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下点药

    是日为冬至,天冷,湿冷湿冷的。
    州衙的签押房里烧着冬炭,炭火盆上烧着一壶水,咕噜咕噜冒着气泡,温热的气雾缓缓升起,遇到冷风散开,呼到吴之筱的脸上。
    今日本该休假的,奈何临近年下,要做的事愈发多起来,得赶在新岁之前将旧岁的事处理完了。待新的临州守令上任后,才好一一交接清楚。
    故此吴之筱早早便到了州衙,赵泠亦然。今日是过节,临州很热闹,但州衙里却很安静,只剩下几个值守的,其他的人都被派到街上巡视去了,连主薄都去了——主薄主要是想活动活动筋骨。
    签押房内的屋角亮着几盏油灯,翘头案上的书灯烧出了长长一段烛花,没人来剪,吴通判与赵知州桌上的茶盏早已没了水,也无人进来添茶。
    到散衙时,吴之筱抻了抻拦腰,又吃了一个从家里带来的柿饼,觉得干噎时正要喝水,才发现茶盏里没水了。她起身,提起炭盆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盏开水,然后捧着手上这一盏热腾腾的开水到外头去吹冷风。
    开水晾凉要吹风,她人也要跟着吹,就站在签押房外的廊下,连一件大氅都不披,双手捧着茶盏,任由冷风扑面,吹得她眼泪鼻涕都快出来了,才肯回签押房内。
    赵泠在内心克制了无数遍才不开口斥责她。她脑子到底在想什么?明明是个很伶俐的小娘子,偏生要做出这种蠢事来,看她现在一面跺脚一面喝温水的样子,就知道是冻着了。
    “赵知州,忙了一整日了,你渴不渴?”吴之筱搁下她手中的茶盏,魔爪伸向了赵泠桌上黑釉木影茶盏,道:“主薄衙役和可使唤的小吏都不在,我给你倒一盏茶吧。”
    吴之筱今日格外热情,比炭盆里的炭都要热情,赵泠略抬眼看了看她,不应声。
    因上次她查账时一时心烦意乱,把赵泠的这个黑釉木影茶盏给摔成了几块,因赵泠用惯了这个茶盏,一时间换了别的不习惯,便修补好了继续用,但只能倒半盏水,多了会从小裂缝里漏出来。
    吴之筱拿到了赵泠的茶盏后便溜到签押房后边,待她出来时,手上端着半盏点好的渠江薄片茶送到赵泠手边,毕恭毕敬,好声好气道:“赵知州,请喝茶。”
    渠江薄片茶是好茶,她献殷勤时会用的,只是不知道她今日献殷勤所为何事?
    “多谢。”赵泠三指捏住茶盏两侧,抬起手来就要喝,而一旁的吴之筱捏紧拳头,紧张兮兮地盯着他的唇看。
    赵泠的手顿了顿,略挑眉看了她一眼,旋即便仰喉,抿唇,喝茶……
    “等……等等!”
    茶水还没入他口,茶盏就被吴之筱一把夺了下来,幸得赵泠手稳,那茶水到了她手里也没泼出来。
    赵泠手指敲着桌面,看着她问道:“等什么?”
    “等我再想想。”
    吴之筱的手紧紧拿着茶盏,那张被冷风吹得微红的脸绷紧,似在思虑什么终身大事,值得她三思三思再三思。
    “赵子寒。”
    “做什么?”
    “这……这茶水里我下了药。”她挺起腰身,理直气壮地坦白道。
    “无妨。”赵泠从她手中拿过茶盏,手轻轻晃了晃茶水,说道:“与吴通判同治临州已有三载,好不容易能喝上吴通判给本官倒的茶,本官岂能辜负了?”
    “是……”吴之筱捏住那茶盏边缘,暗暗往下压,道:“是蝶粉褪,很烈性的春/药,而且我刚才手一抖,还多洒了些。”
    赵泠轻轻一哂,道:“刚才你到外头去吹风,是因为心慌?”还看了看她的脸颊,道:“脸都冻红了。”
    “第一次有点胆怯。”吴之筱揉搓着冷冰冰的脸蛋,保证道:“下次我就不慌了。”
    “好。”赵泠点头,端起茶盏就要喝茶。
    “赵子寒!我没骗你,我真的下了药的!”
    吴之筱昨晚下定了决心,本来是想一不做二不休上了他的,但就在赵泠要喝下这盏茶的那一刻,后悔了,非常非常地后悔。整个人扑上去,双手紧紧抱住那茶盏,誓死捍卫她最后的尊严和体面——用这种手段得来的身子,不干净!
    赵泠淡淡道:“我知道。”
    “知道你还喝!”吴之筱急道:“这个药对身体不好。”
    赵泠轻而易举地把她的手别开,淡淡道:“无碍。”
    吴之筱抢不过他,又担心这本就四分五裂摇摇欲碎的茶盏再碎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赵泠自陷深渊,任由他乐意,想喝就喝,后果自负……自负个屁啊!药是她下的,茶是她端给他喝的,怎么看这个责任都该落在吴之筱身上啊!
    “呜呜呜……”这不可承受的后果忽地就要降到她身上,吴之筱双腿一软,猛地就蹲了下来,蹲在桌案脚边,双臂抱膝,脸埋在双膝间,低声呜咽。她还扯着赵泠的下裳衣摆,道:“我不要你喝……你不要喝……真的会出事的……赵子寒,求求你了……”
    “怎么了?”赵泠放下茶盏蹲了下来,看着眼前的她,温声问道:“既然不想让我喝,那为何要给我下药?”
    两人蹲在昏暗的桌案下边,一个埋起脸来低声呜咽,一个歪过脸低声问话。
    “我就是想让你理一理我,你偏生要冷着我,我只能给你下药了。”吴之筱一抽一抽地哭着说道。
    多委屈,明明下药的是她,还说得好像是赵泠的错一样。
    “下药便下药吧,我又不怪你。”赵泠凑近她,捧起她那张哭得双眸水润的眼眸,摸摸她脑袋,柔声道:“我错了,别哭了好不好?”
    “你的身手这么好,明明可以来看我的,你就是不来!”吴之筱又气又恼地翻起旧账来,怨念地瞪他:“我又不是你,冷起来能冷两三年,你这么能冷,你当初怎么不直接冷着我一辈子啊?干嘛还要来招惹我,让我记起你来啊?”
    “你是我娘子,我不招惹你我去招惹谁啊?”赵泠半跪在地上,双手绕到她后腰将她拥入怀中,轻拍她后背,低下头细密地吻着她眼角的清泪,一下又一下,直到她止住了呜咽声。赵泠捧起她的脸,拇指指腹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低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你给我的茶我可都喝了,一点也没剩下。”
    吴之筱推开他,惊愕道:“你喝茶了?”
    “嗯。”
    “我真的下了药的!”
    “我知道,那药的味道掺杂着茶的味道,还有些腥甜。”
    “我……我……先走了!”
    吴之筱立马收住眼泪,猛地起身,惶急慌乱中,她的头还磕到了桌案角——若不是赵泠的手护在她头上,就她这起身的速度,她的额角早就被磕出血了。
    赵泠在她身后问她道:“你走了,我怎么办?”
    “你自己看着办!”
    吴之筱逃命一般夺门而出,但她这话的尾音还没结束,赵泠就把她给拎进了签押房。
    “赵子寒,你凭什么抓着我颈脖,你我是同僚,请你放尊重些,快放开我!”
    “凭实力。”
    草!吴之筱无言以对。
    “赵子寒,你冷静点儿,这是州衙!”
    “你知道这是州衙,你还在这里给我下药?”
    吴之筱站在赵泠跟前,手虽然被赵泠抓着,但脸很倔强,别过脸去坚决不看他,脚下还蠢蠢欲动,想要趁机先跑为上。
    她轻哼道:“是你自己非要喝下那茶的,与我无关。”
    “你是我娘子,这种时候你跑掉,不应当吧?嗯……嗯……”
    赵泠的话刚说完,就忽地一下坐倒在梨花木椅上,手上还紧紧抓着吴之筱的手不放,越攥越紧,胸膛起起伏伏,口中缓缓喘着粗气。
    吴之筱见状,又惊又急道:“你……你不会是药效发作了吧?”
    半靠在梨花木椅上的赵泠点头:“多半是。”
    “赵子寒,你……你忍忍,我去给你找大夫。”
    吴之筱急着要挣脱赵泠的手去给他寻大夫,可赵泠这人好像见不得大夫似的,抓紧了她的手不肯放,还摇头道:“不行,我听说这玩意儿若是用别的法子消解,以后会……以后会……”
    会什么?难不成是会不举?吴之筱难得温柔地安抚他道:“赵子寒,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不会嫌弃你身体不行的,一定不会的。”
    赵泠渐渐泛白变干的唇一张一合,看着她轻笑道:“我没说会导致身体不行啊。”
    吴之筱对这蝶粉褪不甚了解,只知道它是很烈的春/药,不禁疑惑问道:“那会怎样?”
    赵泠渐渐染上猩红的双眸看着她,低声道:“你靠近些,我说与你听。”
    吴之筱听他的话俯身凑近了,却猝不及防地被他轻轻咬了一下耳朵,还没来得及嗔怪他,就听得他干哑着声,压抑又低沉地说道:“会……咳咳……性……欲……大……增……相当于……魅蛊之效,吴之筱,你完了。”
    此话一出,吴之筱焦灼又担心的神情霎时变了,怀疑地看向赵泠,质问他道:“赵子寒,那茶你是不是没喝,你是不是在唬我呢?”
    坐在梨花木椅上的赵泠但看着她笑,薄唇更燥,喉咙更干,双眸更红。喜欢本官怕是要完请大家收藏:(663d.com)本官怕是要完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