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床上躺了许久,竟真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我感觉到一双温热的手轻轻划过我的脸。我睁开眼,正对上皇上那深情缱绻的双眸。
“抱歉!吵醒你了?”皇上问道。
“无妨。我本就睡得浅。”
“感觉可好些了?”
“如之前一般,还是容易倦怠。不过并无大碍。”
“可还有力气陪我说说话?”
“嗯。”我点点头。
皇上握住我的手,忽然泪盈满眶:“小鱼儿,小鱼儿。”皇上将我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着,“你醒来了真好。我好怕你从此一睡不醒。”
我心中暗自哀叹,我怎么就那么希望我能一睡不醒呢?
“皇上,”我决定转换话题,“听闻上都殷施爆发了瘟疫?”
“嗯。幸亏你教兰黛和岚楚养了鸽子,我今日方能及时收到消息。否则,送信之人路上来回都要花上十日工夫,怕是会将瘟疫传到其它城镇去。”
“皇上的意思是……”
“我已回信给上都刺史和殷施郡守,让他们即刻将殷施封城,任何人不准进出。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今日便可收到我的命令。”
“封城?那殷施城中百姓怕是更要人心惶惶了。那些未染上瘟疫的百姓应当与染了瘟疫的百姓分离开来才好。”
“我和几个大臣刚刚也商讨了此法,最好是将染病的人都集中到一个地方治病。可很多人染了病后就躺在家里等大夫上门或等死,家里人上心的还做些饭菜照顾一二,不上心便任由他自生自灭了。这些人需得官兵过去把人抬走才可能到病人聚集地,有时还会遭到他家人诸多阻挠。”
我想起我梦中的传染病医院,那都是有一间间病房将病人隔离开的,而且医院的消毒工作做得极好,完全可以防止病人间交叉感染。
可在我生活的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医院。病人都被抬到一个地方治疗,交叉感染的几率是很高的。病人一被抬到病人聚集地就等于宣判了死刑,也难怪他们的家人会阻挠。
“皇上,上都刺史可有说这瘟疫是怎样的症状?”
“只大约提了下,说是持续发热致昏迷不醒,从发热到昏迷也就两三日工夫,随后多则十来日,少则两三日便死了。”
“可有治好的?”
“尚未发现,大夫都束手无策。”
“可知是如何传染的?”
“如何传染?”皇上有些迷惑。
“就是如何将此人的病传到彼人那里去的。在我梦中,传染途径有飞沫传播,就是通过说话时喷出的口水;还有水或食物传播,就是人吃了带瘟疫病毒的食物;还有接触性传播,例如染了瘟疫的病人摸了他人的手,就将瘟疫传给他人了。还有些其它途径的传播,我却未仔细记过。”
“如此复杂的传播种类,怕是没人分得清楚。百姓更愿意相信这是天怒降灾。”
“那被染上瘟疫之人,从被感染到发热中间隔了几日?”
皇上皱眉沉思,随即摇头。看来这事没人知道。
我说道:“我梦中的医术极其发达,总是能很快找出病因和传播路径以防止疾病的扩大。饶是如此,瘟疫也被当作一种极重要的天灾来处理,在未找到可治疗的药方前,百姓的自我防范和隔离更是重中之重。”
“你是想跟我讲讲如何防范与隔离?”
“说起来倒是简单,无非就是将患病与未患病之人分隔开来,病人太多的城镇也会封城。号召百姓少出门。若非要出门则全身上下都裹起来,脸上戴上一种特殊的面罩,手上戴手套,少与他人或物什做身体接触,勤洗手,勤换洗衣物,食物煮熟再吃。”我缓缓说道,“不过,我们此处未有电子通讯设备,朝廷的政令传达起来极为不便。”
“小鱼儿真乃我之解语花也!”皇上一边笑一边叹,“我也正苦恼此状况。莫说是传达政令,各地的大夫和官兵也都不愿去往殷施救助。我在宇宁时也曾遇到过一次小瘟疫,朝廷派粮草兵送去赈济粮食和药物,粮草兵只是将救灾粮物放在瘟疫区之外便匆匆离去,当地官员收了粮食往粮仓和库房一放,也不敢派去给染病的人家,便设点在某处派粮派物派药,最后得到好处的都是些未染病的。这也罢了,横竖他们也确实缺粮少物,可粮食和药物总得分点给病人以续命吧?他们却大多不敢靠近病人,或觉得养活好人比病人划算。朝廷派的太医和大夫也大多是做做样子,官兵也只敢在无危险的地段维持秩序。最后都是我亲自带着护卫军去处理的,才总算控制住了疫情。”
“皇上,依我看,这种事若要令行禁止,还非得有个雷厉风行不怕死的人去管着才行。”
“我坐得位置太高,臣子们在我面前个个都表现得忠君爱民,我也担心派了个阳奉阴违之人,不但帮不了忙,反而害了百姓。”
我犹豫了一下,说道:“皇上,我在梦中倒是经历过此事,我虽不懂如何治疗,但要预防好人染病,将瘟疫控制住,我却是有些懂的。最好着人做一些我梦中的防护服出来,给殷施的大夫和官兵都穿上。如若要让朝廷政令可以通畅执行我也是能办到的,皇上不如……”
“不可。”皇上打断我的话,双手紧紧握住我的手,表情有些不悦和紧张,“小鱼儿,我绝不会让你去殷施,绝不让你冒这个险。我要你活着。”
我戏谑一笑:“皇上乃一国之君,也舍不得让自己心爱之人犯险去瘟疫之城,更何论那些臣子官兵?”
“你也知我是一国之君,也知你是我心爱之人?身为一国之君竟要让自己心爱之人去犯险,我还做这一国之君做甚?”
我被皇上说得哑口无言,只好暗暗一叹,放弃了自己心中的打算。看来,跑去疫区为救助百姓而牺牲这种好名声是不会落到我头上了。
皇上似乎能看透我的心一般,眸中的不悦和紧张更盛了几分,问道:“小鱼儿,你想设法离开我?”
我被问得很是尴尬。我不知道我想不想离开他,毕竟我和他风风雨雨走过了这几年,我们还待在彼此身边已经极其不易。可要继续走下去好难。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就算能活着,前面有葛若兰,中间的我被认为已失贞操名节,后面还有十个南川美女和不知多少个会被用各种方式送过来的妙龄女子。
我要留在这里吗?只因为我曾答应过他我会陪他走到底?
我确实不知道我想不想离开他这个人,但我很想离开皇宫。皇宫似乎不是我该待的地方。
我忽然想起梦境中曾见过的一句话:上帝啊,请赐予我平静,去我接受不能改变的;赐予我勇气,去改变我所能改变的;赐予我以智慧,去分辨这两者的区别。如今的我,好怕轻易地放弃了不该放弃的,固执地坚持了不该坚持的。
“皇上,”我艰难地说道,“我……”我内心极为挣扎,到底该不该说出真相?
“小鱼儿?”皇上目光灼灼,不易察觉的紧张与痛苦掩藏在如深潭般幽深的眸底。
“那日在城楼上…….”我还是想解释一下,不管他信与不信。
“小鱼儿!我不在乎,我不在乎!”皇上制止了我,伸出手捂住我的嘴,手和声音都一样发着抖,“我只要你活着,活着便好!”
我缓缓闭上眼,泪水忍不住滚落下来。此时此刻,我再坚持解释已属多余。
“皇上,我乏了。”我感觉到胸口一阵窒息般的疼痛,便想着把皇上快点赶走。
皇上用帕子轻轻拭去我的泪水,柔声说道:“那你睡,我便待在此处批阅奏章。你若醒了便唤我。”
“嗯。”我轻轻应答,听到皇上离开床边坐到桌案旁,忙转身将脸朝向里面。我拿起枕头捂住嘴,装作不经意地咳嗽,将胸口瘀滞之物吐出,果然又是一口血。
“小鱼儿,你有何不适?”皇上似乎听出了异样,匆匆跑回床边。
“并无。”我答道,将枕头藏进被中,紧紧抱在怀里,不敢回头看皇上。
皇上似乎不太放心,伸出手探了探我额头的体温,这才叫了程公公进来,低声吩咐了几句,大约是让人帮我把参汤、吃食和药物都准备好。
我躺在床上许久,心中盘算着如何才能让皇上放我出宫去住。
我大概与这皇宫犯冲,住在这里总觉得不舒坦,总觉得会有应接不暇的事端等着我。而皇宫中唯一令我留恋的便只有皇上,可我却不忍心让皇上看着我死去。如若要死,我也不想他看着我死,我要躲到一个他看不到的地方去。
我在迷迷糊糊中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我变成了一条鱼,在无穷无尽的海水中来去自由。
忽然,一条梭子鱼张开大嘴朝着我冲过来,我吓得四处逃窜,刚刚逃离梭子鱼的追捕,惊魂未定之余又看到一条大金枪鱼朝我游过来。我赶紧转身朝侧面逃离,迎面却撞醒了一条正在睡觉的大白鲨。还好我反应快,从大白鲨的肚皮下穿梭而去。我看到不远处一丛浓密的水草,使尽全身力气朝着水草游去。忽然,海水一阵急促的流转,我身不由己地随着海水转动,等我恍然大悟地看清楚一条虎鲸巨大的身子时,我已经随着海水进到了虎鲸的嘴里。
“啊!!!”我惊叫出声。
“小鱼儿!”皇上三两步便冲到了我床前,看到我满头大汗地坐起来,脸色大变。
“皇上。”我虚弱地叫了一声。
“又做噩梦了?”皇上轻轻扶起我,温声问道。
“皇上,原来即使是做一条鱼,也并非绝对自由。”我喃喃说道。
“小鱼儿,只要你的病能好,我给你绝对自由。”
“真的?”我终于找到机会了,心中一阵窃喜。喜欢阿鱼传请大家收藏:(663d.com)阿鱼传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