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棋啊!上官凌云真的下了步好棋!跟他比起来,我却是嫩太多了。
想着想着,我又开始预想皇上可能对我的各种处置。雕龙玉佩、白玉簪子,两个都跟我有干系,上官凌云又引得别人怀疑我是陈皇后的女儿。如此看来,我的后半生要么就在牢狱中度过,要么我就没有后半生了。
我不禁一阵苦笑。“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想我段小鱼曾多么不知天高地厚地认为我命由我不由天。殊不知,皇上随便一句话就能定我生死。
今日起床到现在,我滴水未进滴米未沾,加上一日的审问,已弄得我身心俱疲。我在乱七八糟的干草中找了个看着还算干净的地方,蜷缩在里面。
我突然觉得,有梦不一定是好事。如果没有梦过,我兴许还生活在小渔村,每天出去打回满满的几篓鱼,留一些给我娘做鱼汤,拿一些去集市上卖,剩下的都晒成鱼干,等着鱼商过来买走。我们或许会很穷,我或许会嫁给周里正做小妾,我哥或许永远不会回家去。但无论怎样,我和我娘都还能活着。
我昏昏沉沉地睡去,睡梦中传来方伯伯去世的噩耗。他是在查看一个工地的时候,不小心从尚未完工的高楼上摔下来的。
在梦境中,我一直把方伯伯当作我的亲人,他一走,我就感觉我的长辈都离我而去了。我哭得很伤心,大有惊天地泣鬼神之势,一发不可收拾。
我正哭得起劲,突然听到有人轻声唤我“小鱼”,也许是“小宇”,或者“小雨”,我也没听得太真切。我迷迷糊糊睁开双眼,便发现泪水湿了满脸,连发际都被泪湿了,我的眼睛肿得只能睁开一条缝。
这里的夜很黑,模模糊糊中我看到一团黑影就蹲在我身前。
“谁?”我问道,声音嘶哑。
“小雨。”来人听到我说话,迅速将手伸过来,捧起我的脸,仔仔细细将我的泪水擦得干干净净。这次我听得很明白,他在叫我“小雨”。
浓浓黑暗中,我模模糊糊看清了来人,他一身狱卒打扮,双眸在黑暗中闪着泪花。
“殿下。”我喊了一声。
“是我。小雨,是我。”璃王上官凌云颤抖着双手将我揽入怀中,“对不住!我让你受苦了,对不住!”
上官凌云语气诚恳,抱着我的手越来越用力,竟让我一时不知所措。
“我保证,最多两日,最多两日我就会想办法让父皇放你出去。” 上官凌云低声说道。
出去?我刚刚想到的结局里没有这一可能。他这副打扮,半夜三更地跑来,就是要告诉我他会想办法让我出去?如此看来,他在殿中说的一切都是另有谋划?
我没敢随便答话,只是轻轻推开他,坐直了身体。
“你怨我吗?你在怨我?” 上官凌云不愿意放开我,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黑暗中,我隐约看到他的脸有些抽搐。
“并未。人各有命。”我简短地答道。
上官凌云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你也看到了,张子屹和太子沆瀣一气,说服父皇出面审你,目的是为了打击我。父皇的众多儿子当中,只要是成年皇子,太子都觉得对他的太子之位虎视眈眈。如今都城中,能勉强与他抗衡的皇子就只剩下我了,他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非得除之而后快。父皇只要稍微表现出对我的仁慈和欣赏,他就如猛虎一般,恨不得把我撕咬干净。今日殿中之事,我也未有准备,实属被逼无奈。”
“你——早知道我是女子?”我问道。
“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便有所怀疑。第二日你再到皇陵之时,我便真正确认了你并非男子。但你摔倒之事,绝非我授意吴公公所为。今日殿中形势所迫,我不得已说了谎。”
我仔细想了想当日的情景,当时吴公公扶着装作崴脚的我,行走不稳摔倒,顺势拽着我也摔倒了,上官凌云过来扶我,慌乱间碰落了我的发簪。
“是吗?一切竟是那样巧合!” 我冷笑起来。
上官凌云似乎有些急,扶着我肩膀的手加大了力道:“你不信我?”顿了一会儿,上官凌云叹了口气:“也是,是我也不会相信。但我发誓,吴公公摔倒绝非我授意。你即将摔下时我伸手扶你,当时早已知晓你并非男子,我不过突然想证实一下,才顺手打落了你的发簪。”
“陈皇后的发簪。”我嘲讽道。
“小雨,那并不是陈皇后的发簪。我幼时从未去过冷宫,也未见过陈皇后。我之所以如此说,只是不想他们拿我出钱给你经商之事来打击我。小雨,太子这些天来应已将你我的关系查得一清二楚,我即便不说,太子也会说。而且,我未想到他手上有我给你的腰牌,被他抓着了把柄,我不得不先发制人。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我若稍有差池,又如何护你周全?”
“护我周全?”我又是一声冷笑。虽然我已经开始有些相信他了,但如若他把我现在的处境说成是护我周全之举,那也未免太滑稽了。
“事到如今,我确实愧对于你。”上官凌云语气悲凉,“你若告诉我太子曾试图用毒箭射你,又鞭打了你,我定不敢留你在都城。说来说去,都是我自私,只想着留你在此地,我便能常常见到你,才致你如今被关在此处。而今之计,我只能让自己与你对立。如若太子认定你我关系甚密,即便他抓不到半点把柄,也必不会放过你。如若他认为我只是在利用你,而你又对我恨之入骨,他便不会再处处针对你,正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说来说去,我还是当了他和上官轩辕争斗的棋子。
我不由得一阵苦笑,懒洋洋地说道:“何雨何德何能,竟让殿下如此费心。殿下既事出有因,小雨也无话可说。殿下请回吧。” 我已一日一夜未进食,此时已经无力再跟他多说,只希望他快点离开,让我好好睡上一觉。
“你还在怪我。你如何才能原谅我?”上官凌云的手又加大了力道,猛地又将我揽入怀中。我此时只觉得头昏脑胀,意识有些模糊,只能任由他抱着我。
上官凌云又说道:“先前服侍陈皇后的宫人大多已经去世,留在宫中的又大多未曾贴身服侍过她,并不太清楚她的头饰。如今唯一能找到的便是一个叫何嬷嬷的人,她在当年冷宫走水之时跑去救火,烧伤了眼睛,后来被放出了宫。我今日已派人去打点过她,让她明日在皇上面前就说陈皇后确实有一个白玉簪子,但那簪子上刻的不是‘陈’字,而是一只喜鹊。先皇赠簪之时,说是取陈皇后之乳名鹊儿之意。如此一来,父皇最多认为我太过多疑,却不会因为我放你入皇陵和出钱给你开书肆而责罚我……”
我昏睡了过去,上官凌云后面还说了什么我并未再听见。
等我幽幽醒来之时,狱中有了微弱的烛光,上官凌云仍坐在我身旁,看到我睁开眼,朝我笑了笑:“醒了,你有何不舒服之处?”
我摇摇头。
上官凌云将我扶起来坐好,我这才发现,地上已经不再只有干草,还多了两床被子,一床垫在我身下,一床盖在我身上。
上官凌云端起地上的碗,舀了一勺:“你先喝点粥。我让他们加了点碎肉和枣子。”
我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接过他手中的碗和勺子:“我自己来。”我实在太饿了,三两下便将粥喝光了。
上官凌云看着似乎很欣慰,帮我捋了捋头发,笑问道:“可有感觉好点?”
我点点头。
上官凌云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给我。我一眼看到信封上的字,便知道那是我哥写的。
“殿下真找到我兄长了?”我喜笑颜开地拿过信,也不忌讳上官凌云在场,拆开就读了起来。
我哥和梁大海知道我娘和梁后浪已去世非常伤心。我哥说各地流放到赫北的牢狱犯人,通常都会被交给赫北关守关大将徐奇战,而徐将军也总是给他们最苦最累的活。因为卫将军和徐将军各管着不同的军士,他是听从卫将军指挥的,故而并不知道墨鱼魁有没有在徐将军那里。他还得想办法再打听。我哥还说,让我在都城等他,卫将军说过回都城后会赐他宅子,他到时候接我一起住。
我紧紧地捂着信,泪流满面。这么久了,我终于跟哥哥联系上了。只要墨鱼魁还在赫北关,我哥和梁大海定然不会让他好过。
上官凌云向我伸出手,说道:“给我。”
“啊?”我茫然地看着他。
“把信给我。” 上官凌云柔声说道,“你在此处并不安全,若让人看到你的信会给你带来麻烦。”
“这是家兄的来信,不会给我惹麻烦。”我捂着信不愿意放手。
上官凌云微微一笑:“你想想看,你兄长在信封上写着‘段小鱼’亲启呢。你跟皇上说你叫何雨,让他知道了这封信,岂不是百口莫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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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此时的表情只能用目瞪口呆来形容了。
我自以为聪明,以为上官凌云也不知道我的真实来历,却忘了我上次给我哥写信时,信封上写的就是‘段安归亲启‘。估计上官凌云那时候就已猜到我不姓何。如若他派去给我哥送信的人到了军中打听我哥的来历,那他也便能知道我来自宇宁而不是望南。那么,他会连带着也知道管愈和长公主吗?
上官凌云见我瞪着他不言语,摸了摸我的头,柔声说道:“怎么,你在皇上面前不是表现得很理直气壮吗?这会儿反应过来了?瞧你吓得脸色煞白的。放心吧,我不是都让武校尉跟你的护卫通好气了吗?还让他放你的一个护卫回去报信。皇上日理万机,定然不会再派人去核实你的来历。”喜欢阿鱼传请大家收藏:(663d.com)阿鱼传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