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来

    不过这期间种种纠葛, 悟空不愿意细说,也不能说,跟杨戬说笑两句, 便岔开了话题, 倒是没注意玉帝转回头来,颇有深意地瞧了自己一眼。
    玉帝又在心里可怜小猴子了:天生地长的,也没个活的爹妈做后盾, 自己挣扎着出世, 好不容易有个家, 结果还被人给抢了,在天庭瞧见仇人, 也不敢声张。
    别说当面对质了, 瞧小猴儿这样,这分明是还得躲着仇人走呢。
    唉,真真是可怜。
    玉帝捋捋胡子,摇头叹息了一声:也是个好孩子,哪怕知道自己结拜大哥的身份,也不愿意诉苦, 求杨戬给自己报仇。
    不平白牵扯他人,也不会仗势欺人,难得的是个心思明白又清正的小辈。
    玉帝越琢磨,心里对悟空的怜惜喜爱之意,就越盛了一层。
    对六耳的厌烦也就更多一层。
    六耳全然不知,迈步出了瑶池大宴, 去找武德星君和天蓬等人, 走了一圈儿, 哪里都没看见这俩, 问一问同样当值的几位将军,都说没瞧见,心里不免起了一点火气。
    六耳带着一肚子闷气往回走,可巧他前前后后走了一圈儿,这会儿进门的这处门廊,便略靠前一些,掀帘子的,正是那卷帘大将沙悟净!
    六耳肚皮里嘿嘿冷笑一声,把早就准备好的一团跳蚤虫从夹袋中摸出来,捏在指尖,交错之时手指一弹,正落在卷帘人身上,随即便若无其事地走了,静等着事发。
    能算计一个是一个,天庭哪里有跳蚤,这一小团虫豸,还是他在花果山就抓好了带上来的,在天庭这些时日细心养着,早已不是凡虫,就连大罗金仙,叮一口下去,也是一个大包。
    六耳备着这等腌臜之物,就为了不时之需,此番果然派上用场。
    使了一回坏,六耳心中舒畅了些,安静地回到座位上,就连嫦娥歌舞已罢退场,天蓬自始至终都没露面,他也不觉得多焦躁了。
    六耳捏着杯子,喝了几口仙酿,耳朵一直支棱着,听着那处动静,果然没一会儿,那处门廊便喧闹了起来。
    卷帘大将闯祸了。
    这回他没摔了琉璃盏,而是失手把珠帘砸在了一位醉醺醺的仙人脸上。
    那人也不是旁人,正是久去不归的武德星君。
    武德星君脾气鲁直暴躁,再加醉了酒,更是点火就着,也不管卷帘大将如何求饶申辩,只觉得此人对自己不敬得很,叫自己在众人面前失了体统和脸面,于是借着酒意,不管不顾地掏出腰间的鞭子便抽了上去。
    可不就闹了起来。
    此时最好的歌舞已罢,仙桃也吃了,众仙便略微松散了些,有许多人已经再次起身走动了,玉帝和王母这会儿正在和如来、太上老君和元始天尊凑在一处闲聊,如来方才得了观音传的话,突如其来有那么一股子心血来潮的念头,这会儿正在鼓动这几位到紫霄宫走一圈儿,看看道祖意思,通融通融,瞧瞧能不能把通天给放出来。
    除了为了一个金如意外,实则如来还有旁的心思,只是这心思他还没敲定,这功夫也捂得严严实实的,只拿了师兄弟情谊说话,当初他们都在鸿钧道祖座下听讲,严格说来,也算师出一门。
    太上老君作为三清之首,身为大师兄的他,素来对通天也颇多疼爱,只不过封神一战,他为了不违天道,只能对通天出手,事后虽不悔,却也有愧,如今有如来挑头,建议放通天出紫霄宫,他还是颇为赞成的。
    众人里,只元始天尊不大同意这个主意,眉头皱的紧紧的,只是他在太上老君面前只是个师弟,老君发了话,方才又多方劝诫与他,元始便没出声,摆出一副既不同意,也不反对的态度来。
    他们这些人凑做一堆儿,旁人哪里敢去凑热闹,同属小辈的观音和黎山老母更是插不进去嘴,便躲得远些,在一旁候着,悟空和杨戬也凑过来,几人正乐乐呵呵地说起小兄弟两个结拜之事,就听那头喧哗声起,不由得都扭头看了过去。
    武德星君方才出去,不知在哪里又喝了一顿,这会儿醉得不清,偏他又力大无穷武艺高强,旁边几个天兵扑上去拦腰抱住,都拦不住他挥鞭子,那卷帘大将叫鞭子抽的满地打滚,身上又痒又疼,忍不住惨嚎出声儿,把整个儿瑶池众仙家的视线都给引了过去。
    虽没算计到天蓬,但到底折进去一个卷帘大将,六耳在一旁心中很是得意,悟空躲在师姐身后,悄悄往他那处飞快地扫了一眼,见这人捏着杯子,冷淡地看着热闹,唇边又露着一抹古怪的笑意,不由得眉头就皱起来了。
    六耳的本事,悟空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小猴儿这会儿断定,这一场喧闹,指定和六耳脱不开关系!
    不过这人闹这么一场是为着什么?难不成他跟沙师弟此生有什么仇怨?还是......
    悟空仔细想了想当年那一场真假美猴王的祸事,实在想不出,为何六耳要针对沙僧,难不成是瞧见了沙师弟过后要打他一宝杖,心里气不过,因此这才要提前报复一场?
    那也太失心疯了!
    只是悟空早已打定主意不掺和西游之事,因此这会儿也没什么动作,只在师姐身旁安静地站着,就连眼神都没怎么飘过去一个。
    这等沉稳有度的性子,叫观音瞧在眼里,不由得暗自感叹:不管怎么说,黎山老母给他师父挑的小徒弟,真是出类拔萃,心性一流!
    唉,恨不是自己家的!
    那边越闹越凶,众仙自持身份,都纷纷躲开了,也没人拉架,只几个天兵天将,也压制不住一个武德星君,玉帝和王母面上便有些不好看,叫了值班仙官来,赶紧把人都带下去,别搅了这好好的一场盛宴!
    值班仙官手上倒也有些本事,也不问缘由,拿了捆仙索,将武德星君和卷帘大将一起绑了,堵了嘴,这才安静了。
    武德星君被捆住之后,大约也是闹累了,酒劲儿也发散开来,头一歪,呼噜震天响,被人老老实实地抬了下去,只那卷帘大将,给打得浑身都是伤,捆仙索又捆得紧,一动便疼的,他却仍不肯消停,依旧扭来扭去,被堵住的嘴也支吾作响,显见是有话要说,但是哪有人理他,一并也抬走了事。
    仙官回来禀报,玉帝摆摆手,便叫他退下。
    只如来往那仙官身上瞧了几眼,轻“咦”了一声,伸手虚抓,再摊开手,手心处竟躺着一只黑色的虫豸,肚皮鼓胀暗红,显见着是吸了一肚子血。
    众仙大惊,王母一哆嗦,出言道,“这是哪里来的毒虫?怎地这般丑陋?”
    别人不识也就罢了,只太上老君在凡间生活多年,一眼认了出来,“这不是跳蚤?天上仙宫,怎么会有凡间虫豸?修仙得道之人比之铜皮铁骨更甚,这凡虫怎么能伤的了?”
    众人齐齐向那仙官看去,仙官羞得满脸通红,赶紧道,“小仙属实不知......”
    如来摇摇头,“我瞧他未曾发痒,显见着这虫豸是从别处才落在他身上的,只是这物应该不会只有一只,若是散布开来,颇为难弄......”
    众人听得恶寒,都是神仙了,被咬得一身包,像话吗!?掐诀念咒中间挠痒痒去?那还有神仙的体统吗?
    太上老君也道,“此物在凡间多生瘟疫,还是尽早除去的好,要不天庭恐生祸患啊!”
    元始天尊生性丨爱洁,闻听此言,只觉得身上难受得厉害,使了一个法诀,将如来手心那虫豸捏爆,一点血雾化作细线,向外飞去,元始便道,“陛下,这虫豸吸了血,此法追根溯源,就能找到它叮咬的人和其同类,陛下叫人跟上去看看吧!”
    天庭都是一群废物,当不得大用,玉帝便去瞧如来,“一事不烦二主,还请如来再助我等除了这一场瘟疫!”
    如来便笑道,“这有何难,玉帝稍安,我去去就来。”乃顺着那细线追去了。
    此时跳蚤早已散开,玉帝等人远远地跟在如来身后,见那细线飞至一半,便又分散成更多股,如来也未曾有分丨身乏术之虞,一个个寻过去,不多时,就在手心攒了一小团密密麻麻的虫豸,回来跟玉帝复命了。
    众仙此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围过来瞧了眼如来手心,都止不住觉得恶心,又很是愤怒,出言道,“是哪个心肠如此歹毒,竟使下这等法子害人!”
    “若是能找出来,陛下可不能轻饶此人!”
    “今日使跳蚤,若是明日用更厉害的毒虫,岂不是有更多人遇害?”
    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如来道,“这最后一波,倒是在方才被陛下捆起来的那两位小仙身上发现的,我瞧了下他们二人身上的痕迹,那卷帘大将,应该是第一个被叮咬的,因为过于痒痛,手上失了稳妥,才与武德星君闹了起来。”
    老好人太白金星在一旁道,“如此说来,这两个倒是都是受害者了?就是不知散布毒虫的,到底是哪个!”
    元始天尊觉得自己身上也莫名其妙的痒了起来,现在他就是后悔,自己今天就不该来,否则既不会听到通天那厮的消息,也不会遭遇这一场祸事,他怒气冲冲地将如来手中那一团虫豸又做法碾碎,掐诀念咒,冷森森地道,“来处来,去处去!疾!”
    如来双掌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众人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模糊的一团激射而起,绕过众仙,对着在场一人扑面而去!
    非是别人,正是新近诏安上界的六耳猕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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