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着甘营儿的及笄之礼,陈威没少花心思。
还早在一年前,他便吩咐人四处去寻合意的贺礼。怎奈边疆之地,穷山僻壤,连块好玉都见不到,能有个啥好东西配作贺礼?没奈何,他只得遣人去了京城,将母后求救。
姜太后收到儿子的亲笔信,心里又酸又涩,撇嘴道:“那野丫头也不知修了几百辈子才修来的好福气,竟得了威儿的青眼。瞧这巴巴的样儿,真没出息!”
侍奉她多年的老宫人躬身微微一笑:“殿下是心里有成算的人,怎会被个小丫头哄了眼?只不过是用得上罢!”
姜太后将手中的信“啪”地倒扣在案几上,扶着老宫人的手站起来,慢慢踱至床前,仰头望着远处房檐下熠熠生辉的铜铃,轻轻道:“哀家的威儿心怀大志,当得起这天下。”
老宫人心里心下一凛,不敢接话,只将头垂得更低了。
姜太后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天底下的奇珍异宝,任由她把玩,于其中拣选几样,便已是世人做梦都难以想象的瑰宝。
当陈威将一只巴掌大的点翠螺钿盒递给甘营儿时,面上是掩不住的得意:“打开看看,可喜欢?”
甘营儿晓得这是陈威颇花费了气力寻来的好物件,便不做客气之态,接过那只极为精致的螺钿八角盒,轻轻打开。
“唔?”甘营儿甫一启盒,险没晃瞎了眼。
八角盒中,正中端端摆放着一只血红的珊瑚镯。镯体鲜艳似血,精雕细琢为龙含珠的形制。其间,有细碎的宝光绚丽洋溢,定睛细看,原来是鸽血色的红宝、粉色的珍珠,以及薄如蝉翼的金箔银丝点缀其中。红宝做龙眼,珍珠为含珠,金箔覆龙爪,银线镂龙角,以及极为细碎的翡玉嵌为龙甲。
甘营儿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生怕一个不慎便将这稀世珍宝给吹散了。须知,珊瑚难得,大块的血红珊瑚更是稀有。珊瑚性脆,不易雕琢,多雕为小样摆件,抑或琢为圆珠穿链,极少会这般舍得工料地琢作整只手镯。且,这只龙含珠的珊瑚镯,乍看一下,只见一片鲜艳的血红,细看,又有深浅不一的粉绯茜妃等碎宝点缀其中,既不显突兀,却又华贵异常。
毫不夸张的说,这委实是件举世难得的宝物。就连甘营儿自诩“啥宝贝被见过”,也惊呆了。
“可喜欢?”陈威就是爱甘营儿这副没见过啥世面的小模样,心下得意非凡,白牙一龇,“戴上试试?”
甘营儿紧张得直摇头,“我我我,我不敢。。。。。。”
“嗯?”陈威不明所以。
“太太太太稀罕了,我怕自个儿粗手粗脚,碰坏了这好宝贝。。。。。。”甘营儿说这话时,一点儿也没觉得丢脸。
倒是陈威替她难为情了一下,轻咳一声,板着脸道:“少说这丢人的话!侯府千金,王后嫡妹,甚没见过?来,戴上试试?!”
甘营儿紧张得连唾沫都不会咽了,只觉得嗓子干巴巴的,目不转睛地瞅了珊瑚镯半晌,还是哭丧着小脸道:“真真真。。。。。。真不敢。。。。。。万一碰坏了,卖我几个都不够赔的。。。。。。”
陈威气极而笑,“几个?几十个都不够!”
“那那那,那你还是收回去罢?”甘营儿将螺钿盒往陈威面前一递,满面痛苦,跟吃坏了肚子似的。
“不喜欢?”陈威抱着双手,翻着白眼,歪道。
“喜欢,可是——”甘营儿撇着嘴,都快哭了,“我整日这副打扮,又要训练对打,哪里有机会带着它呦?唉,委实不舍得宝物蒙尘。。。。。。”
“哈!”陈威就没见过这么实心眼的姑娘,“你打算一辈子当斥候,做小将啊?你傻了罢?如今,你已及笄,就是大姑娘了。你可知道在京城中,如你这般岁数的姑娘早就定亲了,单等着及笄之礼一过,就要筹备迎娶之事。你该不会以为及笄之礼只是个‘礼’罢?”
甘营儿脑袋摇地如风车,“没没,没人告诉我及笄之后就要嫁人呀?”她面上的沮丧之意更重了,“我也没想当一辈子假小子,可是。。。。。。我爹也没说要给我定亲呀?糟糕,我会不会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啊?!”
陈威闻此言,心想自己怎么没厥过去呢?
他将珊瑚镯自八角盒中拈起,另一手扶着抬起甘营儿的手腕,比了比,便顺着指尖一点点套住,慢慢推移,直至推到手腕处。
珊瑚镯晶莹明润,散发着柔和奇丽的光芒。只是惜哉那只手腕却黑如陈炭干如鸡爪,新伤旧疤交错可见,真真如甘营儿自嘲那般,“宝物蒙尘”。
“好看不?”陈威柔声问。
“好看得不得了!”甘营儿终于能咽下一口唾沫了。她目不交睫地盯着自个儿手腕许久,忽地抱在当胸,紧张道:“你哪来这宝贝?你是不是又去挖谁家的祖坟了?”
陈威险没气得闭过气去。
他咬牙切齿道:“我一亲王,要什么没有,还需要挖旁人家的祖坟么?”
“那可说不定。”甘营儿一脸的怀疑,“那犀灵珠不就是你打人家北良高祖坟里挖出来的?”
陈威真是后悔死了,自己怎么就那么嘴欠将那珠子的来历告诉她了呢?如今被她当做把柄,是不是翻出来念叨念叨,刺激自己一下,简直要命啊!
他只觉得自己的耐性快到极点了,赶紧深吸几口气,喘了半晌,方沉脸道:“一码归一码,你不要乱七八糟瞎扯一气,好不好?早知你这么麻烦,我不如就在路边捡块马粪给你作贺礼算了!”
“哼哼!”甘营儿丝毫不受他威胁,抱着盒子,噘嘴反驳道:“可别忘了,再过几个月就是你的弱冠礼!你若送我马粪,我就回你一盒鸡屎!”
陈威目送着甘营儿喜滋滋地抱着螺钿盒跑去,不由展颜一笑。
这贺礼,看来是选对了!
果然还是母后眼光不俗!
接下来,是不是就该提亲了呢?过了及笄之礼的姑娘,与青梅竹马的亲王殿下议亲,论谁也只有拍手叫好的份儿!
陈威虽恨不能次日就去寻甘飞扬说要娶他小闺女,然,他亦心知,这作态委实难看。
要说他心仪甘营儿,倒是不假。一来,两人青梅竹马,不打不相识。二来,在自视甚高的德王殿下眼中,天下女子,只有甘营儿堪与他比肩。他们可以一起论战,一处谋策,对着沙盘指点江山,往往一个眼神就能会通彼此心意。即便母后口口声声嫌弃甘营儿,说她“粗俗鄙野”,
“没有规矩,不成体统”,“毫无世家千金的风度,不堪为亲王妃”,可是,又有什么要紧呢?
那些个低眉顺眼的女子,纵娇颜胜花,也不过是一只假花罢了?纵红袖添香,却毫无同心共语。那些个女子,只阖在他的后宫中,成为他兴致所来的玩意儿罢了,如何能与他比肩饱览天下呢?
念及此,他摇摇头——母后总归是深宫女子,见识到底有限。
心仪甘营儿,是个很好的理由。他想,这些年了,但凡不是瞎子,都该看到自己是如何对待那小丫头的。甘飞扬是瞎子么?不是!那他就不该装糊涂!
夜里,陈威斜倚案几,思忖再三:到底是请母后向王兄进言,请他下旨赐婚呢,还是自己主动求亲?他一会儿觉得由王兄下旨赐婚显得更慎重些,一会儿又觉着自己主动求亲显得更诚心些。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喜欢武烈殇请大家收藏:(663d.com)武烈殇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