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盈华摇摇头:“一则姐妹们早已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吃不得这个苦了。二则我们的花销大,每月衣服、脂粉、头饰都要花不少银子。朝廷的工坊怕是连本一起发给我们做工钱也不够我们花的。再说,尚赫做我们这行的可不少,朝廷能有多少银子开作坊?能养活我们多久?若我们老了呢?如今我们至少能趁年轻攒笔银子养老,可在作坊做工,每月能够花销就万幸了。”
我顿时露出满脸不屑:“说来说去还是你们好吃懒做。”
“随妹妹如何说吧。反正好的歹的姐姐我也说了不少了,妹妹该知道,禁止青楼生意于百姓和朝廷都毫无益处。如今尚赫国战事刚停,朝廷有这精力还不如做点别的,又何苦来为难我们这些弱女子?”
我有气无力地叹道:“姐姐还真能替你的姐妹们操心啊!”
我就这么一句,竟惹得木盈华泪盈满眶:“姐姐我这一辈子就只为自己和亲人打算过,这一次还真是为了姐妹们。”
我一看到人哭就心软,特别是如此千娇百媚的女子。我想如若我是男的,说不定也会忍不住去珠翠楼找她。
我苦笑道:“姐姐的意思是,姐姐如今虽无亲人需要照顾,姐姐也是愿意待在珠翠楼的?”
木盈华听到我这话顿时泪盈满眶,说道:“妹妹,姐姐我……”她哽咽了半天,竟未能将话说完。
我轻轻一叹,说道:“好了,别哭了,我答应你去跟皇上说说便是。不过他听不听我的我可不敢说。”
“谁人不知妹妹是当今皇上心尖上的肉,他怎会不听妹妹的?”木盈华娇媚无双的脸上仍挂着泪痕,朝着我微微俯首,“姐姐这厢先谢过妹妹了。”
“瞧你这嘴,抹了蜜了。”我倦怠地回道,“姐姐若无其它事,妹妹可先走了。我若出来久了,皇上说不定又会亲自来抓我回去。”
木盈华拿出帕子抹去眼泪,说道:“我也没其它事了,就是有些担心妹妹。妹妹可否跟姐姐说点知心话,也好让姐姐我走得安心点。”
我觉得她这话说得奇怪,蹙眉问道:“姐姐想听何知心话?”
“姐姐听闻宇宁王爷的女儿葛若兰早与皇上有了婚约,皇上迟迟不娶却是为了等妹妹病好,可是真的?”
我微微一怔,问道:“如今外头都是如此传的?”
“也不是人人都知,姐姐做这行的,总能听到某些达官贵人私下议论那么几句。”
“葛若兰确实与皇上有婚约,可皇上不娶她是不是为了等我……”
“那肯定是。”木盈华打断我的话,“妹妹累了,姐姐不便耽误妹妹太多时间,便有话直说了。依姐姐之见,妹妹便跟皇上直说了,你要做皇后,葛若兰做贵妃便好,皇上定愿意依你。妹妹如今病着,自是不能行夫妻之实,可先把皇后的位置占了,以后便不怕葛若兰或皇上的其他宠妃上位。”
“姐姐这倒是提醒我了,我今日回去后便伺机跟皇上说说。”
“难得妹妹听姐姐的劝。要我说啊,这富贵人家的后院都妻妾争宠呢,妹妹身在皇宫,争斗自然就多。趁着皇上喜欢你,如今又后宫空置,你便抓紧机会。”
“姐姐误会了。我是要劝皇上迎娶葛若兰,封她为皇后。至于我,便做贵妃吧,横竖只是个名头。我如今这副身子,确实也不能行夫妻之事。”
“妹妹,你怎的傻了?”木盈华急了,“皇后乃六宫之主,一国之母,妹妹怎能将如此好的机会拱手让与他人?那葛若兰横竖也没了父母兄长,让她做贵妃已是抬举她了。”
“姐姐有所不知,我答应过葛小姐的兄长,我会让他做皇上的正妻。而且,我也答应过皇上,我会陪他到底。我不想食言,故而答应做贵妃才是良策。只有我答应了这个,皇上才会与葛小姐成婚。”
“哎呀,妹妹答应了一个死人什么东西还犯得着遵守吗?”木盈华急得站了起来,“再说,妹妹若不当皇后,你那贵妃之位迟早也会不保。如今朝廷上下赶着讨好皇上的人多着呢,那些达官贵人都巴不得把自己的女儿送到宫里伺候皇上,妹妹既病着又已非清白之身,万一哪一日哪个妃子把皇上伺候好了,皇上一高兴说不定就废了你封她为贵妃。”
我被木盈华说懵了,愣了好一会儿。
木盈华又道:“姐姐话已至此,也不好多说什么。妹妹如此通透之人,定能想明白其中道理。姐姐只愿妹妹能过得比姐姐好……”木盈华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
“姐姐,”我这才反应过来,讷讷问道,“你刚刚说什么?妹妹我已非清白之身?”
木盈华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哎呀!姐姐该死!乱说话!”
“姐姐若当妹妹是自己人,就请实言相告。”
木盈华一愣,继而神神秘秘地转头看了看周围,这才凑到我跟前,低声说道:“这事皇上已经下令谁都不许公开或私下议论。但这事就在这都城城楼上发生的,当时又有众多官兵看着,皇上怎能堵得住悠悠众口?如今都城内外已将此事传得神乎其神,甚至有说书先生把这编成了故事,就叫城楼之辱,私下里收大笔银子讲给别人听。听闻那些朝臣虽不敢在皇上面前妄加非议,私下里却对皇上如此器重妹妹颇有微词。”
我有些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却也开始不耐烦,说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姐姐我还是忍不住要提醒妹妹一句,皇上此时喜欢妹妹,自然不会跟妹妹计较这些,可谁能保得了他以后也不计较?妹妹要确保自身地位稳妥,还是先拿下皇后之位才是上策。”
“原来如此!”我的脑袋空空一片,机械化地回了一句。“姐姐,妹妹累了,该回了。”我站起身来,感觉身体有些摇晃。
木盈华赶紧过来扶我:“妹妹,你身子怎的如此弱?以前多活泼的一个小姑娘……”木盈华说着说着便哭出了声。
“姐姐,帮我叫绿采和绛珠进来。”我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就不送姐姐了。”
“嗯。姐姐自己走,无需妹妹送。”木盈华说着便哭了起来,越哭越凶,我也无力再去安慰她。
“妹妹一定要保重身体,好好照顾自己。”木盈华说完自己拭了一把泪,转头对外头喊道:“绿采,绛珠,进来!”
绿采和绛珠扶住了我,又忙着叫其他人来帮忙,一堆人又扶又推地把我弄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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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马车内强打着精神不让自己昏睡过去,内心却一阵阵揪心地难受。绿采和绛珠感觉到我的异样,一左一右扶着我坐着,两个人都不敢言语。
城楼之辱?我不由得一阵阵苦笑。
我段小鱼活到现在,做事做人但求问心无愧,从来不在乎别人如何看我,也从不信天命。可事到如今,我弄得自己病弱不堪,名声扫地,到底是我的错,还是上天的错?我不在乎别人如何看我,可总有人会在乎。
皇上表面上不在乎,可内心到底在不在乎?他为何要禁止别人私下议论那日城楼上发生的事?是不是内心深处还是有所计较,有所隐痛?
我若现在告诉皇上城楼上的女子不是我,他会信吗?尚赫的百姓又会不会信?不知为什么,我忽然就想念起宸妃娘娘来。如若她现在是皇上的娘,恐怕早令人给我验了身吧?如此也好,我也省去口舌之辩,也不会越描越黑。
想到这里,我又再次苦笑。
我如今一副病弱之躯,上天也早已定下了葛若兰做皇上的皇后,我到底清不清白又有何要紧?我坚持活着,不就是因为我答应了皇上我会陪他到底?可如今并非是我陪着他,而是他陪着我。他在操劳国事之余,还要处心积虑照顾我,为我寻医问药。因为我,他已过了二十三岁却仍是孑然一身。
我对他而言,早已不是陪,而是拖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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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直入皇宫,停在了我的寝宫门口。
院子内传来兰黛和岚楚的笑声,我倚在绿采身上,缓缓抬步而入,一抬眼便看到了皇上。他正在和兰黛、岚楚说着什么,看到我来,飞身跃到我跟前,将我横腰抱起,说道:“你又出宫了。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非要我将你禁足不成?”
我虚弱地浅笑:“我去看褐樟了,我不放心他。”
“我已派了好几个太医去看过了。他并无大碍,只是以后不能人道了,这也是他自找的。他本就是练武之人,应会极快恢复,你无需担心。”
“皇上,他想进宫来做太监。皇上便依了他吧。”
“褐樟这个人真是一根筋,死倔。他想要继续伺候你,我让他继续做你的护卫守着这寝宫便是,何苦作践自己?”皇上一边说一边将我放在床上,“今日的药可吃了?”
我点点头,有些犯困,可还是忍不住说道:“皇上,我可否求你一件事?”
皇上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子,说道:“你我之间无需说求,这江山是你我一起的。可记住了?”
“嗯。”我笑了笑,感叹道,“如今硝烟散尽,我惟愿尚赫山河无恙,国泰民安。”
皇上笑道:“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西岭人已经被赶出了睦邻关,如今佳域城又属于尚赫的。我总算对得起祖宗,未失去半分土地。”
“恭喜皇上了!那我哥是否不日便可回来?”
“我就是怕你想念兄长,已飞鸽传书让他即刻回来。至于护国大将军潘智,他此次与兄长一起收回了佳域城,功不可没,我必嘉赏。我估摸着潘国相也想他早日回到都城来,可我却想留着他在睦邻关做守关大将。明日早朝我便跟潘国相宣布此事。”皇上一边说一边将我轻轻放在床上,脱掉鞋子。喜欢阿鱼传请大家收藏:(663d.com)阿鱼传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