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的敲门声似乎并没有对他的心绪产生丝毫影响,刚刚庖丁解牛般地拆开手枪此时更是以眼花缭乱的速度将手枪零件重新组合在一起,合上金属盒后随手扔在门边的案几上,而后才走到门边,拉下电闸,屋内顿时一片漆黑。
蜷缩在墙角的孩子发出蚊蚋般的声音:“爸爸,我害怕……”
黑暗中,他冲孩子轻轻嘘了一声,推起猫眼,朝外看了看,一片漆黑中谁也看不清他微微上扬的唇角。
咔哒,他打开门锁,楼梯间的昏黄灯光照得他的脸显得有些苍白,看到门外的青年,他似乎没有任何一点意外,仿佛早已在等候着他。
“来了?”
“嗯,来了。”
两人的对话如同早已约定了一般,他笑了笑,伸出头往楼梯上下张望了一番,才道:“没带帮手?”
长得一对丹凤桃花眸的青年指了指楼下:“在楼下。”
“哦,怎么不一起上来?”他问道。
“嗯,又不是请客吃饭。”青年笑道。
“进来坐会?”他说道。
“好。”青年似乎丝毫没有一脚迈入虎穴狼巢的觉悟,竟真的抬脚一步迈入黑暗。
他笑了笑,转身关门,推上电闸,屋内再次灯火通明。
青年微微遮了着光线,等眼睛慢慢适应了强光,看到墙角的孩子,微微松了口气,转头对他道:“你还不算丧尽天良。”
“丧尽天良?”他失笑,“如果我都算是丧尽天良,娄大鹏那种人算什么?”他笑了起来,只是笑声听上去有些凄凉,其间还夹杂着些许愤怒。
青年走到墙角的孩子身边,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孩子的身上:“墙上冰凉的,这么靠着能舒服吗?”他对着孩子对的,语气柔和得如同四月天的春风。
孩子抬起朦胧泪眼,眼神却看向站在门口的他,而后才哽咽着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便将脑袋再次埋进搁在膝盖上的臂弯中。
青年轻轻抚了抚孩子的脑袋,缓缓起身,转身望着他:“要半个西湖市陪葬?”
他唇角上扬,看着青年,答非所问:“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找到我的,果然……”
青年长长叹息一声,道:“有一桩悲剧就够了,何必呢?”
他重新坐回厅中唯一的一张四方八仙桌旁,看着天花板冷笑:“两条人命啊,明明可以救,可是他们偏偏要剥夺了我老婆和孩子活下去的权力,凭什么?他们凭什么那么做?”
青年又叹了口气:“就算整个西湖市都陪葬,嗯,或者说,全世界人都陪葬,他们能活过来吗?”
他笑了起来,声音低沉得如同暗夜里的野兽咆哮:“就是因为活不过来,我才要他们统统陪葬。”
“唉。”李云道望着眼前被愤怒蒙蔽双眼的钱强,也只能长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良久,钱强才缓缓开口:“你怎么猜到是我的?”
李云道摇头:“一开始我并没有猜到,在我的意识里,你已经牺牲了。不过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让我越来越怀疑那天发生的一切。”他停了停,似乎在思考着,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道,“老狗和许天笑是你雇的吧?”
钱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严格意义上不算。是别人雇佣了他们俩来找我的麻烦。”他看了一眼墙角的孩子,“不过他们没能得逞,被韩成发现了。我让人把他们抓了起来,给他们出了双倍的价钱,所以如果你真要算的话,我和他们勉强算是合作关系。”
李云道嗯了一声,接着道:“韩成是文心下的手?”
钱强看了他一眼,似乎很欣赏这个触类旁通的青年:“你真的很聪明啊。”
“可是韩成洗手间反锁,文心下手后怎么逃脱的?”
“缩骨。”
李云道恍然,缩骨术是江湖下九流行当中的某种不传之秘,文心应该是成为孤儿后有过一番机遇,才在机缘巧合之下学到了旁人学不到的缩骨术。
“韩成其实是一条很听话的狗。”钱强认真地回想着什么,“只是性格太耿直了些,而且……藏不住秘密。”
“秘密?你是说周成的死?其实,他只是个出租车司机,何必要痛下杀手……”李云道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除非他知道了一些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嗯,以我了解到的周成的性格,如果怀疑自己的老婆跟别人有一腿的话,肯定是要亲自跟踪的。或许是他在跟踪过程中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事情或者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话,所以就算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你也要杀人灭口。”
钱强看了一眼这个总让他有诸多惊喜的青年,点头道:“你的确很聪明。有人说你在进入公安系统前,曾经是江南黑道上的一号人物,看来的确如此。如果把你放在我的位置上,或许你也会毫不犹豫地干掉周成那个蠢货。”
李云道却摇头:“先不说我愿不愿意随意杀人,杀人这种事情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其实也很复杂。嗯,就算我真的愿意杀,那我也不会把尸体随随便便地扔在小树林里。”
钱强叹了口气:“女人啊,哪怕平日里面面俱到,真要到关键时刻,还是会慌了心神,缜密周全这种事情自然就跟她们挂不上钩了。”
李云道微微一愣:“不是文心?”
钱强不置可否。
李云道有些吃惊:“你把夏澜也拖下水了?”
钱强苦笑:“就算没有我,未来的某一天,你或许会碰到一个酗酒丈夫虐杀妻子的案子,又或者是一个被虐打得实在忍无可忍的妻子一怒之下杀了亲夫的案子。”
李云道沉默不语,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人家的事情自己不好评判,尤其是这种注定了不是你杀我便是我杀你的结局,怨只怨贫贱夫妻百事哀。
“韩成发现了蛛丝马迹?”良久,李云道这才重新开口,“就算韩成发现了夏澜杀人的线索,对你的影响也不至于太大啊。你既然对你过逝的妻子如此情深意重,夏澜就算是你的初恋,你也不足以要为她冒暴露身份的风险啊。”
“这是一个意外,他盯上了‘银环蛇’。”钱强无奈道,“‘银环蛇’其实是个身世很可怜的姑娘。”
李云道自然没兴趣去了解文心的身世,只是接着问道:“韩成发现了文心的真实身份?”
钱强摇头:“‘银环蛇’杀过很多人,一次两次可能的确能销声匿迹,可是次数多了,难免会有些漏洞。他没有跟我汇报,就私自跟踪文心很长一段时间,那段日子文心正在部署别的事情……”
李云道“哦”了一声:“新能源?”
钱强有些诧异:“这个你也知道?嘿,到底还是小觑了你的能量。”
李云道微微皱眉:“既然杀了周成,又杀了韩晨,为什么还要上演这出苦肉计?还是你怕局里真的查出来什么?”
钱强摇头:“我本来打算E30峰会一结束,我这条‘金环蛇’便可以功成身退了。只可惜……唉……”他叹了口气,“一入江湖深似海,有些门,你一旦推开,再想要关上,除非你已经死了。”
钱强说的,李云道其实很清楚,当初黄梅花引他入黑道,一只脚还没有踏进门槛,就被秦家老爷子扔进了苏州大学去借读镀金,如果秦孤鹤改变主意,此时此刻他自己或许又是另外一番际遇。
“你既然已经‘死’了,那为什么还要活过来?”李云道似有似无地看了一眼墙角的孩子,他不信钱强这样的人会为了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放弃自己的精心营造的假死局面。
钱强苦笑:“不是说了嘛,这世上很多东西都像潘多拉的魔盒,打开便放出很出恶魔,你自己也就成了其中之一。我的心脏里被他们在不经意的时候植入了一种纳米设备,只要我的心脏还在跳动,他们就能找得到我。”
“这还真是附骨之蛆了。”李云道叹了口气,“说说看,你的潘多拉的魔盒是怎么打开的?我是早上跟夏澜聊天,才知道你妻子去世的时候,其实已经怀了你的骨肉。”
提到妻子,钱强先是面色渐柔,而后双目猛然间露出骇人凶光:“我妻子得了重病,你是知道的。后来也不是没有机会可以救她,但是需要很多很多钱。”
“你为了钱才投靠了恐怖组织?”李云道有些狐疑,钱强是浙北公安系统里的政治新星,钱这种东西坐在他的位置上,或许除了治病外,意义已经不算太大。
钱强摇头:“我抵押了房子,凑足了手术费,可是……可是等我去交手术费的时候,医院院长亲口告诉我,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因为省领导一句话,就让给了刚刚进入电脑系统排队的领导亲戚。我问他,领导亲戚是人,难道我老婆孩子不是人?而且那是两条人命。你知道他怎么回答我的吗?他说,虽然都是人,但领导手中有一支笔,这支笔能决定很多人的生死,还问我,说我自己也是个公安局局长,权力的威力难道还不清楚吗?嘿嘿,无论我怎么恳求,他们都不肯答应,我都跪下了,我甚至都掏了枪了,可是他们并不为所动,在他们眼里,那支笔比我手里的枪要可怕得多。”喜欢大刁民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大刁民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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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