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有没有问你什么奇怪的问题?”另一位领导发问。
小凯顿了顿,“他看起来状态不太好,说话东拉西扯,主要还是问舟爷的案子有没有进展。”
“就这些?”
丁局抬高了音量,“从你们交谈的时间看,恐怕不止这些吧?”
小凯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他低了一下头,尽可能让口气随意些。
“哦,他还跟我说,他很后悔,如果当时他能尽快冲进店里,也许舟爷就不会死。”
丁局难以置信,“你是说白朗觉得后悔?那他有没有说出一些类似于要替方小舟报仇、或者做出什么补偿的话?”
“那倒没有,只是一味的忏悔,我也很纳闷,他怎么反反复复说个没完。”
小凯做出很苦恼的样子,“我当时猜,也许他喝醉了,举杯浇愁,结果搞得自己脑子有点不清楚。”
“他有没有提跟汪筱有关的事?”旁人问。
小凯摇头,“汪筱?他快出院了吗?”
几人相互对了个眼神。
然后丁局说,“他永远也不能出院了,今天早上,他在医院被人杀死了。”
……
捅死汪筱的是一把短刀。
少见的式样,刀柄上缠着奇怪的纹理。
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更像某种信物。
汪筱的尸体瘫倒在病床上,四肢摊开。
原本受伤的腿,还高高吊起,看不出任何挣扎过的痕迹。
他的眼睛圆睁着,盯着头顶上方的天花板,但已经没有了表情。
不知道刀子插进胸口的瞬间,他感受到的是绝望更多,还是恐惧更多。
发现尸体的护工说,根本没有听见任何奇怪的声音,也没有听见汪筱的呼救。
警方怀疑是熟人作案。
“汪筱是一名出色的刑警,具有很强的自保意识。”
丁局说,“所以凶手不仅是熟人,而且还是一个会让他卸下所有防备的人。目前我们怀疑这个人……”
小凯突然感到心慌,忍不住别过脸去。
果然还是听到那几个字,“根据医院登记的来访记录,我们怀疑这个人就是白朗。”
……
十三仙和白朗,相约上午九点,在医院门口碰面。
天气非常好,阳光猛烈刺眼。
白朗说,汪筱在加护病房里,虽然没有安排执法者看守,但却需要提前登记。
十三仙从他的讲述中,已经了解了汪筱,在整件案子里扮演的角色。
于是问白朗,“你怀疑他吗?”白朗摇头。
“他也可能在怀疑我,我们都是幸存者,所以显得奇怪。”
十三仙又问,“那你为什么执意亲自来见他?直接等警方的调查报告不好吗?”
白朗冷笑,“我怀疑他们不会让我看见调查报告的,因为我也是被调查者之一。”
说罢,两人一同走进大楼。
汪筱的病房在住院部七楼。
上午正是医生查房和换岗的时刻,走廊里颇为热闹。
白朗在护士站核对了登记信息,两人随后向病房走去。
一个男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当他们经过时,男人随之站起,跟在他们后面。
十三仙偏过头看了一眼,问白朗说,“你相不相信,在这里会有人跟踪我们?”
白朗说,“相信,毕竟我们都是危险分子。”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走到汪筱的病房门口。
十三仙伸手敲门,白朗回过身去,看见那男人果然一路跟来,毫不掩饰地站在自己身后。
今天他没戴棒球帽,不过那张脸依然很熟悉。
白朗盯着他,吐出那个名字,“叶云飞?”
叶云飞说,“狼哥,好久不见,你怎么这副表情?咱们难道不是老朋友了吗?”
白朗冷冰冰地说,“你的朋友应该是林樱,不是我。”
一旁,十三仙还在敲门,房间内无人应声。
叶云飞说,“大小姐,我劝你别敲了,人八成是死了!”
十三仙惊讶,“你说汪筱死了?”
叶云飞说,“是啊,大概在你们来这里半个小时以前,他被人杀死了。”
白朗一把钳住他的手腕,“你杀的?”
叶云飞也不躲闪,只笑着,“与我无关,我只是个观察者。”
白朗问,“那你观察到什么?”
叶云飞说,“一个人,J组织的,进了病房,然后没再出来。”
说到这里,看向十三仙,“你知道J组织吧?起码你跟组织头目很熟。”
十三仙一怔。
惹得叶云飞笑起来,“你不是吧?连你妈妈的组织都不知道?J组织啊,多少人谈虎色变。”
白朗问,“那个组织的人,为什么要来杀汪筱?”
叶云飞说,“这不是我需要调查的事情,白执法者,很遗憾,这次我可没有免费线索提供给你了。”
十三仙的手,僵持的门把上。
此时她不确定,是否应该一狠心,就把门推开。
如果真如叶云飞所说,那个来自J组织的杀手,此刻应该还在房间内。
但现在隔着门,却只感到房内一片寂静——
对方是否也正屏息凝神,隔着这道屏障,在跟门外的他们对峙?
想到这里,她不免感到一阵汗毛倒竖。
白朗示意十三仙让开,“我来开门,你跟在后面,如果有问题,立刻报警。”
“我不建议你们报警。”
叶云飞立刻插嘴,“恰恰相反,我认为你们现在应该逃跑。因为J组织出现了,你们两个都可能成为他们的目标。他们可是要赶尽杀绝的!”
白朗不理会,抬手一把推开了门。
房间内的寂静,仿佛洪水一般蔓延出来,伴随着一股怪异而新鲜的血腥味,迅速将门外的三人包裹。
眼前的房间并不大,一张病床就占据了大部分。
此时,床上躺着汪筱,胸口插着一把短刀,鲜血已经渗透病号服,彻底染红了衣服的下摆。
四周无人,窗子大开。
白朗走上前从窗口向下看。
这里虽是七楼,但五楼却刚好又外接的平台,可见凶手完全可以从窗口出逃。
十三仙掏出手机正准备报警,被叶云飞拦下,“你们确定要成为报案人吗?”
他说,“如果我没猜错,白执法者这次的探视行为,完全是个人举动吧?难道就不怕惹来什么麻烦?”
白朗被他说中,不免有些尴尬,便给十三仙使了个眼色。
叶云飞继续说,“再说一遍,如果我是你们,我就会立刻离开,而且不走外面的通道,也从这个窗口走,倒是能省不少麻烦。”
十三仙回嘴,“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来这里对我们发号施令。
叶云飞一脸委屈,“大小姐,我是为你而来!你哥哥就是担心你会被白执法者带着,卷入到这件事里面,所以让我待在这里,想办法保护你。J组织也可能会对你不利,难道你不知道吗?”
白朗走到汪筱的窗前,观察着死去的汪筱。
别人见了尸体往往会汗毛倒竖,白朗此刻倒是心平气和起来。
也许是直觉,他总觉得这个汪筱没那么简单,身上带着一股危险的气味。
现在死了,反倒让他松口气。
他想了想,“我的来访是有登记的。如果我现在跑了,问题反倒很大,不如我留下来报警,你们走吧?”
叶云飞摇头,“医院大门一样有监控录像,所以我建议你们只进不出,从窗口跑,然后从医院后门离开……”
白朗冷笑,“这样我的嫌疑更是洗不清了!想必这也是林樱的计划?”
叶云飞撇撇嘴,“这是我个人给你的建议,林公子对你没什么兴趣,他只是吩咐我,来保护他的妹妹。”
十三仙不耐烦,“你让他少费心吧!”
说完,赌气似的也走到窗口向下看,“这里要逃走不难,我倒是可以轻易就爬下去……”
就在她背转过身的刹那,窗外忽然出现一个诡异的黑影。
一个人从上方倒吊下来,伸出双手一把将十三仙捞了出去。
十三仙虽然瘦小,但毕竟是个成人。
对方双手抓住她的腋下,她便一阵挣扎,上半个身体倒悬出去,下半身还卡在窗台。
白朗和叶云飞急着扑过去。
但对方已经使出全力,将十三仙直接拖了出去。
两人直接滚落在五楼的平台上。
十三仙落地便无法站起,看样子像是摔伤了。
对方则是手疾眼快,一把将她拖走,快得连叫喊声都没发出。
白朗急得立刻爬上窗框。
叶云飞问他,“你不要留在这里等执法者了?”
白朗说,“要救人!”
说着,纵身向下跳去。
……
沈天青坐在客厅里,内心充满不安。
十三仙原本答应他,上午跟白朗去医院看望病人,结束后就给他打电话。
因为下午还要陪他,继续去林素子那里做催眠治疗,绝对不会爽约。
此时不过是上午十点半,沈天青就开始心烦意乱起来。
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警告自己不要往坏处想。
沈西来走出卧室,在他旁边坐下,口气很和蔼,“天青,听说你主动去做催眠治疗了,我很高兴。也许你已经开始明白,我为你做出的安排,才是最好的。治疗有进展吗?”
沈天青明白,父亲也对自己当年的记忆十分好奇。
于是回答,“暂时还没有,据说一开始接受程度不会太高。”
沈西来点头,“我明白,这个过程想必很痛苦,你就当是……为了自己的健康,暂且忍耐一下。”
“等你把过去的事情都想起来了、想清楚了,你的病也就好了,大好的前程在等着你。”
“你看我一直在忙着集团里的事,其实我一直在等你长大。沈氏集团,早晚会交到你的手上。”
沈天青说,“爸,如果姐姐还在,她一定比我更适合继承家业,对吗?”
沈西来默然。
沈天青又说,“姐姐更像是这个家庭里的人,更像你的孩子,也更有能力,更有活下去的资本。可是我呢?我就像是寄生虫一样,生活在这里。”
“这些年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现在我终于想通了,或许我存在的意义,就是找回当年的真相,等姐姐的死,能够大白于天下,我才能放下这些,去寻找一种我自己想要的生活。”
沈西来好笑,“你想要什么呢?你现在不过是孩子气的打算罢了。”
沈天青没回答。
可他在心里想,或许就像他上次跟十三仙在病房里所说的那样。
等这一切都解决了,他们一起到其他的地方去生活。
沈西来看出,这场父子对话难以继续下去,干脆站起身准备离开。
沈天青叫住他,“爸,我希望你能帮帮我。”
这是他第一次对沈西来提出请求,尽管心中并没有万全的把握。
沈西来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只听他说,“东渡河附近的废弃仓库,十年前发生过2·19案的,那块地的所属权是不是我们家?”
沈西来反问,“你问那块地做什么?”
“那里很可能是埋藏着姐姐尸骨的最后一块地点。”
沈天青说,“我们挖开看看吧,在警方行动之前?”
……
顾星终于见到了柳鹿。
她比想象中更苍老一些,在桌前端坐着,丝毫看不出昔日“地母传人”的风采,只是一双眼睛很宁静。
顾星自我介绍时,她笑了笑。
然后意味深长地说,“如果是半年以前,想来采访我的媒体记者还真不少,但现在恐怕只有你一个了,这真是,‘落魄的凤凰’。”
顾星面露尴尬。
她并不关心柳鹿此前的“生意”,只是想问问她,作为柳门的传人,跟胡门的传人胡安,有没有交集。
柳鹿摇头,她说自己只是偶然间发现了监狱图书角的那本书,发现竟是胡安的作品,感到很好奇。
于是拿来读了读,仅此而已。
“当年她胡门风头正盛,她年纪轻轻,就能代替她父亲胡仙人坐堂,引来众多信徒崇拜,我这种小角色,恐怕根本不能入她的眼。”
顾星看着桌面上那本已经被翻旧了的《与一种人生相遇》。
干脆问,“你觉得这本书写得怎么样?”
柳鹿说,“还行吧,文笔很好,但说到底还是宣扬胡门那一套,什么‘顺势而为’、‘大势所趋’的,偏偏很多人都会相信。”
“也许太多人明白自身的弱小,不借助那些所谓的‘势’,人就很难鼓起勇气吧?”
顾星旁敲侧击,“那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有人在听信了她的这些说教之后,做出一些违法犯罪的行为?比如……”
“杀人吗?”
柳鹿很敏锐地反问,“你怀疑胡安的信徒在杀人?”
顾星犹豫片刻,“是有人在怀疑,彭城这半年来的一些案子,她可能是幕后黑手,唆使一些人犯下了罪行。”
柳鹿问,“那我这桩也算吗?”
顾星一怔。
柳鹿哈哈大笑起来,“我这桩案子里,最主要的合作方就是林氏集团。”
“而我知道,胡安现在又是林氏集团的风水顾问,再加上此前我的助手灰老,也莫名其妙地死了,此前他还跟林家走得很近。”
“如此看来,一切都不是巧合。所以说到底,我也是胡安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啊!”
她的笑声沙哑刺耳,充满绝望,让顾星有些恐慌。
那个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胡安,竟然有力量布下这样大的一个局?
此时,顾星不免自问:我是否也是胡安的一枚棋子,被她用来调查王丽英?
柳鹿不再笑了,仿佛耗光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顾星试探着问她,“你了解当年的2·19案吗?”
柳鹿说,“这个案子,之前也有人来专门问过我。”
顾星急问,“是谁?”
柳鹿若有所思,“是一个叫白朗的执法者,但他跟喜福会也有点渊源。如果你有意调查这些事,我倒是建议你们联手。”
“有什么问题就去问问他吧,毕竟有警方介入,你会安全很多的。”
……
十三仙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需要一点时间确认,这是不是她多年未见的母亲,珍。
忍耐着脚上的剧痛,她迫使自己集中注意力。
几个小时前,她从医院七楼窗口摔到五楼平台,随后被人打晕拖走。
再醒来后,就已经在这个房间里。
此处光线很暗,地方狭小,空气逼仄。
她感觉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倾斜跟摇晃,连看人也看不清楚。
女人转过脸来,迎着头顶的白炽灯。
“不是我妈妈。”十三仙想。
尽管对于母亲的记忆已经模糊,可她还是能够分辨出,这个人不是珍。
她看起来很年轻,大概不到三十岁。
而珍呢?
如今,珍应该已经是个中年女人了。
女人走去打开了房门。
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他体型肥硕,仿佛整间房,都随着他的步伐,而发出震颤。
十三仙同样努力辨认他的样子,但脑海中丝毫没有印象。
对方是个陌生人,长一副东南亚面孔。
他在对面坐下,很客气地打招呼说,“林枝,你的样子,有点像你妈妈。”
听得出来,他讲普通话有些费力,“枝”字也念得极不自然。
十三仙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开口用小时候学过的马来话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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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