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带着小陈哥,一骑绝尘地往云州城去,那脚程,相较当日廿三去云州时的晃荡劲儿,简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呀!
其结果便是,当廿三冷不防地见着沈越活生生地站在眼前,吓得险些将手中饭碗给丢出去!
他心虚地瞅了沈越好几眼,确定那人脚下踩着的是影子,这才干巴巴地挤出一个假笑来,同时心里暗道:昨儿夜里才梦着公子爷,今儿大活人就乍现眼前,天呐,这倒是是个什么名堂?
其实,沈越乍一见廿三,也给吓一跳。
白石庄里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两小撮腮帮子肉,此刻却踪影全无。非但两颊瘦得跟刀削一般,还黑得不成,显得两眼珠子更亮了,仿佛黑水晶一般,亮得惊人。
因着廿三才下工回来,正匆匆忙忙地吃饭,发髻有几分散乱,耳边长长短短的碎发飘洒着,衣衫也不大干净,裤脚上沾着好些细碎的木屑草渣,捧着大海碗的两只手上更是伤痕累累,一道一道粗细不一的血印子纵横交错。
无端的,沈越心里突突地冒起了小火,可他却对着廿三发不出来,只觉着有些心疼。
沈越恶狠狠地瞪了廿三好几眼,瞪得廿三好悬被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的饭食给噎死。
转过头,他又开始瞪袁掌柜。
袁掌柜心虚地低下头,心里颇觉着冤枉——廿三小哥主意忒大,他完全劝不住好不好!
此刻,袁掌柜心里懊恼得要死,深悔方才不曾拼死拦着公子爷亲自来寻廿三。
看看,这不,惊吓得不轻罢?
廿三正搜刮肚肠地想着要怎么开口,突然耳边冒出马寡妇的声音,“咦?邱小哥,来客人了?”
他一扭头,便瞧见马寡妇一手挎着菜篮,满脸好奇地打量着沈越诸人。
廿三暗叫一声“糟糕”,生怕被马寡妇看出什么,赶紧解释道:“是,是,是我师伯的徒弟。他是个郎中,郎中。。。。。。”
马寡妇兴致勃勃地扫了沈越好几眼,眼见沈越脸色越来越黑,廿三赶紧错身让开,低声道:“先进来再说。”
沈越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却还是一声不吭地抬脚迈过门槛,倒是他身后的小陈哥,冲着犹自抻长了脖颈想要探看一二的马寡妇一龇牙,气咻咻地皱了皱鼻头,这方昂首挺胸地跟着进了门。
将沈越等人让进院子,廿三跟做贼似的赶紧将院门紧闭,将碗筷塞到瞧不见的角落里,洗干净手,这才给沈越端上一碗热水。
沈越瞅着那碗水,连个茶沫子都不见半片,心里直叹气。不过,好在那碗还算干净,没豁没口,还算个齐整样子,这才勉为其难地端起来抿了一小口。
殊不知,端立于身后的袁掌柜吓得险些惊叫出声——啥时候公子爷变得这般不讲究啦?
“说说,怎么混成这副模样?”沈越抿了一口水,算是给足了廿三面子之后,这便开始训人了。
廿三是什么人呀?哪里会怕这个?他素来机灵,只这一会儿,腹中便打好了底稿,见公子爷面色阴沉,便换上了毕恭毕敬的样儿,束手道:“公子爷,您是晓得的,云州城不比别处,一有官府,二有驻军,外人进了云州城,都会招人瞩目。小人既是邱老六的穷堂侄儿,自然该有合适的表现。为了不引人注意,小人这才。。。。。。”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廿三口齿伶俐,很快就将自己如此“不得已”的前因后果说得一清二楚。
必须说,廿三的遮掩装扮是非常有理由的,也是成功的,可不知怎地,沈越就是心里不舒坦。
尽管自打将打探昭武军的任务交给了廿三,他便晓得这一趟任务必然辛苦又危险。然,当真正看到廿三时,心中依然生出怒气。
于此莫名的怒气,他很快便找到个理由——护短。
是滴,本公子就是爱护短,咋滴?
沈越暗自为自己如是辩解时,还是略略有些心虚。他自己也清楚,“护短”只是个借口,若要寻两个更加贴切的字,阖该是“牵挂”。
是的,他牵挂着廿三。
因着这份牵挂,他快马加鞭,千里奔驰。
因着这份牵挂,当听到袁掌柜禀报廿三并不住在福来客栈而是另寻他处,且在柴草行做工,当即便要去柴草行门口堵人。还是袁掌柜苦口相劝,又说“估摸这个时辰或许已经下工了”,这才又一路急匆匆地来到租住小院。
因着这份牵挂,当乍见廿三清亮如银的双眸时,那一刻,他心头一滞,一种叫“酸楚”的感觉悄然缠上心头。
在沈越二十四的生涯中,从没有什么能够令他感到“酸楚”,所以,他也并不知晓这骤然而现的异样感觉因何而来。
他只是觉得心头闷闷的,似乎有一股子郁气被堵在心里,左突右突,却始终不得发泄。
不得发泄心头郁气,沈越便瞅着这简陋小院里的一切都不顺眼。
院子不方正,屋子不敞亮,桌凳不精致,摆设——哼,居然没有一件摆设?
然后,沈越瞅着廿三,也开始觉着不顺眼了——
头发不齐整,衣衫不体面,明显瘦了一圈的小黑脸,还有,手臂上满是搬柴火划拉的血痕,。。。。。。
他的面色愈发阴沉了,视线在廿三露出的手背上停留不移,良久,方吐出一口气,伴随着的,是重重一哼:“做工没工钱么?手伤成这般,没钱买药么?”
当着袁掌柜的面,被公子爷这般训斥,廿三心里甭提多别扭了。
究其原因,还不是这段日子里,他在袁掌柜和邱老六面前表现得特有能耐,陡生了不多却也不少的虚荣心。
那时候,他心里有多虚荣,这会子,就又多丢脸。
他腹诽着公子爷“穷讲究”“瞎挑剔”“没事找事”,表现的却极恭敬,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身侧,敛眉低垂着头,只是一双眼珠子偷偷咕噜噜转个不停,显得贼忒兮兮。
因着低头,自然发现不了——就在沈越身后的小陈哥和袁掌柜面儿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惊愕的表情——
素有“冷面神医”之称的公子爷,啥时候变得如此气势汹汹七情上脸?更勿论还跟碎嘴老婆子般絮叨这许多话?
这还是咱们的公子爷么?喜欢武烈殇请大家收藏:(663d.com)武烈殇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