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八 章

    杜皇后快步走入殿内,之前在太阳下晒得狠了,她的脚步踉踉跄跄的,带着头上的珠翠叮叮当当乱响。
    奉天殿内铺着柔软的红线毯,走在毯上如同踩在云端,龙涎香的气息无处不在,缭绕在鼻端,甜香如梦似幻。
    杜皇后走在奉天殿内,忽然无端的萌生了一股惊惶。从前穷苦的时候,日日期盼着能飞黄腾达,如今登上了人世最高贵的地方,她有时候却又觉得,还不如重新回到那座破旧的小棚屋内,继续做乞儿。
    当然,这些想法只是在她脑内一闪而过,她不会说出口。身上华服过于沉重,她拖曳着长裙往前,脚步愈发的艰难,就在她即将摔倒的那一刻,有人及时扶住了她。
    那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丈夫,夏朝当今天子。
    帝后二人对视片刻,片刻之后皇帝松开了手,皇后郑重的朝他下拜行礼。
    “皇后今日来见朕,所为何事?”皇帝俯视着自己的妻子,问道。
    “陛下,妾身自然是为了营救兄长而来。”
    皇帝转身往殿内走,同时比了个手势,示意宦官将皇后扶起,“你这是何苦?”这话他是在问皇后。
    皇后与杜榛是什么关系,皇帝心里也清楚。
    “陛下,兄长他虽教子不严,但心中始终是忠于陛下的。”杜皇后跟上皇帝的脚步,咬重了“兄长”二字的音节。
    皇帝瞥了杜后一眼,这一眼意味不明。
    “就连你也在为他求情。”皇帝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都说天子是孤家寡人,朕原以为就算朕是孤家寡人,身边至少也还有皇后陪着的。”
    他们都是孤儿,在这世上都无依无靠。
    走入大殿深处之后,杜后示意宫人们暂且退下,对皇帝说道:“妾清楚陛下心中顾忌什么。可是陛下,阿兄他的性子您也清楚。他不过是一商人耳,商人重利,他眼下是皇亲国戚,他的尊荣都是陛下恩赐的,若陛下有什么不好的,他的日子又能好到哪去?”
    “当然,妾身也是与陛下站在一起的。”杜皇后又说道:“若杜雍真有什么不利于陛下的举动,妾身第一个饶不了他。可是现在,陛下,现在杜雍对陛下来说尚有用处,纵然是许多事情他做得不够好,惹恼了陛下,陛下只需小惩大诫即可,真正值得陛下劳神劳心的,是另外一批人。若陛下在这时处置了杜雍,一则过早的浪费了精力,二则容易使剩下那些忠于陛下的人寒心。妾身以为如此不妥,故而冒死前来劝谏陛下。今日妾身非为己身之荣华富贵而来,是为陛下江山基业永固而来。”
    杜皇后是历经过战乱的女人,早年皇帝出征在外,她以女子之身协助镇守后方。天下群雄割据,她亦曾数度穿行于箭雨之中纵横各方英豪。而今就算是年纪大了,过往的气概消散不少,也不是那等遇事只会啼哭撒泼的妇人。
    皇帝之所以想要对功臣动手,无非是担心这些人祸害他的子孙后世。
    功勋之中,杜雍最好对付,可杜皇后告诉他,杜榛不仅仅是功勋,同时也是外戚,而外戚向来是依附皇权的,杜家没有道理背叛皇帝。
    相比起来,倒是另有一批人更加值得警惕,现在皇帝过早的出手去对付杜雍,等到那批人生乱了,就未必还有精力了。
    至于那批人是谁,皇帝心中自然清楚。
    **
    嘉禾在殿内反复的踱着步子,心中焦躁。
    “娘娘去哪了?”她问宫女。
    得到的回答时皇后去了奉天殿。
    看样子这件事情的确严重了,短短几日,嘉禾都不记得这是皇后第几次面圣了。
    “那阿姊呢?”嘉禾又问。
    宫女们面面相觑,过来一会有人前来报告嘉禾,说荣靖公主又出宫去了。
    母亲和长姊都不在身边的茫然持续了片刻,很快她对苏徽说道:“我有一件要事拜托你。”
    苏徽对自己的定位是历史观测者而非参与者,无论发生了怎样的大事,他最好都在一旁看着,不要掺和进来以免不慎干预历史。
    可是现在他的身份是嘉禾身边的宦官,宁康公主有令,他不能不遵从。
    想了一会,他冲着眼中还萦绕着焦虑之色的女孩淡淡一点头,“我知道了。”
    也许从他来到这个时空开始,他就已经参与进历史之中了,走一步算一步吧。他心想。
    “公主要我做什么?”
    “出宫,找到那个说书人。”嘉禾说:“我救了他之后,还命锦衣卫守在了他的身边,既是保护也是监视。所以他现在就算是醒了,也跑不了,你替我好好审问他,我怀疑,这件事是一场阴谋。”
    苏徽看着女孩澄澈的眼眸,恍惚了一阵,点头:“明白了。”
    不同年代,不同人的十二三岁是不一样的,有些孩子在这个年纪时可能天真无邪,有些人却已不得不及早长大。他不清楚这究竟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
    赵贤妃安插在皇帝身边的眼线将今日帝后会面的事情告知了她。
    贤妃听后久久不语,脸上神情阴沉。
    “依你看,皇后可能说动陛下么?”贤妃开口问道。
    在她身边站着的,都是寻常的宫女内侍,没人能够,也没人敢于回答她这样一个问题。
    “她有可能的。”贤妃深吸了口气,自问自答。
    “那个女人狡诈、歹毒、巧言令色,她一定能够说服陛下,一定能的。”她紧紧的拧着,清润漂亮的眼眸中压抑着汹涌的焦虑,“看哪,杜家不正是由于她的存在才嚣张得意了这么多年么?这个女人真是可怕可恶……我该怎么办?只要这个女人活着,伯父的布置便等于是白费了……”
    赵崎秘密发起了大批的人在朝堂之上声援杜雍,看似是在帮他,实际上是想要进一步加深皇帝对杜雍的猜忌,让皇帝以为杜雍在暗中结党。
    这就好比是西汉年间,汉景帝的王美人想要谋害栗姬,于是她悄悄命人买通朝臣,让臣子提议立栗姬为后,汉景帝由此认为栗姬勾结前朝,最后非但不曾将栗姬立为皇后,反而废了她的儿子。
    “要是……”她的语速越来越慢,声音越来越低,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整个人又陡然呈现出了一种亢奋的情绪,“要是皇后死掉就好了。该怎么杀了她呢?她这样的贱妇怎么配得上母仪天下,坤宁宫住进了她,都被她弄得秽气熏天,她早该死了。”
    尖锐的指甲抓挠着椅子的扶手。进宫也有五六年了,赵贤妃每天都在诅咒皇后,若不是她现在实力不够又还有最后一丝理智约束着,她早就如同猎犬一般咬碎皇后的脖子了。
    贤妃没有机会杀死皇后,她甚至不敢将对皇后的憎恨表露出来。后宫之中,皇后拥有绝对的权力和地位,不管赵贤妃有多么不甘心,这就是事实。
    但现在不一样了。
    赵贤妃忽然眼睛一亮,缓缓的低下头去。
    “你过来。”她对一个宦官说道:“去告诉我的伯父,他那点阵仗实在是小场面。问问他,有没有胆子玩一场大的。”
    说话间,宫女捧着安胎药走了过来。贤妃腹中的孩子承载着赵氏一族的希望,安胎药与名贵的补品是决计少不了的。
    可贤妃捧着碗,并不饮下那深褐色的汤药,而是看着药咯咯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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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