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太后将那两叠黄纸前前后后后后前前,连看三遍,只看得两眼昏花,险没厥过去。末了,她抖着手直瞅着那僧道二位高人,仿佛要自他们面上瞅出一丝半毫与甘后相勾结的迹象来。
惜哉,人家高人定力比她高,任她怎么瞅,都面不改色,而甘后只风轻云淡地啜茶,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姜太后倒是有心将那位八字合下来与甘后相克的姑娘纳入宫,可惜却开不了口。依着她对甘韫儿的了解,但凡她能张着嘴,人家就能将那位与太后相克的姑娘一道纳入宫中。
姜太后可不想作死!
于是,此事不了了之,只是,两宫之间的梁子结得就更大了。
姜太后苦苦等了这许多年,终于等到了梦寐以求的好消息。武勇侯父子名败身丧,甘后又岂能置身事外?
她不过略一暗示,姜尚德便心领神会,只有听命于他的官员来出头。
国主的脾性是公认的温厚敦和,然,那位首上奏折的官员还是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末了,顶着个青紫的肿额头悻悻然退出——陈昂委实气得够呛,将那硬撅撅的奏折用力掷出去,好巧不巧地砸到他额上,可真是“现世报来得快”,丝毫不爽。
国主一发脾气,可将姜尚德给吓一大跳。这许多年了,他何曾见过国主如此勃然大怒?不然,他行事之前不得掂量掂量。然,太后姐姐的话犹响耳边,他定了定神,微微转头,向身后之人使了个眼色。
“姜半朝”可不是白叫哒!
陈昂纵气得眼前发黑,却只能憋着。好不容易熬到下朝,他还没走到凤仪宫呢,半路上便被福泰宫的大太监“截道”,说是“太后娘娘有请。”
若说早些年时,陈昂待姜太后的心真是厚道,比起亲娘来也差不了几分。然,随着太后娘娘行事越来越过分,这副母子情谊便一日日消磨而淡。只是,陈昂终究是个心软的人,纵有不满,却也说不出不敬的言辞,只是一昧委屈自己与王后,希望能够各退一步平安无事,岂料却愈发助长了姜太后的野心。
陈昂忧心忡忡地踏入福泰宫,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太后娘娘又要说什么——想必与朝堂上的那封奏折有关罢?
果不其然,待得太后娘娘慢悠悠地抿口茶后,便淡淡地问起,他打算如何处置甘后。
“无论武勇侯是否叛国,王后对此皆一无所知,岂能受此牵连?况且,她自嫁给儿一来,恭敬谨身,将后宫打理得井然有序。念在她这多年的功劳份儿上,也不能枉责于她!还请母后明察。”
姜太后唇角勾起一丝哂笑,语带揶揄道:“王后有没有勾结武勇侯,圣上心知肚明。咱们一家子人,自该相互帮扶,可也不能做个睁眼瞎,是也不是?”
“先帝大行前,将圣上托付给哀家,要哀家好生照顾圣上。这十年来,哀家无一时一刻不谨记于心,生怕怠慢了圣上,辜负了先帝。”
这套言辞是姜太后一贯的路数,总是要将先帝请出来,念叨一番,然后,语风一转——
“正因为如此,哀家才能眼睁睁看着圣上执迷不悟。好罢,就算王后不曽牵涉道甘飞扬的阴谋中去,可叛国重罪,是要诛九族的。王后乃是叛贼嫡嫡亲的女儿,如何能蒙蔽天下人的眼睛?”
“圣上治国不易,当知如今咱们南秦国能有现在的气象,委实来之不易,是列祖列宗累世的辛劳功德换来的。”
“然而,今日早朝,圣上竟然为了一个罪臣之女,大失体统,甚至以奏折伤人,这要是传了出去,岂不令天下人侧目?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我南秦国?百姓臣民又会如何看待圣上?”
“圣上自登基以来,宵衣旰食,朝堂内外,无不赞为‘圣君明主’。难道,圣上要为了那个罪臣之女,将自己圣明的名声都不要了么?难不成,圣上真受了她的魅惑,要做个昏君了么?”
姜太后的话说得不急不缓,语调也不高,却将陈昂激出了一头冷汗。他紧紧抓住身前案几的短腿,指甲似乎都要扣进去了。
他的牙关咬得紧紧的,胸中的一口气上上下下地窜腾,仿佛要将胸膛冲撞激荡开来。身后的孟绦见陈昂摇摇欲坠,再细细一看——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汩汩而下,将领口都打湿了。他吓得赶紧蹲下身搀扶,双手甫一搭上国主的手臂,立马感觉到触手之处抖若战栗,吓得当即一声轻呼:“圣上。。。。。。”
话音未落,便将陈昂身子一歪,软软地向一边斜倒去。
国主竖着迈进福泰宫,却是横着抬出来的!
这消息,当即传进了执事堂,将值班的太傅吓得脸都白了。
他撩起袍脚就往圣上寝宫跑,全然不见平素里的悠然风范,更是不像七十多岁的老头。待进了寝宫,便见一干御医围在一处讨论病情,而御医院的院正板着脸,一脸肃穆地向太后娘娘回话。
再观姜太后,一副臊眉耷眼的苦相,看得老太傅一肚子气。
老太傅可是在陈昂尚为太子便跟随读书的老师,多年师徒情分,深厚不逾父子之情。当年,给太子做老师时,太傅便觉得陈昂性情太过温厚,未必是一昧的好。后来,太子登基,他不放心,生怕学生受欺负,便硬是撑着老大一把年岁,在朝堂上为陈昂站岗。
姜太后不大安分,老太傅看在眼里,却也无法。毕竟,这是人家母子之间的家务事,他不好掺和进去。且,陈昂自己也没抱怨什么,老太傅就装作不晓。
可现下,国主可是被抬出了福泰宫,如今躺着龙榻上不知安危,急得得老太傅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不晓得国主在福泰宫里受了多大的气,不然,岂能气得昏过去?
姜太后也是一肚子气。
早在朝堂上对甘飞扬口诛笔伐的声音渐大时,她就想借机将甘后拿下。她虽无凤印,却可依仗太后身份,以一道懿旨将甘韫儿收拾一番。岂料,她尚未来得及动手,陈昂便以禁足之名将凤仪宫给“看守”起来,纵大太监捧着太后懿旨,也不能令禁卫松口,气得姜太后砸了好稀罕的一只玉盏。
这口气她一直憋着,憋啊憋,险些憋出毛病来,终于等到朝臣上奏要清算甘后的时候了。岂料,她憋了一肚子的还还没说法,陈昂就一头栽倒在她面前,吓得她当即就慌了。
若是陈昂在她福泰宫里有个三长两短,她就是满身长嘴也说不清啊!更勿论,恐怕还会令亲儿子德王受到牵连——你娘将圣上气死啦,你怎么想?
好罢,纵她真心希望陈昂死翘翘给亲儿子让位,可也不是以这种方式啊!
老太傅匆匆向姜太后一见礼,一把揪过院正,瞪着眼睛问:“圣上怎样了?病症如何?”
院正拱手道:“老大人来得正是时候!圣上乃是气急攻心,痰迷心窍而导致的晕厥。论理,只要用针,并佐以汤药即可。只是,圣上一向操劳过度,身体亏欠不少。而无论用针还是汤药,都有几分凶险,故而。。。。。。故而,需要太后娘娘。。。。。。以及老大人的允可。。。。。。下官方敢。。。。。。那个。。。。。。”
太傅乍闻,心里便是“咯噔”一声。他年轻时,也读过几本医术,虽后来做了良相而未做良医,却多少还懂几分医术。两三年前,他便发觉国主气色颓荒,眼下隐有青气,乃是不虞之兆。
此刻听院正这么一说,心里更是焦急,连声道:“你一院之首,难道就没有个妥帖的法子?”
院正郑重地摇摇头,“下官有愧。。。。。。若是用和缓之法,虽无风险,但却耗时良久,下官担心气血阻滞过久,反而加深病情。”
太傅瞅瞅姜太后,将这老太婆只顾自己闭目一言不发,就晓得她在装傻——太后娘娘委实精明,若是允了这法子,医好了圣上,不过是将功补过;而倘若无有成效,那就是错上加错了。与其如此,不如装傻。
可是,于老太傅而言,要他独下决断,他也不敢呐!
这可如何是好?
一时间,寝宫里鸦雀无声,仿若坟场。
突然,一个尖细的声音骤响:“王后娘娘呢?太傅大人,太后娘娘,可否请得王后娘娘来?”
姜太后猛然睁眼,正对上孟绦那双通红的双眼。喜欢武烈殇请大家收藏:(663d.com)武烈殇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