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朗迅速地闭了一下眼。
数月之前,发生过的惨剧,顷刻间清晰地在眼底。
在西京八街上那间“水下”酒吧里,那个穿着塑胶衣的人,他们之间的争执、相互威胁,然后是歇斯底里地喊叫。
紧接着,他举起枪,十三仙从天而降。
陈伟民忽然夺过他手里的枪,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的,扳机扣动了。
陈伟民是自杀,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能作证。
他在自杀前跟白朗的争吵之中,等同于承认了所有罪行。
他的死亡即宣告结案。
事后,方小舟也从未对白朗提起任何怀疑。
但一个月前,发生了某件事,或许就是专案组调查过程中的某个进展,让方小舟改变了看法。
不过遗憾的是,出于种种原因,他还没来得及告诉白朗。
夏天恩继续说,“既然是警方的调查组长来问,那我当然把所有知道的东西都说了。”
林樱似乎对伟民哥透露说,他手上掌握一些关于十年前白家命案的线索,但具体是什么不得而知。
也许他们后来有过私人会面,方小舟组长说他会去追查。
他还提醒我,要小心林家的人,避免跟他们接触,不仅是林樱,其他相关的人也要远离。”
方小舟为什么会说这些呢?
白朗试图从这番话里,破译出他背后的心路历程。
现在看来,跟林家有关的人,太多了。
叶云飞、胡安、十三仙,甚至是合作渊源颇深的沈西来。
方小舟会这样发出提醒,是因为其中,有人已经把目标,对准了夏天恩吗?
白朗看着眼前的大男孩。
他太年轻了,浑身的青春朝气,像是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信,这样的人,应该不会轻易被唆使。
那陈伟民呢?
一个内心潜藏着黑暗秘密的人,一个找不到出口去发泄欲望的人,那才是最适合的“猎物”。
数月之前,即便亲眼看见证据,白朗也依然不愿意相信,陈伟民怎么会做出那样残忍的事?
曾经,他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搭档,他那么正直、善良,看起来毫无污点。
要让他做出犯罪行为,就好像缺少某种关键介质。
现在想来,如果他也是受到了胡安的驱使,或许就说得通了。
白朗直截了当地问,“天恩,最近你跟林樱接触过吗?”
“当然没有。”
夏天恩说,“我猜他也压根就不知道我这样的小人物,不过我前几天。倒是跟他妹妹见了一面……”
“你说十三仙,林枝?”白朗疑惑,“你们是为什么?”
夏天恩解释,“其实是为了最近一桩社会上挺火的新闻,就是那个‘梦游杀妻案’。”
“前些天,举行了一场针对当事人的催眠取证,我因为在国外学过相关学科,所以也报名参加了观察团。在那个催眠诊疗室里,我看见了林小姐还有沈公子。”
白朗心下一沉,“他们在查这件案子吗?”
“这不确定。”
夏天恩说,“他们像是跟着一位记者一起去的,好像是给记者帮忙。林小姐还对我问起你……我想,她很担心你的状态。”
“我么?”
白朗勉强笑笑,“为什么要担心我呢?”
“因为方小舟组长出事以后,你就……”夏天恩像是很为难,“你就变得有点奇怪,好像很难跟别人沟通,大家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我在查案啊。”
白朗干巴巴地说,“有些事还是一个人查起来比较好,这样安全。”
这次白朗找夏天恩,还有个忙让他帮。
他想再找人,做一份十年前白家命案现场的法医学分析报告。
之前陈伟民帮他做过一次,但毕竟已经有几年时间过去。
更重要的是,他希望夏天恩能把那份报告。跟这次方小舟命案现场的报告,做一份交叉对比:
两个现场都是熟手作案,尽管考虑到时间跨度,凶手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不大。
但如果来自于同一个组织,或许会有相似的行为模式。
除此之外,鉴于夏天恩对海外的离奇命案。向来很有兴趣。
干脆拜托他搜寻一下。近些年来东南亚国家,是否有雷同的案例。
谈妥了这些,刚好到了夏天恩的上班时间,两人道别。
白朗陪他走到楼下,路上又听他讲了讲那桩“梦游杀妻”的案子,原本没放在心上。
可听说案发现场就在东渡河附近,便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只听夏天恩说,“这案子的取证工作还在继续,目前听说妻子那方的律师。也要联系催眠师、也要接受一次催眠呢。
这下可真是有得瞧了。”
白朗在回程的车上。打开手机新闻,把相关信息逐条看过去。
这才得知,原来被告张蒙,是东渡河女子监狱的清洁工人,。
按照密语所说,“义结金兰生死地,东渡河边离恨天。”
张蒙案既然就发生在东渡河附近,是否可以看成是密语中的最后一桩案件?
十三仙他们之所以会介入这件案子,显然也是考虑到这个特殊的地点,才有所怀疑。
想到这里,白朗下定决心。给十三仙打了个电话。
“我以为你不会主动打来呢。”
十三仙不客气地揶揄他,“怎么,白执法者总算想起我们来了吗?”
白朗不回答,只说,“听说你在查梦游的案子?跟我们的案子有关吗?”
十三仙说,“现在还说不好,但我怀疑当事人张蒙。就是胡安的信徒。”
白朗顿觉头痛,“又是胡安?”
十三仙干笑,“不得不说,白执法者你这位前妻的能量,恐怕远远超出我们所有人的预想。那么多人崇拜她、信仰她、喜欢她,心甘情愿为她所用,我从来不知道,还有人可以活成这样。”
白朗说,“彭城也有很多人崇拜你和信仰你,不是吗?不过你刚刚说有人喜欢她,是指男女之间的喜欢?你是说林樱吗?”
十三仙没有否认,“我只是好奇,过去你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在不知不觉之中被她利用过?甚至现在,你会不会还在持续被她利用?”
对话停滞了。
十三仙存心要听白朗的反应,于是怎么也不肯岔开话题。
白朗却是实在不知该如何作答。
扪心自问,自从胡安的身影浮现出来,他就一直在被她牵着鼻子走。
他们一起生活过那些年,她太了解他害怕什么、坚持什么。
曾经这些可能是亲密感情的佐证,可转一个方向,如今已经转变成了用来对付他的有力武器。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就在白朗下定决心,先给出一个否定的回答前。
他听到电话那端传来了沈天青的声音,“是狼哥吗?你有没有把我们的关键线索告诉他?”
“你们有什么关键线索?”白朗索性就势发问。
“很多,天青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我想我们应该谈谈。”
十三仙也放缓了口气,“看样子,你已经做好准备重新振作了?那就得坚持下去,接下来恐怕有的查了。”
“我一直都很振作。”
白朗打起精神回嘴,“我这里也一样有线索给你们,看看谁先惊讶到谁吧?”
十三仙笑起来,骤然放松了不少,“那你说什么时候见面?明天?”
白朗想了想,“明天一早,如果你有空,我倒是希望,你能先陪我去医院看望一个病人。”
十三仙好奇,“黄时雨?还是周雨虹?”
“他叫汪筱。”
白朗回答,“你之前应该没见过他,其实我跟他也不熟,只有一面之缘。但他是那天在猪扒包店里唯一的幸存者。”
“他腿部中枪,据说精神上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对于前去采证的执法者,始终三缄其口。我必须撬开他的嘴,这需要你的帮助。”
“对这种事,我可没什么经验。”
十三仙带着好笑的语气,“难不成,你想让我给他算一卦?”
“那倒不是。”
白朗回答,“你的最大作用是随时提醒我保持冷静……旦要重提方小舟的死,我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
“当然。”
十三仙飞快地回答,“毕竟咱们是朋友。”
顾星开始小心地跟胡安接近。
自从上次,她跟着林樱一起造访杂志社,并且宣布要成为《寄生天使》摄影专栏的赞助方之后,顾星就顺理成章得到了她的联系方式,随后两人逐渐熟悉起来。
如果单看她们的聊天记录,没人不会认为,她们是一对关系尚佳的好友。
顾星发觉,胡安是个相当迷人的女子。
即便作为**,也毫不费力就会被她身上散发出的魅力所吸引。
经过仔细观察和分析,顾星认为,对方最大的动人之处,在于制造出的一种轻松愉快的氛围,迅速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而无论什么事,只要从她口中说出,就仿佛充满希望和能量。
简而言之,正像是她在书中所写的那样:只要顺势而为,一切终会水到渠成。
更让顾星感动的是,胡安对她的专栏非常关注,不仅对此前的几张照片记忆深刻,还能做出一番精准的点评。
令顾星承认,她的确是个极具审美力和洞察力的人。
坦白说,能够跟这样的人做朋友,原本是件令人相当舒心的乐事。
可一想到张蒙的案子,以及十三仙曾说起过的胡安的身份,顾星就不免觉得心下一凉。
在一次交谈中,胡安再次提到,希望顾星能够深入调查东渡河女监里一些犯人的故事,特别是她给出的那份名单。
“这些人对胡小姐而言,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顾星忍不住问。
“如果说对我个人,那自然是没什么。”胡安很快回复。
“但据我所知,其中有些人的命运,却是跟这些年来,彭城的城市发展命脉紧紧相连。最近杂志上正有关于城市记忆的主题,顾记者刚好可以以此为题展开报道,岂不是两全其美么?”
顾星索性直截了当地回答,“其实关于城市记忆的主题,我已经有了打算,并不打算探究女囚们的故事,而是关于东渡河的仓库。”
“十年前,那里发生过重大案件,依我看,那才是彭城人最难忘的惨痛记忆。”
胡安很高兴地说,“那可真是巧了!名单上有个叫做王丽英的女人,她跟2·19案的渊源可不小,据我所知,她当年某人的情妇。”
“而那个人,便是D市极有权势的人物,直接参与了219案。王丽英也许知道不少内部消息。”
顾星疑惑,“胡小姐为什么对这个王丽英如此了解?”
话说出口,又颇为后悔。
如果胡安真像十三仙所说,有着教唆别人犯罪的可怕目的,那此时一定不会对自己说实话。
不料,胡安竟表现得十分坦诚,直接回答说,“因为那桩案子,家父当时也受到一些牵连,所以我也算是半个知情人士吧。”
“说起家父,顾记者是彭城本地人,想来也不陌生,就是当年喜福会内四大门中胡门的大师父,胡仙人。”
“你就是胡门的后人?”
虽早有心理准备,但听见她亲口承认,顾星还是大为惊讶,“我爸妈还曾经是胡门的信徒呢!”
“那看来我们果然有缘呵。”胡安说。
“实不相瞒,我想请你帮我探听一些当年的案情,也是想了解一桩心愿。毕竟当年喜福会的遭遇,简直离奇,如今也是时候解开谜底了。”
如果当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为何对自己如何坦诚地说出需求?
顾星心中疑惑。
她在次日就前往东渡河女监,探访了王丽英。
出乎意料,王丽英根本不知道胡安这个人。
“开玩笑,我怎么会认得一个作家?”
王丽英笑笑地说,“我看到书本就会头痛,图书角里的那些书我从来不看,听说都是些企业家做慈善捐来的,谁知道他们安的是什么心?”
顾星又问她,是否听说过有其他犯人曾给作家写信?
王丽英想了一阵,“写信的人倒是不少,不过是不是写给作家,那就不得而知了。”
“只怕有人就算真的写了,也多半不好意思说出来。毕竟像我们这样的人,怎么敢去跟作家攀关系呢?不过你提到的那本书,最近倒是有个犯人在看。”
“原本这也没什么,可她看的时间太久了,一再续借,导致后面排队的人很生气,前些天,似乎还在饭堂里发生了争执。”
“我在一旁听见了,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书,挤过去才看见,就是那本《与一种人生相遇》。”
“是谁看了那么久?”顾星顿觉好奇。
不管怎么说,听听这位热情读者的感受,也许有助于了解胡安。
王丽英说,“是一个名字叫柳鹿的女人。她刚刚进来的时候也算是出尽了风头,因为听说她会算卦看相,很多犯人都喜欢跟她套近乎,听她讲东讲西。”
“后来,有人想请她给画个护身符,结果她不愿意,非说那东西不是随随便便能画的,需要在算好特定的时间、地点,还要有特定的纸笔。”
“一本正经的样子怪讨人嫌,就这样,大家便不大理她了。想来也是个怪人。”
顾星脑袋一热,柳鹿这个名字分外熟悉。
曾经她可是作为“地母传人”,在彭城名盛一时。
相传,她就是喜福会内柳门的后人。
不成想,她如今进了监狱,还在看胡门的后人胡安所写作的书?
这其中的巧合环环相扣,让人不由得头皮发麻。
“我倒是想见见柳鹿。”
顾星对王丽英说,“或许你可以先替我跟她聊几句,看她愿不愿意接受我的访问?”
王丽英爽朗地笑起来,“没问题,你每次都带好东西给我,现在也到了我帮你忙的时候。”
……
小凯被叫进办公室,此时已近午休时间,眼前丁局和其他几位领导却面色凝重。
“你坐吧。”丁局说,“吃过饭了没有?”
尽管口吻很和蔼,但小凯还是感到一阵心慌,尴尬地摇了摇头。
丁局说,“方小舟出事之后,各级领导都很关心你们小组其他人员的情况。我很了解,你是方小舟的得力干将,现在有什么情绪也都很正常,组织愿意对你们提供一切必要的帮助,但不管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及时上报,明白吗?”
小凯点了点头,只听丁局问,“最近你有没有跟白朗联系过?”
小凯心中“咯噔”一声,尽量装作不动声色,“狼哥吗?据我所知他目前停职,接受专案组调查的时候才来局里……”
“这我当然知道。”
丁局有些不耐烦,“我是指私下的联系,他有没有找过你,向你打听过什么?”
“就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他去找了经济科的刘队,试图从刘队口中套出专案组调查的进度。他有没有来找过你?”
小凯明白说谎无益。
丁局会来问自己,想必是已经确定白朗回过执法局,且跟自己进行了一番攀谈。
但具体谈了什么,他们应该并不掌握。
想到这里,他便回答,“也不算私下找我吧?只是那天我在局里跟他碰见,就一起聊了几句。”
“他问我现在组里情况怎么样?我告诉他,弟兄们分散到其他支队里干活去了。毕竟他也是我们同组的人,关心这些情况也很正常。”喜欢深夜异闻请大家收藏:(663d.com)深夜异闻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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