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一贯一劝再劝,让高务实立刻意识到其实沉一贯未必是真心希望王家屏留任,他只是不愿意在此时看到王家屏卸任。王家屏若是卸任,按例而言,首辅就应该由梁梦龙接任,但梁梦龙与王家屏之前已经达成过君子之约,大抵就是王家屏退,梁梦龙也会一并退。换句话说,王家屏一旦致仕,继任首辅的人就成了高务实……那对心学派而言可就真是晴天霹雳,好似日暮途穷一般了。高务实对沉一贯的印象很不好,无论是前世从史书中得来的观感,还是这一世的亲身体会,他都觉得沉一贯这厮是个祸害。如果能让沉一贯不爽,高务实是很爽的。沉一贯的家庭原本在他幼时并不显赫,如果要按阶级分层,应该算是小地主家庭。不过家庭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他到底有个好叔叔在他出生那会儿已经开始崭露头角——诗人沉明臣。原历史上的沉一贯也是做过首辅的,但不同于其他的首辅们,沉一贯的童年和青年时期都过得波澜不惊……其实也就是没有太多值得大书特书之处。直到隆庆二年,已经三十七岁的沉一贯才在会试中勉强取得了三甲一百多名的成绩。这个成绩,虽然能傲视绝大部分读书人,毕竟在明朝中进士绝非易事,但如果和其他首辅比起来就显得有点尴尬了。因为,在原历史中的明朝六十七位内阁首辅中,他是唯一一个只拿到三甲成绩的首辅。成为进士后,沉一贯依例进入翰林院开始排大队和熬资历,苦哈哈的等待被起用。在此六年的时间里,他基本上处于一种闭关修炼的状态,没找靠山,没拉关系,没上奏折。眼见徐阶、李春芳、高拱这些个首辅走马灯似的更换,直到张居正成功上位。当然,这一世高拱一直干到万历六年,而张居正万历初年就被高务实给弄下台了。原历史上的沉一贯最终如何从翰林院脱颖而出?这一世的他又是如何能在申时行、王锡爵下台之后与赵志皋顶了他们俩的缺?先说前者,很有些历史幽默,原历史上的沉一贯出人头地,其实是靠着骂张居正,然后获得张四维的奖励才冒头的。事情要从万历二年说起,那一年时,离沉一贯高中已经两科,他运气不错,成为了当年会试的同考官,这算是他的第一个具体差事。本来,这份工作他还是能完成得游刃有余并且波澜不惊的,只是因为这次考试中有张居正的儿子参加,于是变得与众不同了。身边的同僚担心沉一贯不知内情,还特意偷偷地告诉了他。结果此时的沉一贯还是有所坚持的,于是竟然羊装不知,表现出了足够的公正和严厉,丝毫没有为首辅的公子开绿灯。这里就得说说学派问题,理论上来说,张居正也是实学派的人,而沉一贯作为心学大本营之一的浙江士人,在他还没有深受官场影响之时,对张居正不以为然也不足为奇。当然,即便沉一贯不配合,以当时张居正的权势和地位,为儿子搞到进士的录取通知书完全是易如反掌,有没有沉一贯毫无影响!事后,自知得罪了张居正,沉一贯也不去辩解,更没有去攀附,反而有些负气,决心辞官回乡。谁知,他正打算上疏请辞之时,竟意外的接到了升职的通知,虽然依旧只是一个闲职,但毕竟在品级上是提升了。张居正当时没动沉一贯,或许是因为太忙,也或许是认为这种小鱼小虾并不值得他大动干戈,但无论怎么说吧,没动他就是没动他。时间来到万历五年,张居正的父亲张文明过世。依照大明祖制,张元辅必须辞官归乡为父守孝三年。客观的讲,如果以当时张居正的权势地位来看,他在三年后复出重新担任首辅也是手拿把攥的事,没有太大难度。但是,许多的改革举措都是刚刚起步,而且已经遭到了顽固派的抵制。如果有张居正亲自压阵,那就不会出现太大的波折,但如果张居正离开内阁三年的话,他的那些改革就极有可能会中途夭折。有鉴于此,张居正并不愿意离开内阁归乡守制。在这件事上,即便高务实重新审视历史,也不认为张居正单纯就是恋权,他不肯丁忧,应该于公于私的因素都有。在此背景下,张居正只好事先征得李太后和朱翊钧的同意,违心上演了一出自导自演的“夺情大戏”,共分七步:其一,张居正主动上疏请辞,要求为父丁忧;其二、李幼孜等人上疏,提请朱翊钧为张元辅夺情;其三、朱翊钧下旨夺情,拒绝张元辅辞官;其四、张元辅婉拒夺情要求,坚持要为父守孝;其五、太后降下懿旨,再次要求张元辅夺情;其六、张元辅勉强同意夺情,但须请假操办丧事;其七、料理完丧事,张居正返回内阁继续上班。而就在张居正上演夺情大戏期间,沉一贯却不识时务的不断发表关于忠和孝的言论,借机暗讽张居正“既然不孝,必然不忠”。对此,《明史·沉一贯传》是这么说的:“进讲高宗谅阴,拱手曰:‘托孤寄命,必忠贞不二心之臣,乃可使百官总已以听。苟非其人,不若躬亲听览之为孝也。’张居正以为刺己,颇憾一贯。”这一次,张居正怒了。他不仅记下了沉一贯的这次罪过,连同之前科考中的不愉快也一并翻了出来,索性来了个新账旧账一起算。于是乎,沉一贯被从长期闲置了。万历十年,张居正在首辅任上过世。长期潜伏在张居正身边,被张居正以为是自己左膀右臂却实则心向高拱的次辅张四维于是接任了首辅一职。自此开始,在张四维为高拱“复仇”和朱翊钧的仇恨下,满朝文武都开始对张居正反攻倒算,基本上是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一时间,张居正被人骂得体无完肤,形同狗屎,而他的所有改革举措也通通被废止,甚至就连本人的尸体也差点儿被挖出来鞭尸泄愤。此次,仍在翰林院中熬资历的沉一贯自然是骂得最欢的那个人。由此开始,他立即成为了最旗帜鲜明的倒张派,带头对张居正进行撕咬,甚至是污蔑和构陷。此举无疑使他赢得了皇帝朱翊钧和首辅张四维的青睐,很快便崭露头角。而伴随着沉一贯的日益崛起,以他为核心的浙党集团也逐渐形成,而且还不断的水涨船高。所谓浙党,其实是在原历史中明末的文官体系中最早形成的一个党派,或者更准确地讲应该是利益团体和政治派系——这有别于心学派、实学派的性质,因而后两者有更明显的学派性质。浙党则不同,他们单纯是为了共同的政治追求,或者说是经济利益而形成,内部推举沉一贯作为蒙上箝下的总负责人。万历十二年,伴随着持续抨击已经无法还嘴的张居正,沉一贯的美好时光开始了。他先是升任詹事府少詹事,同时兼任了翰林院侍读学士,开始有机会为朱翊钧教习学业,也有机会笼络更多人团结在他左右。在此期间,随着“国本之争”的日益兴起,沉一贯敏锐地发现这将会是一次双方都没有退路的死战。于是,深谙权术和制衡之道的沉一贯以回家省亲为由请假了,之后则长期以病为由,闲居家中不出,避免过早陷入争斗,同时积极养望,积攒名声。果然,就在沉一贯窝在家中暗中观察之际,大明朝廷上演了最热闹的桥段,申时行、王家屏、王锡爵这些个首辅们前赴后继,一个个都栽在了这件事上。而沉一贯却露出了阴险的笑容——根本抑制不住的那种。为了替自己提前预热,沉一贯遥控浙党成员在朝中造势,上疏奏请朱翊钧起用自己。万历二十二年,朱翊钧任命沉一贯为南京礼部尚书,继续协理詹事府。但是,沉一贯却以身体患病为由婉言谢绝赴任。其实,沉一贯对于礼部尚书的职位已经很满意了,只是前面加上“南京”二字就令这个尚书的含金量大打折扣——我说生病那是装病养望,你还真让我在南京养老啊?因此,沉一贯选择继续蛰居,他认为目前的局势下,朝廷必然还会再次起用自己。事实证明,沉一贯的确是一位老谋深算的狐狸。难怪他能以三甲进士的身份去统领人才济济的浙党,难怪他能“身在局外,心在局中”,原来靠得就是这份老辣、这种对时局的判断力和对大局的掌控力。次年,也就是万历二十三年,内阁的缺编已经非常严重,只有赵志皋一人在任,既是首辅又是阁臣,于是万历下旨由朝臣们廷议推举入阁的人选。在浙党成员的卖力吆喝下,沉一贯的呼声甚高,最终与朱赓、沉鲤等人同时入围,获准参预机务出任了东阁大学士。此时的首辅是赵志皋,这位就不必介绍了,不仅老病,性格还懦弱,几乎所有的言官和御史们都没把他太当回事。《明史·赵志皋传》评价他:志皋为首辅,年七十余,耄矣,柔而懦,为朝士所轻,诟谇四起。入阁当年,沉一贯就开始为自己立威,以便为日后接替赵志皋做铺垫。他将言官袁可立当成了自己杀鸡儆猴的工具——这是因为袁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