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正出神, 陶永安把她放了下来。
太激动了,都忘了阮文是女同志。
他倒是无所谓,但别坏了阮文的名声才是。
一个乖乖听话, 另一个正出神,俩人脑电波不在一条线上, 阮文没站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陶永安惊呆了。
“你怎么这么笨?”
不对, 咋还骂人了?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还是不对……
兴奋过头的大脑此时此刻短路了, 他傻笑起来。
实验室里的男同志们都无语, 好歹是女同志, 怜香惜玉下行吗?
一定是嫉妒他们化学系出了这么个人才,故意使坏呢。
有师兄刚想要过去把阮文搀扶起来, 结果被人抢先一步。
“没事吧?”谢蓟生把人拉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
阮文直直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她今天早晨才把信寄出去, 大后天能到就不错了!
“到这边出差,正好顺带过来看看你。”他上次接到阮文的信, 觉得小同志有千言万语想说,可最后就是一篇读后感, 说是读后感,倒不如说信里的阮文是一个言辞尖锐的评论家。
颇是苛刻。
那不是阮文的作风。
肯定有什么事情, 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刚好省城这边规划建设机场, 现阶段国内机场就那么几个, 自然需要其他地方援助。
首都机场联合其他几个机场,都派人过来帮忙。
谢蓟生报了名。
“可能要在这待一段时间。”
阮文费力眨了眨眼睛, “那挺好的啊。我请你吃饭, 尽一下地主之谊。”
“好啊, 我今天正好有空。”
谢蓟生答应的很是爽快,爽快到让阮文有些懵逼。
行吧,话是自己说的,又不是别人逼她。
“那等我收拾下。”她每次做实验都有做记录,不然到底是怎么成功的谁知道呢?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哪怕是失败记录她都记载的详细。
这次成功,带着几分得意心情,自然也不会疏忽。
比之前多了什么呢?
依旧是对石油进行裂解,原材料就那些,实验器材也就那几样,唯一不同的是……
时间!
阮文在T那一列用红笔圈了好几下,最后画了个对勾,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你们在做实验?”
陶永安摸了摸后脑勺,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像是犯人,正在被小谢公安审判。
“是啊,阮文做实验我跟着旁观学习。”
实验流程都熟悉了,不过他觉得自己距离动手还有段距离,化学实验要求精细,这种精细和机械仪器的精细不同。
陶永安觉得等阮文熟练了,自己再来也不迟。
“小谢公安你在这边出差,住哪里?”
眼前的年轻人刚才是那么的热烈奔放,而现在又是如此的拘谨。
谢蓟生笑了笑,“就住在学校的招待所,这次机场规划,和省城的建筑规划局还有你们学校的建筑系、土木系合作。”
“那太好了,听阮文说你是机械系的高材生,那我有问题是不是也可以向你请教啊?”阮文虽然聪明,甚至还找他借书看机械制造系的教材。
但人的精力有限,她知道的也没比自己多多少。
有些问题,陶永安找不到答案。
系里的老师有的倒是能答疑解惑,可年轻教师资历浅,可以说是跟他们一起学习。老教授们就又分外忙碌,他们要经常去国企那边帮忙,陶永安问题多,找到老教授问的机会少。
现在有阮文认可的高材生在,陶永安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希望。
年轻人的眼光炯炯有神,热烈如火,燃烧着整片荒原。
谢蓟生点了点头,“我不是公安了,往后喊我名字就行。”
“小谢公安你怎么不在公安局了?我觉得社会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你怎么还拍起了马屁?收拾下一块去吃饭。”
阮文把实验台收拾干净,这周以实验成功收官,真是一个完美不过的周末。
陶永安挠了挠头,“你把笔记给我,我回去研究下这个,就不去吃饭了。”
“去吧大才子,好不容易改善伙食呢,我请客吃饭的机会可不多。再说了,小谢同志来,你不得尽尽地主之谊?”
陶永安真不知道阮文到底什么意思。
他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阮文和谢蓟生关系不一般。
不然,怎么会让自己打电话向谢蓟生求助呢?
现在谢蓟生来省城出差,不说去和原本公安局的那些同事聚一聚,倒是先来找阮文,还摸到了实验室里来。
这关系……
你们两人空间独处不行吗?
非要拉住我做什么?
陶永安都怀疑阮文是不是一心就在搞工厂上面,怎么整个人跟缺根筋似的。
不懂情调呢。
“一起吧,你不是说有问题可能要问我吗?我这边也就今晚空闲,回头怕是工作忙,顾不上帮你答疑解惑。”
陶永安看看谢蓟生,又看看阮文,觉得自己才是脑子不正常那个。
实验室里的师兄开玩笑,“出去吃饭不请我们啊,小阮师妹有点偏心啊。”
“回头买烧鹅请几位师兄吃。”
这让师兄们笑了起来,目送几人离开,又忙碌了起来。
瞧瞧人家小阮师妹,一次不成就十次,不断的做实验总是能成功,他们似乎少了点毅力。
再来吧!
……
国营饭店的服务员看到阮文放下了手里的那把瓜子,“哟,同志又来了啊,这个男同志有点面熟,是不是之前来过咱们这吃饭?”
陶永安一旁笑话阮文,“瞧瞧,人家服务员都认识你了。”
“这说明我长得有记忆点,你也挺好记的啊,整个省大找不到几个比你黑的。”
陶永安忿忿,“我这是晒伤了,好好养养就行了,你不觉得我比之前白多了吗?”
阮文很诚实的摇头,“没看出来。”
陶永安:“……”再见吧朋友,我们的友谊从此一刀两断。
两人说说笑笑,让谢蓟生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了。
瞧着阮文,不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陶永安没看出谢蓟生的困惑,倒是趁机告状,“小谢同志你是不知道,前段时间做实验,就没成功过,不管怎么试就是不行,阮文那张小脸都快拉的跟驴脸长了。你今天来得巧,刚好实验成功,瞧瞧她又说又笑的。”
欢快的像是个凫水的小鸭子。
“小谢同志的信给了我灵感。”阮文很是诚实,不然她怎么就顺着谢蓟生的要求,今天请吃饭呢。
理论上,会趁机再做一遍实验进行验证的。
“什么信,写的啥?”陶永安几乎要放下自己的怀疑时,阮文又是送上了证据,这让他看两人的眼神都不对了。
“没什么,就是聊聊读书聊聊生活。”阮文避重就轻,“对了你不是维护飞机吗,现在机场建设规划,那应该是以土木系为主,怎么派你过来了?”
阮文觉得有些奇怪,“难道说这边还要建配套的工厂?”
“哪那么多专业对口,上面可能觉得我多面手,所以派我过来提一些建议吧,机场规划的图纸,和机械制造的图纸也没什么区别。”
谢蓟生说着又是补充了一句,“在领导眼里。”
这一刀插的。
“我要是领导,绝对不给你升职,你小子不拍马屁也就罢了,竟然还骂我有眼无珠?”
谢蓟生轻笑,“我可没这么说。”
阮文心情欢快,“好好好,是我胡说八道好不啦,小谢同志您大人有大量,可别跟我一般见识。”
……
回去的路上,陶永安好奇地问,“小谢同志不好奇我为什么跟着阮文做实验吗?”
谢蓟生目视前方,“年轻人充满稀奇古怪的想法,又是说话投机,一起做点什么事情很正常。”
“我们可不是瞎忙,我们有大事业要做。”陶永安很是骄傲,“我们今天自己搞出了聚酯纤维,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看怎么提升这玩意的产量,把它弄成我们需要的纤维棉,到时候纤维棉有了,我们还得做不透水的防水层,搞对人体无害的无纺布,还有那个背胶。”
他掰着手指头算,“好像要忙的还挺多,不过没关系阮文那么聪明,我们一样样来,肯定能搞定的。”
谢蓟生这才扭过头去,目光落在阮文身上,“你们在做什么?”
纤维棉是化工产品,防水层的话……部队里倒是有用这玩意,至于无纺布还有那个背胶,虽然不清楚用途。
但这些东西……
似乎不是名字那么简单。
“做卫生带啊。”陶永安喝了一小瓶的啤酒,他跟着忙碌了大半个月,今天才能松一口气,喝了一瓶啤酒犒劳自己。
阮文也没拦着。
直到他现在嘴快,这让阮文有些后悔。
“小谢同志你知道什么……唔,你打我干什么?”
陶永安没注意到阮文那警告的眼神,“小谢同志你知道什么是卫生带吗?”
“知道。”
陶永安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他都不知道!
阮文也有些惊讶,目光再度落在谢蓟生身上。
和刚认识的时候不同,可究竟哪里不同,阮文又有些说不清楚。
她想可能是她还不够了解谢蓟生,所以常见常新。
“在部队的时候出任务,当时没有足够的医疗卫生用品,有个小同志受伤了,我们的卫生员拿出了她刚买的卫生带,用那个帮忙包扎处理的伤口。”
“你们出任务还带着女同志啊?”陶永安的关注点有些奇怪。
阮文也反应过来,好像是这么回事,而且还受伤了。
这说明任务并不简单。
“军队里不分男女。”
这话让阮文忽的脸上臊得慌,她刚才的想法,可不就是认为女同志担不起出任务的职责?
这是最糟糕的刻板印象。
她垂下头,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长长记性。
陶永安肃然起敬,“那可真是可敬的卫生员同志。当然你们也值得敬重,我们小阮同志也值得敬重,她就想做出新式的卫生带,能够造福广大女同胞,厉害吧。”
虽然万里长征这才刚开始第一步,但陶永安觉得,阮文肯定能搞得出来。
她有这个本事。
谢蓟生看向阮文,昏暗的灯光下,能看到她脸颊上的一片红,大概是被陶永安夸赞后有些不好意思。
“是很厉害。”
他忽的明白了阮文信里头藏着的心思,想要做出一些新东西来,哪是那么容易的?
成百上千次的实验,也不过才能取得一丁点的成就。
阮文再聪明,也就是个寻常人,也会有压力,想要宣泄却不知道该如何说。
到了学校,因为招待所和宿舍楼在两个方向,陶永安作别。
谢蓟生喊住了阮文,“我有东西带给你,在招待所放着,要不跟我去取一下?”
“重吗?不重的话我就不去了,我头有点晕,就一瓶啤酒怎么还上头了?”
陶永安先回宿舍了,他得知情识趣。
人家小谢同志明明是想要和阮文独处,他可不是得躲得远远的。
这倒是个能配得上阮文的,阮文聪明有想法,小谢同志也很不错。
关键是这俩人救过他的小命,多缘分的事情啊。
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被陶永安念叨着的两人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下。
这是一条沥青路,路旁种着法国梧桐,这会儿正绿叶茂密,偶尔能听到早蝉鸣叫。
“这就是你报考省大的原因?”
谢蓟生忽然间开口,让阮文一愣,然后笑了,“是不是觉得有点幼稚?”
“不幼稚,相反很让我钦佩。”
舍弃最知名的学府,选择省大。
不止是因为有着对梦想的执着追求,更重要的是阮文必须坚定。
不会因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
起初谢蓟生也想过,阮文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去首都。
等他知道,阮文想要做的事情后,反倒是了解了。
留在省里好,不管是要用天然的纤维材料——棉花,还是需要化纤原材料石油煤炭,省城都比首都好。
而且,首都不止一个罗嘉鸣,还有更多眼睛在盯着。
倒是这里,能够安心地做实验做研究。
而且还能被学校庇护。
到了首都,可不止阮文一个高考状元,哪及得上现在在省大的待遇?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在省大都是一个绝佳的选择。
阮文笑了起来,“那我就当你说的是真话,问我后悔不后悔的人多了,有时候我还真会想一下这个问题,想将来我会不会后悔。现在好啦,总算有个夸奖我的了,真不容易。”
阮文觉得,她可真是头倔驴。
不过,这世间也需要她这么一头倔强的驴子,去做一些事情。
“阮文,我这次是特意请命过来的。”谢蓟生忽然间停下,路灯那晕黄的光,透过法国梧桐稀疏的叶子从他头顶洒落。
阮文忽然间心跳快了下,“是吗,你说带给我东西,什么,是书吗?”
“机场原本打算派一个老师傅过来,不过我毛遂自荐来了这里。”谢蓟生知道这个年轻姑娘又在故意岔开话题,她一向都是个中好手。
可这次,他没有顺着阮文的话说下去。
“我想这里有让我牵挂着的人,所以我就想来瞧一瞧。”
阮文想逃,她不傻,知道谢蓟生在说什么。
可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的脚下像生了根,往土里钻啊钻啊,怎么就是挪不动脚。
阮文慌了,“你该不会是想着那个废品站的老板还有同党吧?”她真聪明,一下子就想到了借口。
“我觉得也可能有,你想他敢走`私文物,肯定有靠山,说不定能挖出一个厉害人物呢。”
“那个案子,已经结了,□□也被拔掉了。”
阮文立马反应过来,“是吗,那小谢同志你真厉害,你真的很适合做公安,真的,扫黑除恶一把好手,社会安定离不开你这种好同志。”
她说的很快,快到像是想着早早说完,然后再去做别的事情。
“做点新的尝试也不错,比如我觉得我的父亲是孤儿,我也是孤儿,我不想让我的孩子重复我的命运,没想过结婚,更没想过跟人处对象。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你找到了那个喜欢的姑娘吗?”她说这话时语气轻松极了,只是眼睛眨了好几下。
如果周建明在,他一定会指着阮文说,“哈哈文文你又做亏心事了,快说,说出来我不跟我妈告状。”
阮文心跳的快极了,“我想起来我们宿舍晚上要开会,那个我先回去了,东西回头再……”
她终于提起了脚后跟,但刚转过身去,手被人抓住了。
细细的手腕,上面仿佛没有多余的肉
谢蓟生想,如果阮文养在许工他们眼皮子底下,或许会比现在胖上一点点,那样会更好看。
她本来就长得好看,现在太瘦了些。
“我找到了。”谢蓟生低头,对着那略有些躲闪的目光,“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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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