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田弥感觉到那人的手轻轻落下在自己背后拍了拍, 他似乎是有些迟疑地想要说什么,但在开口之前又停下了。
她等了等,没等到下文,自己默默地爬起来, 拉开他的衣领看锁骨底下那个枪伤。
土御门元春不愧是拿过京都大学医学系硕士文凭的, 自己给自己开的枪, 全都准确避开了致命点。这会儿伤口已经停止流血, 进入了自我修复阶段。
莹草的治疗聊胜于无, 那些浅绿色的光点落在他身上,勉勉强强起了个降温作用。
土御门元春坐在地上, 金色碎发落了一两缕在眉宇间,高热烧得眼瞳有些混沌,墨色的眼睫末梢沾了点汗水。
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将那点水珠抖落,视线宛如没有焦点, 却准确地抬手盖住了小萝莉的眼睛,没事人一般嬉笑道, “大小姐别看了, 血肉模糊的, 看多了你以后还怎么吃牛排啊喵。”
这个人向来嬉皮笑脸没个正型, 像在明晃晃在告诉你他口里没有一句真话, 说话常常避重就轻, 发生了什么事都能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如果不明真相的人, 真的会以为没什么大不了。
泽田弥抬起小手扒拉住他的手腕,指腹下少年的脉搏剧烈跳动,仿佛能够听到血液在血管中冲刷而过的轰鸣。
她停了停, 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配合地乖乖站在原地, 小小声问,“要多久?”
“很快的,”元春的声音轻飘飘落在她耳畔,“大小姐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很快就没事了。”
.
土御门元春说很快的确就很快,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吧,他放下手重新出现在泽田弥视野中时,身上的伤已经愈合得七七八八了。
“你精神还好吧?”马场善治问。
他当杀手这么多年也算是见多识广,当然知道这种近乎逆天的自愈能力不可能没有副作用。看土御门元春之前乱放杀气就知道他的副作用在精神上。只是这会儿他走上前来一看,却发现这人仿佛神清气爽,哪有半点要失控的样子。
马场善治瞥了一眼被他抱住的萝莉,懂了。
“现在怎么办?继续往里闯吗?”
“进不去了。”土御门元春指了指对面,通往内院的门板上徐徐转动着一个复杂的金色法阵,“八门封锁,土御门家最高等级的结界。土御门元和亲自主持的话,扔颗导弹过去都轰不开。除非你现在把我放到只剩三分之一血,否则没办法继续前进了。”
“那也不能这样回去?”
“所以等着吧,这个结界虽然强,但是就算是土御门元和也没办法维持多久。”土御门元春扬了扬下巴,朝着不远处大岛昌介的尸体示意,“那卷卷轴先拿过来看看。”
马场对阴阳道并不了解,自然是听他的。他在猫又和其他一众妖怪的目光中走上前,在大岛昌介僵硬的手边上捡起了那卷滚落在地上的卷轴,又在妖怪们的注目中镇定地走回来。
卷轴的侧面上还沾了血,将底下一行墨字染得模糊不清。他将卷轴递过去,一边顿了顿,扬了扬下颚示意了一下周围安静围观他们的妖怪们,“他们不阻止你吗?你要是拿到这个是不是就能命令他们了?”
猫又舔了舔爪子,冲着他不屑地“喵”了一声。
“用不着这个我也能命令它们,”土御门元春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势把卷轴扯开,一边给他展示了一下面前的萝莉,“看到没有,这就叫做关系户。”
马场:“?”
被展示的萝莉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伸出手,“丸子,过来吧。”
小巧的猫又“喵”了一声原地起跳,像颗弹珠般蹦进了小萝莉怀里,其他妖怪们也纷纷围过来,一个比一个乖巧,宛如无害的小动物般蹲到她脚下排队等撸。
“《丑时之书》是晴明做的。”泽田弥挨个揉了妖怪们的头后,终于对一头雾水的马场善治解释。
然而马场听这个这个解释反而更懵了。
“传言说,平安时期,平将门死后,他的独女泷夜叉姬为报父仇,纠集百鬼在平安京引发了动乱。这件事是真的,只是当时跟着泷姬的不是现在这批妖怪,而且这个传说还有后续。”土御门元春一边低头看卷轴一边插嘴,“当时这个阴谋被晴明大人戳破后,泷姬发现自己被人利用,而且父亲也成了怨灵不得安息。”
“为了赎罪,泷姬吃下了人鱼肉,在世间游荡想要找到彻底让平将门安息的方法。虽然吃下人鱼肉后不老不死,但她本质上依旧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类,这些妖怪就是晴明大人放到丑时之书里送给她的,在危急时刻能够被从书里召唤出来保护她。”
妖怪们原本就是安倍晴明的式神,所以当然会听泽田弥的话。
这个逻辑就很好理解,马场善治点点头,又看看旁边舔爪子的风狸。
“你也是土御门家的人吧,为什么他们刚刚还是攻击你了?”
土御门元春头也不抬地“呵呵”一笑,“葛城山那位土蜘蛛一族的老祖宗还和晴明大人是过命的交情呢,你看他搭理土御门家吗?”
说到底祖先的人情只是祖先的,妖怪们只认那一代人,除了家神根本不存在认可了某个人类就连他们的子孙后代一并保了这种好事。
于是这也显得某只此时此刻被妖怪们围着的某只萝莉身份更加神秘了。
马场善治朝那个方向瞟了一眼,识趣地没有多问。这时候土御门元春一边说话一边已经翻到古卷末尾。妖怪们从古卷上下来,上面的图画就空了。大段的空白后面被血染了一小片,有段类似于附录的文字,文字旁边的配图不是和上文同系列的色彩鲜艳的妖物形象,而是一个看起来玄奥非常的阵纹。
土御门一目十行地看完那段生涩拗口的古文,眯了一下眼睛。
泽田弥抱着猫又凑过来,看到文字疑惑地“咦”了一声。
“这不是晴明的字迹呀。”
“的确不是,这是后来加上去的,大岛昌介之前说的就是这段内容。”
马场善治:“上面写的什么?”
土御门元春举着卷轴念,“嘛,大意就是……以下是禁术,地狱鬼神召唤方法,此法虽强,但对能力不足的术士而言是不可使用的禁术,法力强大也最好别用,否则后果自负。这段文字的署名是……”
后面被墨字正好被血盖住了,看不分明。
土御门元春一顿,正在脑海中飞快思考能够用什么试剂把血迹清洗掉,就听到旁边的小萝莉流畅地念出了下面那个名字。
“——芦屋道满。”
她表情像是又看到个熟人,皱了皱鼻子,大眼睛中还有一点点的嫌弃。
剩余两人齐齐默了默。
芦屋道满?
那不就是平安京时期和大阴阳师安倍晴明齐名的那位大佬?
“有道满的灵力。”
泽田弥伸出手在那个名字下端抹了一下,语气微妙。
“……所以这是道满阁下留下的?”土御门元春神色也微妙起来,“晴明大人知道吗?还是说这也在他的预料中?”
小萝莉回忆片刻,“道满以前也帮过泷姬,如果他想在《丑时之书》上留下什么东西,泷姬应该是不会拒绝吧。”
“但是泷姬公主只是普通人,这最后一道咒文她一定没有用过。”土御门元春脑海中灵光一闪,终于想通了重点,“所以芦屋道满留下这个禁忌咒文不是给泷姬用的,这是给后面拿到这卷《丑时之书》的人看的。”
马场善治:“他想干什么?”
泽田弥想了想,“不用管他。”
“……不用管他?”
“晴明说过,道满就像大自然一样。他做事就像树叶从枝头飘落,泉水顺着河道流淌。他有他的道理,但是寻常人找不到规律,贸然去揣测反而会中了他的术,所以不如顺其自然,不必去猜想他所作所为的含义。”
马场善治跟阴阳师打过交道,印象中这群人就神神叨叨十分玄学,以此类推千年前的著名阴阳师更加玄学更加神叨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于是他听从专家的意见把芦屋道满暂时放在了一边。
东边的天际已经泛起第一抹曙光,一阵风吹过来,裹着清晨的凉意吹过马场的衣角。
他回头看着土御门元春一边翻卷轴一边还圈着萝莉不撒手,无言道,“你差不多可以了吧?”
被抱着的萝莉无奈地听着土御门元春睁着眼睛说瞎话,“我这是怕大小姐冷。”
“我没记错的话现在还是夏天。”
“夏天的早上就不冷了吗?!”
这话说得十分理直气壮,马场善治撇他一眼,对这人脸皮十分佩服,然后扭头转移了话题。
“这扇门后面有多少人?”
“不知道,不过土御门元和离开土御门家时带走了不少追随者,应该全在这里了。”土御门元春把玩着一缕泽田弥落在他手背上的长发懒洋洋地说,他顿了顿,像是想问她什么,又止住了。
好在很快马场就代替他将问题问出了口。
“弥小姐,我们在录像里看到你是被土御门元和带走的,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他现在又放你离开了?”
泽田弥:“因为我们之间的交易已经达成了呀。”
“交易?”
“嗯,他把契约转给我了。”
土御门元春搭在她肩上的手突然停住。
马场扫了一眼他的表情,识趣地没有多问,“所以你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吗?”
泽田弥摇了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土御门元和前后的举止非常矛盾,她能够感觉到他对她是没有恶意的。但是对她没有恶意并不代表对其他人没恶意,这丝毫不能降低这个人的危险性。
土御门元春:“我倒是有个猜测。”
泽田弥和马场同时看向他。这个人只死机了那么一瞬,再开口时脸上已看不出任何端倪,他扒拉着小萝莉搭在肩上的碎发,懒懒散散地说,“大岛昌介自己是个傻子还总喜欢把其他人当傻子,他搞出来的这些事情我不相信土御门元和不知道。他故意放纵了大岛这样做,说明这个傻子的做法和他的计划是吻合的,他的目的也是这东西。”
顺着他的视线,两人同时看向铺在地上的那卷卷轴,准确来说,是卷轴最后那行芦屋道满留下的禁忌咒文——地狱鬼神的召唤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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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个槽,弥说的道满那段话的确是《阴阳师》原著中晴明形容芦屋道满的,感觉像是在说芦屋道满跟克苏鲁神话中的旧神一样,不要去揣测,不要去直视,否者精神就会受到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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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