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有疾


        “不知。”沈东湛面色微沉的凝着她,眸中带着清晰的担虑之色,“你没事吧?” 苏幕先是一愣,俄而回过神来,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意思,当下摇摇头,“我没什么事,太子留我在寝殿内,不过是下下棋罢了。” 这,算是解释。 “那就好!”沈东湛亦是默契的不多问。 他信任她,她说的每一句话。 何况,以她的性子,没必要撒谎宽慰他。 “鹰隼传讯,说明这些人的行动,可能背后还有人。”苏幕缓步走在长廊里,瞧着沈东湛湿漉漉的靴子,“你要不,去换身衣裳吧!” 沈东湛这才意识到自己来去匆忙,身上早就湿透了,几乎是没来得及更衣,就跑到了她面前,算是邀功,“我想着,你对这消息肯定很感兴趣,所以先送过来。再者,交给旁人去办这事,我也是不放心的。” “这份情,我领。”苏幕报之一笑,“你去更衣,我等你!” 沈东湛面色微白,湿漉漉的衣衫和鞋袜贴在身上委实不怎么舒服,但是有她这句话,委实比三月暖阳更能暖人心。 只是,没走几步,他又回眸看她。 苏幕还不知道他的意思吗? 当下扯了唇角,叹了口气道,“放心,我不会擅自行动。” 言外之意,肯定会等他。 沈东湛这才放心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周南默默的在后面跟着,只觉得满心无奈,照这样下去,苏千户还是苏千户,他家沈指挥使可就不是什么沈指挥使了,应该叫……苏沈指挥使。 “爷?”年修近前。 苏幕紧了紧手中的纸条,叹口气递过去,“你自己看吧!” “是!”年修毕恭毕敬的接过,缓步跟在苏幕身后。 乍一眼,纸条上的几行小字,年修骇然僵在当场。 “煜城内,果真有人里应外合。”年修眉心微蹙,“可是爷,您说这个人会是谁呢?” 苏幕缓步往前走,脑子里如同有筛子,将所有的可疑之人都过了一遍,“煜城远离殷都,山高皇帝远,我细想着,若是有人想掌控这煜城,肯定得有足够的利益支持。” “江南税银?”年修道,“盐铁漕运?” 苏幕深吸一口气,“睿王如今被禁足,雍王去了边关,靖王不知所踪,剩下的就是咱们这位太子殿下,至于其他皇子根本不足一提。” 那些年幼的皇子,根本没有什么背景可言,帝王所宠不过两三个皇妃,毕竟年纪大了,很多事情也是力不从心。 “朝臣没有这份心,除非站了队。”苏幕一抬眼,正好瞧见不远处的顾西辞。 顾西辞似乎刚从外头进来,乍见着苏幕立在那里看他,旋即面色一怔,继而快速恢复了神色,朝着她走来。 “难怪今儿没瞧见他,想来是出去了!”年修低低的开口。 他就说嘛,今儿太子留人,怎么没见着顾西辞出来打圆场? “苏千户!”顾西辞近前。 苏幕定定的看着他,眉眼间不是太相似,但是沈东湛那些话就跟魔咒似的,一直萦绕在她心头,以至于她在不自觉之中温柔了目光,面对顾西辞的时候,声音也不似从前冰凉,“刚外面回来?” “是!”顾西辞没有隐瞒。 苏幕瞧着他的鞋袜,“看样子,很是辛苦。” “没想到雨会下得这么大。”顾西辞报之一笑,“苏千户这是要出去?怎么没瞧见沈指挥使?” 苏幕深吸一口气,“他自有他的锦衣卫内务,我是东厂的人,哪里能处处挟制他?倒是顾公子,这大雨天的,出去就一整日,也不知是出了什么急事?” “苏千户!”顾西辞环顾四周,缓步近前,“我查的……是江府的案子。” 苏幕垂眸,面上毫无神色变化。 “我让人把丹炉描成画,去找一些老人特意问了问,有人认出来,这东西是个老物件。”顾西辞压低了声音,“且,此物并非江府所有,而是江家苏氏的带来的,算是陪嫁,据说是先秦时留下。” 江家苏氏,说的便是苏幕的母亲。 “这东西搁在江家很多年了,据说是集天地灵气于一身,倒是有不少人见过,也认得出上面的花纹。”顾西辞娓娓道来,“这也难怪,李时归要把丹炉藏起来,一旦展露在外,必定会露馅。” 私吞江府之物,自然惹人怀疑。 “李时归收了丹炉,是想做什么?”苏幕不解。 顾西辞叹口气,“自然是炼丹药,古往今来,多少帝王谋求长生,越是高高在上,越是贪生怕死,有这么个好东西,即便不能真的弄出点什么,摆着看看也是心安。” 对此,苏幕表示赞同。 上位者,哪个不是贪生怕死? “你就查到这些?”苏幕负手而立。 顾西辞笑了笑,“出去了一日,总不能只是找个人聊天,问问这些事儿吧?江家当年在煜城颇有威望,医者仁心,得百姓敬重,盛名之时还曾随军出征,当过一阵子的军医。为此,江大夫还救过两个人。” 苏幕抬眸看他,不语。 “一个是家父顾震,还有一个……”顾西辞意味深长的望着她,“苏千户认得他儿子。” 闻言,苏幕面色陡沉。 “没错,就是齐侯爷沈丘。”顾西辞道,“我爹当年犯禁,就是因为江家的事,而沈丘心灰意冷也是如此。这两人多半是知道些苏幕,但无一例外,都选择了归隐退避,连救命之恩都忘了,可想而知这件事的背后,牵扯有多少。” 苏幕定定的望着他,“你是说,你爹和齐侯爷,都曾受恩于江家?” “没错。”顾西辞言之凿凿,“受人救命之恩,却无以回报,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我顾家,终究是欠了江家的。” 苏幕忽然就明白了一桩事,顾家……短玉笛……拨浪鼓……顾西辞? “你的故人,便是被顾、大、将、军偷偷带走吧?”苏幕嗓音干哑。 顾西辞面色一滞,不语。 须臾,他苦笑,“我爹,他也有他的苦衷。身在朝廷,身不由己!” “罢了!”苏幕并不想听这些。 顾西辞面色微恙,“齐侯爷这些年四处漂泊,消失在朝廷众人的眼前,多半也是有这样的缘故在内。” “你还查到什么?”苏幕问。 顾西辞道,“我找到了当年帮着江府,挖掘地道的匠人,那人曾经得江府恩惠,原以为江家大火,江大夫会从地道出来,谁知道……所以后来江府密道外头的障碍,便是他放的。” “匠人?”苏幕皱眉。 顾西辞点头,“没错,江家出事之后,他就带着人离开了煜城,我此番出城去找他,也是颇为周折,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江家的宅子是祖上留下来的,早前就有一条密道和密室,原是为了水寇山匪为患时,藏匿保命所用。” 这个,倒是没什么奇怪的。 煜城周遭山水连绵,早些年山匪水寇不断,但凡大门大户,家里都有密室或者储藏室,用作暂避保命之用。 “是江夫人来了江府之后,这条密道才被重新重视起来,江大夫请了匠人,私底下里秘密挖掘了多年,并且加以修缮,直通城门外,仿佛是为了某些事情做准备。”顾西辞继续说道,“匠人也曾问过几句,江大夫当时只是叹了口气,说是为了妻儿老小,以防万一。” 周南有些不太明白,“也就是说,是江夫人进了门之后,江大夫才开始让人,修缮这条密道,一直修到了城门外?” “对!”顾西辞点点头,“据匠人回忆,为了以防万一,唯有他一人是煜城本地的工匠,其他人都是对家里人保密,悄悄的从四面八方而来,事成之后又悄悄的回了各自的籍地,从此再无联络。” 这就是为什么,江家的密道至今保存完好,没被人发现的缘故。 “他们当时日夜赶工,用了足足半年的时间,才打通了江府到城外的密道。”顾西辞幽幽的叹口气,“后来遣散了匠人,只留下他一人,每隔半年便进密道查看,时刻保持着密道最完好的状态。江家覆灭之后,他怕沾惹上是非,就连夜离开了煜城。” 苏幕想着,娘亲相貌平平,深居简出的,在她的印象里似乎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所以……定是娘嫁给父亲之前,招惹上了什么是非? 显然,爹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夫妻二人瞒着家里人,悄悄的修缮了密道。又或者,家里人都知道这条密道的存在,只是帮瞒着,免得被府外的人知晓。 “对了,当年密道修缮完毕之后,江大夫曾经带了一朋友下过密道。”顾西辞眉心紧蹙,“好像叫什么守信?姓什么,匠人不知,只听到江大夫唤过那人一声。” 守信? 苏幕想了想,记忆里似乎没有这么个人。 “很亲昵吗?”苏幕问。 顾西辞点头,“若非真心相托,不会带着去密道。” “我知道了!”苏幕裹了裹后槽牙,转而问道,“就这些了吗?” 顾西辞无奈的笑了笑,“时隔太久,我只能从密道入手,能查的我都尽量去查,只有这么多,不过,既然撕开了一道口子,下面就不可能再瞒着。” “好。”苏幕半垂着眉眼,眸色微转。 风雨萧瑟,雨声哗然。 相顾无言,两相寂静。 深吸一口气,顾西辞喉结微动,“苏千户……可还有什么要问的?兴许我还有什么地方错漏,苏千户可以提个醒。” 年修一怔,这是巴巴的等着自家爷开口? “没了!”苏幕报之一笑,“不过,顾公子聪明绝顶,我另有一桩事,也不知顾公子肯否赐教?” 顾西辞眉心微凝,仿佛有些为难。 “依顾公子之见,煜城种种,除却五毒门之外,朝廷中是否有人背后插手?”苏幕问得并不隐晦,按理说这种事理该问及朝廷中人。 顾西辞无官无爵,是为白衣,对于朝廷之事,理该避讳或者……本身知道得就不多,这问题多半是不好回答的。 “苏千户的意思是,京中的诸位贵人。”顾西辞却是秒懂,仿佛早就猜到了她的心思。 苏幕没吭声。 “眼下皇上病体沉疴,龙体时好时坏,满朝文武都在观望之中,皆做了那墙头草,早前二皇子谋逆,便是最好的见证。人人,都盯着那皇位呢!”顾西辞瞧着檐外的大雨。 雨声响亮,遮了他的声音。 苏幕离得近,听得一清二楚。 “皇上所重视的,就那么几个皇子,要说这煜城之事,恐怕也只有谋划周全之人,才能把手伸到这儿来。”顾西辞继续道,“其实,我与苏千户的心思是一样的。” 苏幕抬眸瞧他,“与我一样?你可知我是何心思?” “不是睿王就是雍王,苏千户不就是这个意思吗?”顾西辞笑了笑。 苏幕叹口气,“你觉得,谁更有可能?” “睿王的脑子在殷都,雍王的心思在天下。”许是吃了风的缘故,顾西辞忽然开始咳嗽,别开头呛了一阵。 苏幕皱眉,眸色微恙,“找个大夫吧!” “无妨,湿了衣裳有些受凉,我回去喝碗姜汤便罢了!”顾西辞拱手,“先告辞了。” 苏幕站在那里,目送顾西辞疾步离去。 云峰上前搀了自家公子一把,“公子?我就说了,下雨天最是要命,您就不该这么着急的出门。若是受了寒,那可怎么好?” “没事。”顾西辞面色青白,身子有些微烫,“先回去罢了!” 云峰满面担虑之色,“您为何不告诉苏千户,太子亲自下令,查察江府一案,且不允她沾了江家的事情?若是告诉苏千户,她必定更能放开手。”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若是告诉她,便等于欠了太子一份人情,万一来日宫中有所变数……”顾西辞眯了眯眸子,“还是不知道为好!” 云峰点点头。 雨,仍是下着。 有蕃子急急忙忙的赶来,见着苏幕便行了礼,“千户大人,城西有疑。” 所谓有疑,只是隐晦的说法。 李时归之事,毕竟不能外宣,还是要小心谨慎为好,且蕃子也不敢肯定,究竟是不是李府的人,只是瞧着鬼鬼祟祟的,委实可疑。 苏幕瞧了年修一眼,年修会意,“奴才明白!” 音落,转身直奔沈东湛的院子。     喜欢无疆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无疆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