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十安脑子里一团乱麻, 焦躁得来回踱步。
沈寻尝试安抚：“安……”
“闭嘴！”
男人盘腿坐在床上，头顶翘着一撮呆毛，委委屈屈把嘴闭上了。
赶回来的不止顾先生，陈南他们也都回来了, 沈十安听见陶源将顾先生请到隔壁小书房的声音。
总在这里面待着也不是办法，该面对的迟早都要面对。可眼下这番境况，几乎已经是最糟糕的面对时机。
他以最快的速度简单洗漱完毕, 换了一身家居服，走到主卧连接小书房的暗门边深吸一口气，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顾先生坐在书桌对面的沙发上，神色还有些恍惚。听见沈十安开门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 随即又将目光垂落下去盯着茶几上的花瓶出神。
沈十安坐到他对面, 脊背挺得笔直，定定心神预备开口：“我……”
“他是你男朋友？”顾先生突然说话了。
沈十安一顿，然后点点头：“是。”
顾先生似乎叹了口气, 抬起手搓了两把脸, 努力缓和神色：“你别紧张，爸爸不是老古董，知道喜欢同性喜欢异性都是正常取向, 就是，就是想了解了解情况。”
沈十安再次点头：“好。”
“你跟他, 认识多长时间了？”
“有段时间了, 末世之前就认识。”
末世之前就认识, 能活到今天最起码能力和运气应该都不错。顾先生在心里自我开解。
又问：“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来到京城基地之后？”
“嗯。”
“他也是异能者？”
“对。能力很强, 不比我差。”
才担心对方能力不够的顾先生这会儿又急了：“那，那万一他欺负你怎么办呢？”
沈十安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笑，“他不敢。”
顾先生看着他的表情，心里又叹了口气，“他家里，还有什么父母亲人吗？”
“……存在血缘关系的都不在了。”
那也算好事。末世艰难，少点关系也少点牵绊，最起码不会让安安在他家里人面前受委屈。
“你已经长大了，是个成年人了，有些事情上比我都要成熟，”顾先生放缓了神色柔声道：“喜欢谁是你的自由，爸爸相信你的眼光和判断，不会阻拦，更不会横加干涉，所以往后要是再遇到这种事情呢，不需要刻意瞒着我知不知道？只要你过得开心过得幸福，爸爸永远都只会支持。待会儿找个机会让我跟他见个面吧，正式认识一下，我刚刚太着急，估计那孩子也吓了一跳。”
顾先生整理好心态和精神，这才想起来自己这趟过来是为了什么：“你失踪这些天都去哪儿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有没有受伤？”
“没受伤，您放心，安然无恙。”
“寻寻呢？我怎么没看见寻寻？”顾先生心中一跳：“难道寻寻受伤了？”
“他也没事，”沈十安捏紧掌心，意识到有关他感情生活的问题此时才算进入最艰难的部分：“……您已经见过他了。”
“什么时候？在哪儿？”
“就在几分钟之前，您推门走进卧室的时候。”
顾先生愣了几秒，嘴巴张合数次后又闭了回去，半晌过后发出一声疑问：“……哈？”
“您看到的男人，我的男朋友，就是寻寻。”沈十安干脆一口气全说了出来：“他不是普通人，现在这幅状态才是他原本的模样，当初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因为受了重伤只能变成小孩儿。他身份特殊不适合对外泄露，所以才一直和我以父子名义相称，很抱歉瞒了您这么久。”
顾先生沉默下来。他需要时间来消化如此劲爆的消息。
寻寻就是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就是寻寻？？他孙子原来不是他孙子？？？他孙子原来是他儿子的男朋友？？？？
这个世界太复杂了，以至于身经百战的顾家话事人、京城基地五大管理者之一的顾先生一时间陷入巨大的混乱当中。
“他救过我很多次，”沈十安继续道：“如果没有他，我不可能平安来到京城。”
怪不得。顾先生从混乱当中找到了一根线头：怪不得当初万峰和范国平都不知道那个孩子是从哪儿来的，怪不得安安坚持要自己抚养，怪不得他总觉得这个孙子有点儿不正常。
原来是只披着羊皮的狼啊！
“所以，”顾先生想到了一种最有可能的解释：“他在末世之前就已经是异能者？”
“……可以这么理解。”
沈十安知道这种身份上的转换并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情，连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并且和沈寻朝夕相处的自己都还不能完全适应，更何况是正在经历三观重组辈分颠覆的顾先生。
他需要时间需要距离去消化这件事，光是坐在这里胡思乱想只会钻牛角尖。
所以沈十安选择用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将顾先生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我感染了丧尸病毒。”
“什么？！”
“您别紧张，”沈十安将差点蹦起来的顾先生按回去：“现在已经没事了，寻寻想办法救了我。十天之前我在红沙河岸边遭遇了不明人士攻击，对方利用四级丧尸的指甲让我感染了丧尸病毒，之所以会失踪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进行治疗。”遂将经过拣能说的简单说了一遍。
顾先生听得心惊肉跳：“治疗成功了？确定没事了？”
“确定没事，棠颂给我做过检查，我身体里的丧尸病毒已经全部消失，但寻寻为了救我差点没命。”
“……那他现在怎么样？”
“还在恢复期间。”
顾先生心中对于被蒙骗的不满、对身份颠覆的惊愕立时全转化成对于秦书的熊熊怒火和磅礴恨意：“秦书！一定是她，除了她绝对不会有其他人！”
新仇旧恨累加一处，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攥住枪柄立刻就要往外冲：“老子这就带人去秦家直接毙了她！”
沈十安拦下他：“别冲动。她计划谨慎，没有留下证据，凶手目前也下落不明。人证物证都没有，你这时候冲到秦家只会授人以柄。仇是肯定要报的，但我留着她活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棠颂手里有凶手的血液样本，如果能和人口管理处以及基地的进出检查记录进行对比，或许能确定对方的身份，到时候再动手也不迟。别忘了，我们的目标从来都不是秦书一个人。”
顾先生的胸口剧烈起伏，活像是一只愤怒到极致的困兽。片刻之后眼中的血色逐渐褪下去，深呼一口气重新坐回沙发上。“血液样本交给我，我会让谢洋去查的。你说得对，小不忍则乱大谋，几十年都忍过来了，不在乎这几天。”
他顾璟宸对天发誓，不惜用尽一切办法，也绝对要将秦家连根拔起，寸草不留。
冷静下来之后想起来一件事，脸上再次浮现怒容：“顾长晟，他也有份，你这次遭受暗算他也绝对脱不了干系！十天之前所有人都还不知道你失踪的时候，他好端端地给谢洋打电话非要找你，谢洋这才发现你不见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难道他能未卜先知不成！事后我问过他，他说因为突然感应到你有危险所以才打了电话，真是可笑至极，分明就是想要借助打电话这件事洗脱嫌疑，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反而露出了狐狸尾巴！”
沈十安皱了皱眉又很快松开，摇摇头：“不是他，这件事跟长晟没关系。”
“安安，爸爸知道你心肠软见不得旁人受苦，但不是什么人都能相信的，他从一开始刻意接近你恐怕就别有用心。”顾先生面色冷寒：“这事怪我，我就不该让他留在顾家，毕竟是秦书生出来的孩子，骨子里淌着和那个女人同样的血液，从根上就坏掉了，能长出什么好……”
“顾先生！”沈十安打断他，忍了忍努力缓和语气：“你别忘了他也有你的一半血缘，难道这辈子就必须重复你的人生？长晟不是你更不是秦书，他不是任何人的衍生物或者附属品，他是他自己。我知道我不是当事人，没办法切身体会到你面对他时的感受，但哪怕不愿意承认他是你儿子，最起码，也该给他一个被公平对待的机会。”
顾先生面沉如水，冷着脸不说话。
沈十安暗暗叹了一口气，“京城基地建立之初的时候，顾家在争夺管理权时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是有一点，那时候顾家元气损伤得厉害……不过后来都解决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怎么解决的？”
“不知道哪方势力暗中帮了忙。”
“您就从来没有想过，那时候愿意雪中送炭暗中帮助顾家的，还能有谁吗？”
————
沈十安在书房和顾先生谈话的时候，沈寻冲了一个澡，从衣柜里翻了两件沈十安最宽松的家居服，套在身上后走出了卧室。
陈南第一个看见他，睁大眼睛瞬间从沙发上跳起来摆出警戒姿态：“你是谁！”
“寻哥！”坐在他身边的刘方舟随即惊呼出声，然后一个箭步冲到沈寻跟前：“卧槽，卧槽卧槽卧槽！你，你长大了啊！”
寻寻？
陈南满脸震惊：“方舟你确定吗？”
“确定确定，一万个确定，害，不然还有谁能大摇大摆从沈哥卧室里走出来。”黑色光团独一无二，闭着眼睛他都能认出来。当初在诺亚方舟和船长手底下那群异能者干仗的时候他就无意中窥见过沈寻的成人形态，不过模模糊糊也没看见脸，没想到真长大以后这么…这么帅啊！
刘方舟敬仰艳羡的目光让沈寻颇为受用，连带着对其他成员的态度都挺温和，不仅任由观赏还回答了几个问题。
但很快就不耐烦了，目光一冷威压一放，满意地看到其他人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冲着棠颂抬抬下巴：“你，抽血吗？”
棠颂手里捏着一把镊子正准备找机会捡根头发，闻言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这份天降大礼，推推眼镜努力保持镇定：“抽。”
两人来到科研楼二楼的一间实验室，五分钟之后，棠颂从沈寻胳膊上拔下针管，并往伤口上放了一根酒精棉：“按一会儿，等血止住了再松手。”
沈寻直接将酒精棉扔进垃圾桶，点大的针孔已然消失无踪。“我问你一件事。”
“请说。”
“想和一个人交往的话该怎么做？”
棠颂一愣：“……你想追求对方是吗？”
“对，我想让他做我的伴侣。”
“唔，为什么会选择问我呢？”
“你不是除了安安以外最聪明的吗？”沈寻眯了眯眼睛，视线扫向他手里那管血：“难道你不知道？”
“知道！知道知道！”棠颂赶紧把血样锁进冷藏柜，推推眼睛努力从脑子里搜索自己有限的情感知识：“这种事情需要循序渐进，不能太过仓促。”
沈寻点头：“对，安安也是这么说的。还有呢？”
“想要对方答应做你的伴侣，首先你们之间要有一定的感情基础，这种感情基础可以是一见钟情，也可以是日久生情，而且必须是相互的。你明确地喜欢对方是吗？那么第一步应该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把这种感觉告诉对方……”
“告诉过了。”
“……对方不喜欢你？”
“喜欢，但他说要给他一段时间适应。”
“正常的正常的，只要他也喜欢你那就好办了，这时候你就可以展开正式追求了。”
“怎么做？”
“可以送礼物，比如说送花之类，可以写情书，用文字倾诉你对他的感情，还可以请他出去吃饭或者看电影，营造浪漫的氛围，制造你们两个人独处的机会。注意，因为你们还没确定关系，所以这个时期一定要尊重对方的意愿，不要越界，不能唐突轻薄，如果对方接受了你的追求，你们正式成为情侣，在那之后才可以进行更亲密的接触。”
只要接受了他的追求，他跟安安就能进行更亲密的接触了？
沈寻眼睛一亮，准确抓住了重点。半晌过后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摸着下巴嘿嘿嘿嘿傻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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