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飞鸽传书的速度,很快,沈越着人打探的有关吴朔的讯息便送到了旭州。
起先,他的关注点都集中在韩瞳身上,忽略了吴朔。而今思来,委实是大意了。
吴朔出身汉中飞凤吴氏,真正的世家出身。
吴朔的祖父吴宣,早故,追封金青光禄大夫。父亲吴敛,为其第四子,薄有文名,为翰林院待诏。母亲邹氏,为宜阳侯的第六女。
尽管相较先祖的赫赫名望,现今的飞凤吴氏只能用“今非昔比”来形容,可毕竟,世家的根子还在。
——吴朔,是真正的世家清贵公子。
吴朔为吴宣的长子,幼时,有聪慧之名,然,略长后,则泯泯然众人矣。十三岁时,其母邹氏病亡。
一年后,吴宣娶继室庞氏,先后生下次子吴曜、三子吴晫,甚得吴宣喜爱。
吴朔十四岁时,在族学中因屡次顶撞先生,传出“不尊师长”的恶名。不久,其亡母在早年间为他定的亲事便被退亲了。
吴宣曾在人前多次斥责长子吴朔“蠢笨无智”“顽劣不堪”,据说,倒是其继母对吴宣视若己出,柔言软语,甚为爱护。
偏生吴朔是个无情冷硬的,对于继母从来不给好脸,甚至恶言相向,以至于多次被其父请出家法,棒责逆子。
十八岁时,吴朔考中秀才,然后与同学相邀外出游学。然,半年后,传来吴朔溺水失踪的噩耗。
众人都以为吴朔淹死了,岂料他竟摇身一变,躲在昭武军中担了武职。
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因着时间仓促,有关吴朔的讯息,短时内只能收集到这些。
见沈越沉默不语,廿三冷笑道:“这不是明显得很么?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吴朔是玩了一出死遁呢!”
“何至如此?”沈越摇头不信,“那庞氏对他还是不错的,屡屡劝他父亲。况且,他自身不修,不孝不顺,也难怪其父恶之。”
听着这天真话,廿三“噗嗤”一声笑了,心道:公子爷眼睛生得不错,可惜,看人不大灵光呢!
沈越虽不明白,却也听出了那声笑里隐隐的不怀好意,皱眉道:“你笑甚?有什么话就直说出来,藏藏掖掖的,像个男人么?”
廿三不屑地皱起鼻头——我本就不是个男人,随即一变脸,正色道:“公子爷不晓得这些内院的阴谋诡计,也属正常。您想——”
“吴朔幼时尚有聪慧之名,怎么越长就越蠢笨了呢?若真是如其父所言‘蠢笨无智’,又怎会以十八岁之龄考中秀才?当那秀才之名是菘菜芦菔么,随便什么人就能考中?”
“既非天生蠢笨,又是读过书受过圣人教化,怎么就偏生对其继母不加颜色?这世上,继子继母之间两相生厌的事情,多了去了,并不稀奇。可也少有听闻有谁家继子对和颜悦色的继母恶言相向,甚至恶名远扬?这本是内院之事,况且还关联着吴家名声,遮掩都还来不及,如何还能传到外面去?若说是下人义愤填膺,看不过眼才将吴朔的恶名传得满大街都是,恨不能人人皆知,傻子才信!”
“这其中,再明显不过了——吴朔是个不孝顽劣的恶子,庞氏是个柔弱善良的继母,而吴宣则是个教子心切的严父。公子您看,谁得的好处最大?”
沈越一瞪眼,“这内帷家事,如何能用‘好处’来衡量呢?”
廿三闻言一怔,随即失笑:原来,不是公子爷眼神不好,是他天真得紧。
想着沈越虽则年幼失怙,可到底先国主及王后娘娘夫妻恩爱,西魏王宫中的那些龌龊事也不会穿到他耳中去,廿三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给公子爷上一课,好生教他见识一下内院妇人的手段,免得将来复位登基后,管不住自己的后宫——虽则现在还看不出公子爷是不是个好色的主儿,可难保将来不会“寡人有疾”。
面对后宫那三千佳丽,万一他天真又糊涂,任由偌大后宫搞得乱七八糟,弄出个啥“昏君佞色误国”,岂不对不起他们这帮拼死拼活跟着他一道造反的属下?
廿三心里长叹一口气,只得耐着性子继续解释——
“世上的事,就没有一件能够脱得开‘利益’二字的。君臣之间,父子之间,夫妇之间,师徒之间,朋友之间,那些所谓的至亲至情之人,其实,利益的关联不逊血脉。”
“譬如,父养子,只是完全不图回报一片纯心的舐犊之爱么?还不是图个‘养儿防老’。再譬如,师授徒,难道仅仅是为了不杂他心的教书育人?难道就没想过借着成才的学生为自己扬名立万?便是成亲这等人伦大事,也是图个两姓之好,谁会在意男男女女之间的两情相悦呢?要不怎么会有门当户对的说法?还不是为了结成亲家之后,彼此家族可以互相提携?而嫁女娶媳,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势的人质抵押呢?便是天地神仙,世人以香火虔心相供,图的便是神仙以‘保佑’相回报。”
“所以,若无利益好处,哪个傻瓜会毫无企图地白白付出呢?”
“就看这吴家,继室进门,连生儿子,必得吴宣欢喜。单就这次子三子的名字,便可以看出吴宣对待他们与对待长子的不同。可是,吴朔到底占着嫡长子的名分,外家又是侯府,将来若不出意外,继承这房家业的,必是吴朔。纵吴宣再喜爱庞氏生的两个儿子,也不可能越过礼法规矩,将家业交给次子。”
“庞氏是亲娘,自然要为亲生儿子打算。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倒也说得过去。可说不过去的,是她只想着护着自己的崽儿,却要害旁人的崽儿,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人前,她是温柔可亲,待继子视如己出的好继母;而人后,却刻意败坏继子名声,传以‘不尊师长’。吴朔的亲事半途而废,说不得就是庞氏的手笔!”
“你看,这里说——起先庞氏待吴朔千依百顺,便是吴宣要责骂儿子,庞氏都跪着求情。偏生吴朔软硬不吃,完全对庞氏的好意置之不理,甚至恶言相向。如此,庞氏也不怨不怒,对吴朔依然柔言软语。这分明就是庞氏起先打着捧杀的念头,想将吴朔惯得无法无天,直至天怒人怨,她就可以不战而胜了。岂料吴朔不吃她这一套,庞氏一计不成,便换了一招,遣人刻意败坏吴朔名声,让他千夫所指。”
廿三言之凿凿,仿佛亲眼见着发生在吴府内院中不可言说的的那一幕幕内情。而沈越和小陈哥却越听越觉着心惊肉跳,越听越觉着不可思议,齐齐瞪直了双眼,嘴巴都张成了个圆圈。
“唉,所以说,最毒妇人心呐!”廿三叹气道,“不过呢,好在吴朔不是个糊涂蛋。或许是有人指点,或许是他天生机警,总之,他看出了庞氏的阴谋,学会了忍耐和藏拙。亲事没了,名声坏了,可终究,他考中了秀才。所以说,他也是运道好,尽管名声不佳,可到底还是世家子弟,吴家的门楣摆在那里。不然,若是寻常人,失了名声,无人作保引荐,纵是天纵奇才,也不可能有资格入考场,这辈子就算完了!”
“估计,他早就想离家了。所以,秀才功名一到手,他就找个游学的借口,谁也不好拦着。然后,借溺水死遁,彻底逃离那个陷害他的家,弃文从武——”
说到这儿,廿三抬手,挠了挠有些发痒的下巴,神在在道:“说不定,后面还能演上一出功成名就之后,衣锦还乡,报仇雪恨的大戏哩!”
廿三说得兴起,“啧啧”不断,抬头一看,却见听故事的一主一仆已是满脸惊悚,竟都呆傻了。
良久,小陈哥怯怯地小声道:“我。。。。。我。。。。。。我再也不想娶媳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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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