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南狂吹的风,向北疾驰的马,从天而降的雪,在漫无边际的空旷与荒凉中找到了一共同的焦点:狂奔不停的马喷洒出腾腾的白汽,配着自己长啸的吆喝声,穿越这一片白不见尽头的世界。
骏马浅棕,与大地孤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雪下得再大也同化不了这一抹异色,更别说骑在马上的黑衣劲装男子和他怀里的一人淡蓝。
头上的天好似又被黑云压低了几尺,所以鹅毛般的雪才被挤压成成片成片地下,马蹄踏过的痕迹只需转眼一过便没了长串的痕迹。这样的天风更是无需顾忌,肆无忌惮地在这片被天与地压扁的世界里狂吼咆哮,打得厚雪成粉碎漫天飞舞,卷起积雪肆掠,狂打过路人。
缰绳一次次狠狠打在马背上,骏马嘶吼奋力向前狂奔,青川面色冰冷,风雪扑面是骇人的死白,可使天地风雪谓之一惧。怀中的挣扎和叫喊早在不知何时便已停下,温顺地埋在他的怀里不动,天寒雪杀人,怀里匀速不断的热气落在他的胸膛上,青川不知是喜还是该怒,唯有把怀中人环得更紧,生怕再弄丢了她。
下雪的日子并州城街上的人便会少了一半,而剩下的另一半人则会趋利避害地沿着街边房檐下贴着走,以躲避冻人的雪与寒。这时,一匹骏马冒风跨雪急啸一过,马蹄扬起落雪随风扑打到街边,惊得路人连转个身都来不及,光裸的脸猝不及防重重挨了风雪一记寒冷的耳光。
汝南王府森严的大门早已打开,所以青川到府并未下马,而是越过几层台阶直接骑马入府,而汝南王府内的主院里,陈福领着一干奴仆跪拜在雪地里,背上早背上了一层不薄的积雪。
“奴才恭迎王爷回……”
“滚!”
陈福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青川一声咆哮冷冷打断,吓得一地奴仆瑟瑟发抖,背上的雪“啪啪”成块滑落。
青川骑马到了一未知院落,很大,足够他骑马奔腾而去在房前庭阶处“吁”声落地,一手抱着叶寒火速下马,然后重重一脚踢开了房门进了屋,门又从内关上,风雪早是另一个世界。
叶寒被青川扔在了屋内锦塌上,还好青川用力有分寸,叶寒并没感觉到身上有何伤痛,自己能爬起来站着。
这不是她之前住过的地方,这里房屋很大陈设却很少,看起来有点空荡,但当光线透过明窗照入屋内,此间空荡忽生出一种大气磅礴之势,让人不觉生畏敬敏,这是上位者才能驾驭的气魄,而这一点叶寒很早就已明白。
好似在通往南平的官道上两人就把话说完了一样,空旷幽静的屋内叶寒与青川平静对视,极有默契彼此都一言不发,好似都万分珍惜这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一般。
“青川,”最后还是叶寒选择了开口,没有逃跑被抓到后的惊恐和害怕,只有异常的平静,“让我走吧!”
叶寒的声音很舒服,就像缓缓流过手心的三月春水,温暖且柔和,可他听见后却如同瞬间掉进了隆冬的冰窟窿中一般,寒冷刺骨极了。青川这才发现,其实姐姐从来没有骗他,而是他蠢,他傻,他糊涂,一味沉溺在她一水的柔情笑意里,却忽视了在她柔情似水下的虚情与假意。
“青川,让我走吧!”
叶寒第二次说道,平静如水是第一次深思熟虑后的沉淀,青川怎听不出她的心意已决,一腔怒火未消又再添一把心火,竟然生生气红了双眼,猩红骇人但也可怜至极。
“这里不好吗,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你走了,那我怎么办?这一句话,青川几乎脱口而出可还是没有,因为那双满含伤痛的墨眼中早已将此说尽,只求对方能明。
与青川忿恨不甘相比,叶寒的表情太过于平静,也许这就是没动心那一方的优势和绝情,“青川,我不适合待在这里。”
很平静的语调,简单直接地陈述着一个她不愿留在这里的原因,平淡间接地告知着一个她想离开他的事实,可原因太过平常,事实更让人不能接受,青川沉默以对,一脸冷色说着不信。
叶寒也知自己这话缺乏说服力,于是抬头,视线在这间气势压人的屋内环视了一圈,继续解释着她不得不离开的原因,“北齐将军,青川,你的身份不仅于此吧!”叶寒细致打量着眼前的青川,王者霸气已在这十六岁的少年身上展露无遗,如天命所归,“陈福口中的王爷,北齐皇室的天家人,我这种低微小民实在是高攀不起,而这荣华似锦的汝南王府,自然也不是我该待的地儿。所以,如果你真念及往日的情谊,”说到这儿,叶寒平静的双眼里泛起苦涩无奈,还有一丝哀色乞求,“就放我走吧!”
叶寒一番掏心窝子的话,青川听时并不是没有动容,他的身份三年前朱老夫子多多少少有所暗示,凭着姐姐的聪慧她自是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可他却从未想过这会对她带来如此大的困扰,以致于要不辞而别。但是,当他为此感到愧疚丛生时,他却听到了她竟然再次求着离去,不知为何,他突然想笑,当然也笑了出来,如玉的面容全是可笑,也不知嘲笑的是叶寒还是他自己。
青川慢慢朝叶寒走近,脸上不见底的笑意从未散过,叶寒看着心里也莫名腾升一股寒意,迅速蔓延至整个后背,一片冰凉,这才发现自己在浑然不知中,双脚先于思绪竟然自动退到了墙壁上。
“姐姐离开的原因不仅如此吧?”两人相隔不下几尺,明窗透进来的光线越过青川高大的身躯,落了一色的黑暗将叶寒笼罩得严严实实,就好似墙与青川之间无她一般。
可青川却能很清晰看清叶寒还有她脸上呆滞的神情,这样的神情他看得太多,三年前他亲手砍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将领的手脚时,满身血流涌注的他也是这样一副神情呆呆地看着自己,那是恐惧压上心顶后的满脸空白,空白到茫然忘了害怕挣扎,认命地接受等死,再后来,这样的神情不计其数,军营有,后褚敌军也有,可他从未想过这副神情居然有一天会在姐姐脸上看见。
到底是她不懂他,而他,好像也从不未认清楚她一般,要不然也不会被她的虚情假意所蒙骗。
一想到叶寒不辞而别的逃离,青川就控制不了心中的怒气狂躁,然后抬起自己沾过无数鲜血的手轻轻落在了她的后颈上,指尖在一处流连忘返,迟迟不见离去,却猛然让叶寒心惊一颤,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然后求生的本能越过大脑直接命令着双腿迈开逃离。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在她脖颈后的大手一下扼住她的咽喉,将她死死按在墙上,桎梏了她的行动,也绝了她逃生的希望。
看着脸上惊恐万分的叶寒,突然,青川笑了,笑声就像是海妖动听悦耳的歌声一般,好听却危险十足,低着头在叶寒耳边轻轻说道:“恐怕这才是姐姐想要离开的原因吧!”
边说着,青川在后颈处的手指也随之在那一吻痕处用力一按。似被点中死穴一般,叶寒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呆楞着忘了回话,一动不动望着近在咫尺的青川。
青川很美,是一种难以用世间言语可以形容的美,从他们认识起她就知道,若是在现代遇见,她肯定会被他皮相所吸引暗生情愫,可惜的是他们在清远寺初识时她已是历经大难的魂灵,心早沧桑,对皮色容颜早少了看重,而因思念现代亲人的缘故,她把缺失的亲情都投射在了与小弟年龄相仿的青川身上,对他一直当成亲弟弟看待。
只是世事弄人,人心难测,她全心全意待青川如亲弟,却忘了青川对她的心思并非相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青川是何时对她生了男女之情,让她猝不及防更惶恐不知该如何应对。还好当时事态危急,才让她侥幸避了过去。
她本以为三年时光荏苒,可抹灭两人之间一些不该有的妄念,却没曾想到几日前在镜中看见颈后这一处吻痕时瞬间将她拉回了现实。
现实是什么?
现实就是青川留在她脖颈后那处微红鲜艳的吻痕,那是他对自己不消反增的执念,是他对自己越发浓重的□□。
现实还是什么?
现实就是她知晓后面对青川时的装傻充愣,是她精心策划瞒着青川的逃离,也是她现在欲逃之而后快的实际行动。
只可惜,她又失败了。双脚还未迈出半步,她就被青川一下拉回了冰冷的墙壁上,而青川看着她的眼神是如此□□,再无之前的丝毫掩饰,像是要把她直接生吞入腹一般。
“姐姐怕我?”
青川还是笑着,说的话和语气更像是一种无害的玩笑,可叶寒却知道不是,因为在她颈后留恋徘徊的手指已经越过了她的衣领,正一寸一寸向下抚摸着她衣服下的肌肤,似挑逗,又似蓄势待发伺机而动,让她倍感危险却又无处可逃,只能再次求道:“青川,放我走吧!”
“可我不想!”
青川脸上笑意更浓,话却拒绝得果断直接,而后所做更是活生生掐灭了叶寒最后一丝希望。
只见青川用力扶直叶寒纤细的脖颈,让她不得不直面于他,无处躲藏,另一只手更是在叶寒软嫩绯红的唇上细细揉抚,很是痴迷。“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说完,青川长臂一伸将叶寒瞬间拉入自己怀里,两人相隔近乎若无,“就像现在这样,把你抱在怀里,锁在我身边,即使你万般不情愿,可还是不得不在我身下承欢娇吟。”
“青川,我是你姐姐!”叶寒奋力打掉在自己唇上揉弄的手,然后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仿佛从未认识过的青川,心里悲愤交加,更难以置信他怎么能这样对自己!
显然,叶寒这一记发自内心的咆哮震慑到了青川,他的神情明显有了一丝松动,好似回到了云州西城里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郎。见状,叶寒以温情相对,努力唤醒着青川两人之间的姐弟情谊,“青川,你是我弟弟,是我相依为命的弟弟,你忘了吗?”
“弟弟?”
青川轻轻复述着这两个字,如夜深邃的墨眼里尽是迷惑和不解,他看着叶寒,看着她那张他想了三年的容颜,还有她那双他最先爱上沉沦的清眸,神情开始变得恍惚柔和,谁知却剑锋一转突然低头吻住叶寒,吻着那方他在梦中亲了无数次的诱人红唇,用尽全力亲吻与之缠绵,无论叶寒怎样用力挣扎、捶打他,他都没停下。
待一吻落罢,青川恋恋不舍抬起头来时,下方的叶寒早软了身子没了力气,半依在墙微张着被吻得娇艳水润的红唇轻喘着气,那双黑白分明的清眸也染上了□□的色彩,半眸水意半眸迷离,一望,就轻易撩起他的情与欲。
可即便如此,青川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没有一鼓作气要了叶寒,终究还是一个舍不得。眼前的人儿是他放在心尖念了三年多的人,是他爱了多年而不得的执念,也是他在这红尘俗世的情窦初开,从元州开始他便起了痴缠之心,他只想好生疼爱她一生,哪舍得如此作贱她,方才也只不过是气恼上头,想吓唬她一下,省得她再起逃离之心。
“姐姐。”
青川轻声唤着叶寒,墨眼里满是无尽的温柔,丝毫找不出刚才丁点怒气。
听见有人喊她,叶寒幽幽回了神,空洞失神的双眼渐渐有了一点焦距,都落在了眼前的青川身上。被□□后的身子本是软绵无力,但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叶寒抬起手就就朝青川扇了过去,响亮的一声耳光瞬间响彻偌大空荡的房内,回音几回几荡才渐渐息止。
叶寒清明的双眼难得有恨,而生出这份恨意的来源竟然是来自于青川。她怎么想也没想到自己一心疼爱的弟弟居然有一天会对自己做出如此不堪之事,难以置信,更有气恨难掩,愤而喊道:“我是你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被扇的左脸火辣一片,可见姐姐这记耳光是用了十足的力气,奇怪的是青川并不觉得疼,倒是左胸膛下处疼得厉害,好似姐姐打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他的心。
与叶寒脸上的神情一样,青川此时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还有浓浓的悲伤和愤怒。这是姐姐第一次打他,即使当年他与花折梅共同欺骗她一年之久,她也没曾对自己说过一句重话,可如今,她竟然打了他,明明是她抛弃自己在先,明明是她不辞而别,明明是她先不要自己,凭什么她能做到这么理直气壮地打他,就因为他亲了她一下?她就这么讨厌自己,连自己碰她一下都不行?
瞬间,青川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他看着叶寒,满心的悲伤愤怒涌到了嘴边却什么也没说,只化为脸上冷冷一笑,“姐姐?”
同样是青川喊过自己千百次的称呼,而今日此时青川这一声“姐姐”,却听得叶寒毛骨悚然,直觉告诉着她有危险即将到来。
果然,头皮突然一片吃痛,叶寒不由自主向后一仰,细长的脖颈弯成一优美的弧度,好看更诱人极了。
青川迫不及待就一口咬了上去,在叶寒吃痛的闷哼中又迅速离开,然后一鲜红的牙印就赫然浮现在叶寒白皙的脖颈上,然后松开抓着叶寒头发的手,抬起她的下巴质问道:“你见过哪个弟弟会在姐姐脖子上留吻痕的?”
还未等叶寒反应过来,然后就听见了衣帛倏然撕裂的声音,叶寒顿时觉得胸前一凉,心中猛然腾起的恐惧还没化为行动反抗就感到左胸一疼,叶寒吃痛一声忍不住叫了出来,紧蹙的眉间尽是说不出的痛意。
“滚开!你放开我!混蛋……”
叶寒再也忍受不了青川的侵犯,奋然反抗推拒着青川却无济于事,双手被紧紧束缚在上,身子被青川死死按在墙上,根本动弹不得,而此时青川的另一只手已伸进了她的儒裙爬上了她的大腿扯着她的亵裤,正当她以为在劫难逃时,从外面传来的焦急喊声及时救了她一命。
“王爷!”
“滚……”
陈福知事懂分寸,绝不会贸然打扰,但青川此刻什么都听不进去,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怀中这个不断挣扎想要离开他的狠心女人身上。她怎么就对他这么狠,一而再再而三地往他心窝子捅刀子,他之于她就这么微不足道可以随意伤之弃之,她为何就这么舍得他?她难道不知道他也会疼、会痛吗?
“王爷,后褚敌军来袭,陆将军正在军营全力抵抗,请王爷速归。”
陈福的声音在外再次响起,相较之前失了几分稳重多了几分焦急。军情紧急不容耽搁,可王爷却在屋内……这可怎么才好!
就在陈福纠结着要不要再大不敬出言提醒时,就见一旁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青川提着长剑出现的门边,冷脸肃然,威严压人,无人敢近。
“陈福,我五日后成亲,你把王府布置好。若未能完成,提头来见!”
青川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在陈福心里立即炸开了一个大洞,惊愕难掩,愣了一下才开口问道:“……王爷成亲,不知未来王妃是谁?”
陈福出自宫廷,能平安活着出宫还深受青川信赖重用,必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刚才这一装问,其实并不是他不知道新娘是谁,而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确认,毕竟上心深沉,不可测。
青川斜眼瞧了一眼躬身在外的陈福,没有理会,而是转头看向屋内坐在地上满脸是泪的叶寒,目中不忍却强言说道:“如果我活着回来,五日之后你我就拜堂成亲;若我不幸死在后褚刀下,你就是抱着牌位也得嫁给我!”
不过才十月刚到,并州的天就成了天山上的冰窟窿,雪和风和寒拼了命地往下面灌,冻得大地和生灵不寒而栗。秋实因玩忽职守没看好叶寒,被罚在外院跪着不许起,身上积落的雪早成了一件厚重的衣,冷得要命却不敢动弹,生怕雪衣碎裂落地,漫天的寒冷又如血蛭般拼命钻进了她的身体吸走她仅剩的一点暖意。
还好老天怜惜,在漫天的寒意未将她冻成一尊冷冰冰的石像前,将军终于派人传唤她进院,并郑重嘱咐她一定要把叶寒伺候好,如再发生今日之事,便将她扔进沧河喂鱼。
战场不等人,青川吩咐完便转身上马,跨马加鞭朝军营奔去,而这所院子便被陈福好生“保护”起来,院外守卫全为精兵,四处更有暗影,外人不可进一步,至于院内丫鬟婆子全是他亲自□□出来的,都是可用可信之人,应不会出什么岔子。但陈福唯担心一件事,那便是房门紧闭里的叶寒,王府未来的女主人,王爷如此执意强迫,那位叶姑娘也是性子倔犟之人,怎肯顺然俯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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