
“爷爷，整个穆家，我只想着你。”
其他的，不必要的麻烦……
对，只是麻烦。
当晚，穆修谨就接到自家爷爷的电话。
很稀奇啊，爷爷很少会主动联系他们。
当听到，他认了一个护工做孙女，张嘴就问他要百分之五的股份。
穆修谨脸上露出了笑，立刻就答应了。
说实话，能直接用钱来解决的事，真的不能叫事。
他给得起。
他也……拿得回。
挂了电话，正好穆修廉放学回家。
他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嘛，再远都能走读，就算迟到早退又缺席，学校也不会说什么。
不过，穆家的少爷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每张履历都漂亮的不可思议。
“大哥！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少年人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
穆修谨也是难得一见自家弟弟如此显而易见的表示高兴。
“不要急，慢点说。”
穆修谨示意穆修廉在沙发上坐下。
佣人端来了茶水，穆修廉一口灌进。
“这几天学校有些忙，没来得及告诉大哥。”
少年人笑得很单纯很无邪，笑容似是能感染所有人。
“你说，我听着。”
“我有姐姐了！”
闻言，穆修谨微微偏过头，笑望着他，“姐姐？”
“是啊！爷爷认了一个孙女，年纪比我大，当然是我姐姐了！姐姐她……”
门外响起了声音，应该是二少爷回来了。
皮鞋落在地板上，踢踏作响。
步伐很重，且很快，足见这位少爷脾性之差。
“大哥，董事会那群老不死真以为爷爷退休这穆家就没人主事了？你怎么放任他们这么些年？要是我……”
边走边扯着领带的青年在看到沙发上少年的一瞬间，不由撇撇嘴。
“难得三弟回来的比我还早。怎么，前些日子不是说看上了一家店的甜品，每天放学都要去坐一会？这么快就腻了？”
见到自家二哥，穆修廉兴冲冲拉着穆修峻的手，把他拖到自己身边坐下。
“我刚才正和大哥说呢！爷爷认了一个孙女，以后我就有姐姐了！”
至于两个哥哥有了妹妹这件事……唔，不归他管。
“什么东西？爷爷他是不是老糊涂了？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家里带？”
“修峻。”穆修谨抿了一口茶，淡淡开口。
老虎一秒变家猫。
穆修峻翻了个白眼，“所以呢？你见过你那个所谓的姐姐了？”
说到这新鲜出炉的姐姐啊，穆修廉那张俊脸都发光了。
“是啊。姐姐她……”
少年人又默默红了脸。
穆修峻顿时一脸吃了苍蝇似的表情。
“她真可爱！她真迷人！”
“……”
“……”
穆修峻握紧了拳头，极力克制自己一拳把这傻弟弟揍醒的冲动！
什么玩意！这一副思春的表情！神经病吧！
“哦？修廉很喜欢这个姐姐？”
自始至终，穆修谨神色没有一丝变化，笑容稳稳挂在嘴角。
整个人似春风送暖，柔软了坚壳。
“嗯！很喜欢！她笑起来真好看！爷爷和她在一起也很开心，我从来没见过爷爷笑得那么开心！”
“只要你和爷爷喜欢就好。”
穆修峻忍不住张了张嘴，但在大哥温柔沉稳的目光下又闭上了嘴。
“你们一定也会喜欢的！姐姐真的很好！非常可爱！非常迷人！”
穆修峻：……要吐了！
系统：今天又是一个播种flag的好日子。【笑】
“修廉累了一天，先去洗个澡吃点东西。一会要是你还想说，大哥再听你说。”
事实上，过一会，小孩就会把这些都忘了，投入到其他新鲜事物中去。
“大哥二哥也辛苦一天了，等你们有空，我们再坐下来说。”
穆修谨笑着点头，用充满包容和宠溺的眼神目送弟弟。
待少年人不见踪影，穆修峻的眉头深深蹙了起来，整张脸上都写满了嫌恶。
“大哥，你有没有听爷爷说起过这件事？哪冒出来的孙女？”
穆修谨微微勾了勾唇，“刚刚听说。虽然不知道爷爷是什么时候认的孙女，但似乎是想要给孙女见面礼，才给我打电话。”
“见面礼？钱？还是珠宝首饰？”
“股份。”
“什么？！”
穆修峻猛地起身，简直想当场掀桌！
“是爷爷说的？还是那个女人自己要求的？爷爷是不是真的人老了脑子都不好使了？这种居心叵测的女人他竟然会信？……还是说，那个女人在爷爷面前伪装的就那么好？又或者……她不会连老头子都不放过吧？”
不管是什么理由。
穆修谨笑意不减，清清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最重要的是，爷爷和修廉都很开心。”
“那也不能……”
“修峻，爷爷这么大年纪了，难得有个知心人陪在身边。而修廉……他一直都渴望母爱，这是我们如何宠爱他都不能填补的部分。如果那个女人只是要钱，我可以给。这都是小事，不需要放在心上。”
“要是那个女人贪得无厌，最后伤了爷爷的心呢？还有修廉，他什么都不懂，给点糖就别人跑了。那个女人要是看他天真懵懂勾引他，再让他负责，这穆家她就能名正言顺分一杯羹。”
穆修谨笑着颔首，“你说的都在理。但有你我看着，一个女人罢了。”
系统：收割flag中。
“好，如果她只是要钱，我可以不把她放在眼里。要是她敢……”
“你认为爷爷真的年纪大了，什么都看不清了？”
穆修谨想，爷爷或许不是被人蒙蔽，也不是老糊涂，单纯就是……太寂寞了。就算是陪着人演戏，他也想体会这份虚假的亲情。
不过，既然这两位大少爷对少女定了性，那么……
他们只会派人去跟踪去监视，而绝不会想……污了自己的眼。
少女坐在窗台，目光悠远的看向绿荫芳草，嘴角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长发垂落，遮去半边面容。
穆爷爷转头看她，但看不真切。
有人说，上了年纪的女人就像一本好书、一杯陈酒，需要细细去品味，才能尝到各种滋味。
她年纪这般轻，笑容这般真。
但她身上竟有这种沉淀了岁月的气息，引人深思，引人探究。
说是初生牛犊，不如说是……返璞归真。
“我小时候看过那么多童话，每每都是用嘲讽的态度去看。可是，爷爷，我想去相信，我想去见证。正因为世间残酷、众生无情，所以我更希望那些童话……是真的。”
“这与我们穆家有什么关系？”
“我觉得啊，灰姑娘和王子一点都不般配。可若是灰姑娘只不过是豪门中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她其实是可以和王子相配的。依旧是郎才女貌，依旧是门当户对。”
“你只是出生在普通人家。很多名门千金都比不得你。”
少女垂眸一笑。
“这就是命运。老天早就分配好的命运。一条线，两边世界，永不相容。”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缠着我老头子，让我认你做孙女？你不是看上了我们穆家的钱？”
“嗯，是呢。要不是知道你们穆家那么有钱，我怎么会留下来啊。”
老人笑了笑，没有说话。
“如果我说……”
少女回眸一笑。
“我是看不惯你明明有三个孙子，但那几个混小子根本照顾不好你，所以才想替他们尽孝道……你会不会觉得我虚伪？”
有时候，越是荒谬的说出来根本没有人会信的话，反而就是事情的真相。
再换句话说吧，当一切不可能的选项全都排除，留下来的那一个，再怎么令人无法相信，也只有这一个答案。
不然，为了什么？
为了钱？
真是为了钱？
“别多想了，爷爷。就是为了钱。”
“那老头子这就立遗嘱，所有财产都留给你，反正那些混小子也看不上老头子这点东西。”
少女噗嗤一笑。
“别啊，我怕折寿，更怕你那群孙子哪天杀人灭口。人再贪婪，都得有个度，不然总有一天，老天会连本带利，全部都收回去的。”
老人沉默了。
他这辈子得到的太多，所以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早早把你那群不省心的孙子嫁出去，咱们爷孙过一辈子，好不好？”
不知为什么。
老人看着少女纯真无邪的笑容，竟从内心深处涌上一股子悲伤。
仿佛。
透过她，看到了什么。
很深的悲哀。
很沉的心痛。
“你说的对，嫁出去的孙子泼出去的水，根本指望不上。以后老头子就靠孙女养老送终了。”
少女笑着点头。
眉眼弯弯。
挤出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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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