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最坏的情况

    “王都使意欲何往?”他翻身爬起,仰头望着骑坐高头大马的王传平。
    “去牙城赴宴。”王传平随口答道。
    在明面上,王传平与此人没有任何交集,所以并没有过多解释。
    王传平看着他,刚想问“你是何人”的话,结果那人抢先大叫道:“不能去,王都使,万万不能去牙城!”
    王传平一愣,口边的话立即吞回肚中。
    “为什么不能去?”王胆量问道。
    “这……”他盯了几眼王传平的随从,迟疑半晌后才说:“王都使,在下有一件万分紧要之事,王都使你看……”
    说着,他又盯了眼王传平的随从。
    意思是:此地不便说话。
    “父亲大人,我们不如先回议事厅吧,且听一听此人有何话说。”王胆量建议。
    “也好!”王传平点头。
    于是,众人原地调转马头,重新进入辕门,回到府邸,来到议事厅。
    王传平、王胆量,还有那位“中间人”,刚刚踏进议事厅,“中间人”便将议事厅大门一关。
    “你怎么找来了?还如此慌张?你莫非忘了我曾给你说过的话?”王传平见议事厅大门已关,便不再伪装。
    转身面对“中间人”,语气中带着责问。
    “哎哟王都使,大事不妙!不然在下也不会如此莽撞,直接来大营找王都使啊!”
    “中间人”十分激动,一边说,一边拍手,还不停擦额头上的细汗。
    “辛亏在下来得早,要是晚上一些,王都使去了那牙城,恐怕就悔之晚矣!”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传平把眼一瞪。
    旁边,王胆量眸光灿灿,他隐隐预感到,已经发生什么大事了。
    并且,这件大事,正与他所担心之事有关。
    “王都使,东西都没了!都被偷走了!一个箱子也没有剩下!全没了!”中间人不停拍手,一脸难看的青色。
    “什么东西没了?说清楚一点。”
    “箱子,三十多个箱子……箱中所装之物,是我们历年来交割的账本,以及……以及王都使置办的房契、田契、铺子,以及作坊等,全都在那些木箱里面!”
    “但是……那些箱子全都不见了!”
    “什……什么?!”
    王传平喉咙有些发干,但他的脸色却没有多大变化,显得他城府极深、处变不惊。
    “你说什么?那些装着房契的箱子都不见了?”王胆量却沉不住气,两手抓着中间人的衣领,往上一提,中间人的双脚便离地数寸。
    “什么时候不见的?被何人所盗?你怎么现在才来说这件事?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你手里,你竟然都能把它们给弄丢了!你……”
    王胆量两手提着中间人的衣领,双目怒瞪。
    他越说越怒,口水喷了中间人一脸。
    这可吓坏了中间人,他两股战战,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大朗,住手!”王传平适时喊道。
    “哼!”王胆量放开他,还随手一推。
    中间人后退了数步才站稳身体,面色清白一阵。
    “先不要慌,你且详细说来,你是如何发现那些木箱不见了的?”王传平问道。
    “王都使,昨儿晚上的时候,在下还亲自去验视过,箱子都没有问题。”
    中间人心神稳定了一些。
    “但就在一刻钟前,因在下又得了一张房契,便提前去了存放箱子的密室,想将那张房契放入其中……”
    “可是,密室的门户一开,里面却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一只箱子的影子哦……全都不见了!”
    “在下心知此事万分严重,于是顾不得其他,立即打马前来禀报王都使……”
    中间人说完后,议事厅中陷入了片刻的安静。
    王传平父子对视一眼,又看着中间人。
    王胆量问:“这些天以来,你可曾觉察到任何异常之事吗?”
    “没有任何异常!”中间人想了想后说道。
    王胆量闻言,思忖一阵,然后看着王传平:“父亲大人,那间密室孩儿曾亲自去看过,虽然隐秘,但附近时有人走动。”
    “所以,那伙偷盗木箱之人,不可能在白天动手。就算他们手法再怎么高明,也不可能不惊动往来的行人。”
    “那么,木箱失窃的时间,只有可能在昨晚!”
    王胆量又看着中间人,问道:“昨天晚上,你就没有觉察到一丝响动么?”
    “这个嘛……”中间人面露一丝愧色,不敢去看王胆量,只听他说:“昨日夜里,在下的确听见了一丝响动,但……”
    “但什么?”
    “但昨天……新到了几个南唐的美女……”
    “你说什么?!”王胆量气不打一处,逼近中间人一步,两拳紧握。
    中间人吓得连连后退。
    “大朗,不可造次!”王传平及时出言阻止,“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我们还是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父亲大人说得是。”王胆量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但视线每次扫过中间人,他眼中都会冒火……
    “现在的问题,是那帮偷盗木箱之人的身份。”王传平说道。
    “父亲大人,偷盗木箱之人,一定与那杜三郎脱不了干系!”王胆量忙说。
    “王都使,在下也觉得,是杜三郎所为……”中间人符合。
    然而,王传平却保持了沉默。
    他一直都不相信杜昭已在针对他们。
    “父亲大人,都这个时候了,难道您还认为杜三郎是以前那个‘武痴’吗?”王胆量吼道。
    “是啊王都使,我们已经安稳了数十年,结果那杜三郎一当上‘节度留后’,就发生了木箱被盗之事!”
    “王都使,这并非巧合!”
    “父亲大人,您仔细想想,自那杜三郎活着回到苏州之后,他都做了些什么?”
    王传平闻听此言,面色动了动。
    但始终保持了沉默。
    “杜三郎回到苏州的第二日,就直接进入军中,而且还任‘节度留后’之职!在之前,大帅是想让他进入牙军做个队正的……”
    “结果呢,杜三郎通过某种手段,竟直接坐上了‘节度留后’的位子……这就说明,杜三郎等不及了啊,他急于铲除我们……”
    “紧接着,那杜三郎马不停蹄,整顿了牙军,还弄出来一个什么‘忠勇左营’。”
    “另外,牙城的防守,也严密了许多,我们安插在牙兵和牙府中的细作,这些时日以来,都没有传出任何消息……”
    “接下来,那杜三郎秘密前往罗元的坟墓,意图调查罗元真正的死因……父亲大人,杜三郎此举,明显就是冲着我们父子来的啊!”
    “父亲大人,请立即做决定吧,我们最好赶在天黑之前,举兵攻入牙城,活捉杜三郎一家!”
    王胆量将他心里谋划了许久的事说了出来。
    王传平面色数次变幻,眼神明灭不定,始终拿不下主意。
    “父亲大人您想,昨日晚间,那些木箱刚刚才被盗,今日晚间,杜三郎就邀请我们入牙城赴宴,这太巧了,他是想在宴席上杀死我们父子啊!”
    “父亲大人,杜三郎已对我们动手了!”
    “那批木箱已经被盗,孩儿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就是杜三郎所为。”
    “但是父亲大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请立即起兵吧,若错失了良机,我们两父子恐将死无葬身之地!”
    “……”
    王胆量声嘶力竭。
    若不是因为王传平在两军中的威望巨大,王胆量就要撇开他父亲单干了。
    就算将父亲暂时软禁,他也要干。
    但奈何,王胆量自己的威望,不足以调动王传平数十年以来培养的亲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王传平咀嚼着这一句话,花白的眉毛时舒时蹙。
    终于,他猛然抬头,看着王胆量,道:“大朗,你说得不错。”
    “木箱被盗之事已经发生。就算此事并非三郎所为,但那些木箱一旦送到牙府,或者暴露在外,我们两父子就要遭殃!”
    王胆量一听这话,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他这个固执的父亲终于“开窍”了。
    “父亲大人,请下令攻打牙城吧!”王胆量忙说。
    王传平点了点头,当即命人打开议事厅大门,擂鼓聚将,把所有心腹手下都唤到议事厅中。
    ……
    夜色降临。
    城中归于安静。
    大部分街边的楼宇之上,都挂了灯笼。
    灯光昏暗,随风摇曳。
    街上寂静,一个人也没有,城中一如往日。
    城北某处。
    “驾!驾!”
    忽然,一个身着便衣之人,骑马在安静的街道上疾驰而过。
    看他赶往的方向,是南方,那是牙城所在的方向。
    不错,此人正在赶往牙城。
    准确来说,是牙城的北城门。
    北城门这里,周庭眼见天色已黑,但那王传平父子却久久未至,这让周庭的心逐渐提了起来。
    看来事情不妙啊。
    这时,那位便衣已骑马冲到北城门前。
    守城牙兵将之拦住。
    “我有要事要禀报周都使,请放行。”便衣骑在马背上没有下来,随手从腰间掏出一块牌子,在牙兵眼前展示了一下。
    牙兵一见那牌子,急忙让开通道。
    便衣便打马进入牙城。
    一会儿后。
    便衣出现在周庭面前,作揖道:“周都使,属下埋伏在两军大营外侧,亲眼所见,那王都使父子,本已经骑马走出辕门。但那时,另有一人一骑从侧路赶来,拦住了王都使父子。”
    “那人不知与王都使父子说了什么,属下就见王都使父子调换马头,退回辕门。直至属下出发之前,也未见王都使父子走出辕门!”
    “哦?那位从侧路赶来之人,是何样貌?”周庭问道。
    “回周都使,属下只见那人是个中年男子,身着圆领袍,头戴软脚幞头,身材略胖。”
    周庭一听这话,面色顿时就变了。
    因为,有关那位中间人的信息,诸如样貌年龄等,杜昭早就告诉给他知道了。
    现在一听这便衣的描述,那人竟与中间人十分相似。
    世界上没有那么巧合的事。
    周庭瞬息间便断定,那个人就是中间人!
    也就是说,王传平父子已经知道了木箱被盗之事!
    “来人,立即封锁北城门。牙兵上城墙,弓上弦,刀出鞘,谨防敌军来犯!”周庭当机立断做出决定。
    “是!”牙将们立即下去做安排。
    “还有,去牙府通知郎君,就说王传平父子已经知道了木箱被盗之事。”周庭又对那便衣吩咐。
    便衣立即翻身上马,往牙府的方向赶去。
    很快。
    牙堂中,杜昭与杜建徽就得知了此事。
    “天不遂人愿啊,看来今晚将有一场恶战!”杜昭苦笑道。
    “无妨,你们不是做了许多安排么,老夫相信,这场动乱很快就会平息。”杜建徽倒是十分淡定。
    ……
    城北。
    两军大营。
    郭大勇和陈顶天居住的营帐中。
    一盏豆灯摇曳。
    那微弱的火光,将郭大勇和陈顶天两人的身影映照在营帐之上。
    因为光影的关系,两人的影子都无比硕大,宛若两座大山。
    因为豆灯摇曳的缘故,这两座大山也跟着不停晃动……
    此刻,郭大勇和陈顶天相对而坐,看着彼此。
    他们早已甲胄在身。
    身旁,是各自的兵器,就放在顺手的位置。
    他们都没有说话,默默的等待着。
    刚才,王传平父子去而复返的消息,已经传入了郭大勇和陈顶天之耳。
    还有那个侧路杀出之人的衣着样貌,分明就是那所谓的“中间人”。
    中间人亲自找来大营,意味着什么?
    不言而喻。
    所以,郭大勇和陈顶天都做好了死战的准备。
    好在他们并不是只有两个人。
    自数日前,在那荒废的刘宅中,杜昭挑选了数十骨干之后,他们又陆陆续续扩冲了骨干的范围。
    到目前为止,已有数百人之多。
    这些时日,王胆量手下的爪牙查得严,严重阻碍了他们发展骨干。
    数百人,对上王传平父子的铁杆心腹,实在微不足道。
    所以,郭大勇和陈顶天商议,他们要在最开始的时候,趁王传平父子刚刚举兵之际,悍然发动凌厉一击。
    最好能将他们活捉,或者一刀砍了。
    只有这样,他们才有胜算。
    但无论怎么来说,这都是一场恶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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