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衣裳取来了,你先去换上吧。”
天子竭力平复内心躁动的怒意,可这些时日积攒下来的烦扰却仍没法轻易消抹。他也不知自己是怎的了,分明已然应允了一年之约,今时那份贪婪的欲望却又在心底作祟,他疯狂地想要占据女子的每一寸思绪与目光。
燕祺注意到芝岚离开时的泪意,颇有些狐疑。可内里的易之行却一味沉溺在自己的情绪中,并未察觉到女子早已委屈得落泪。
“陛下,岚采女她……”
“莫要同朕提她!”
易之行当即打断燕祺的话语,浓郁的焦灼仍旧困居于他的眉宇之上。天子既已如此言说,燕祺自然不敢多言,便也就此止了嘴。
在这之后,芝岚再也不曾归来此处,她径直便归去了自己的静访宫,天子待她片刻,却也知晓她定然是不会归来此处的,因此他就不吭一声地回到了御书阁,继续忙着处理手头的政务。
二人的争执再次不了了之,彼此内心的郁结始终没有解开。
与此同时,在离殷宫甚远的穆国,今时正在举办一场极为隆重盛大的婚事。今日的新娘乃是穆国最为娇艳的五公主,而他的驸马则是芝岚苦苦寻觅的随璟。
在随璟的眼中,芝岚早已在许久前死去,但他却不得不替她固守故土,而为了要守护这方破碎的江山,最好的法子便是迎娶穆国五公主。
随璟的相貌自是风流倜傥,听闻穆国这位温柔的五公主打第一眼瞧见他时,便被他的相貌与举止深深吸引了。将族的气质仍旧篆刻在随璟的骨子里头,最主要的是,其身世与经历的确引起了穆国国君的恻隐,他实在想要提拔这位来日的贤婿。
穆国不同于中原民族,亦区别于草原民族,似是介于这二者之间,君臣的关系并无中原那般拘谨,动辄杀头基本上是不存在的,且其大臣几乎都是武才兼备,没什么羸弱文冠。然而他们生活的地带却并非草原,国家与都城反而像中原民族这般终年不变,习性也基本趋于中原民族,因此可以说穆国兼并了两族的文化与传统,实力更是不容小觑的。
这一日,穆国五公主大婚,要说最为落寞的必然非是那随妤莫属了,以往的芝岚不受其喜爱,现今的穆国五公主更被其深深厌弃,总而言之,她就是不愿自家兄长被旁人占据,管那未来的嫂嫂是何种身份,何种地位,至少在这小姑子的眼中,这世间的任何一人都配不上自家这位德才兼备的兄长。无奈的是,当初随妤至少还能掺和着芝岚与随璟间的相处,但经历了芝岚的殒命后,随璟愈发不能容忍随妤对自己生活的管辖了,他像是骤然间成熟了好些个年岁,不再对随妤一味施予宠溺。
因此,无论是谁人,都没法阻隔今日这份早已注定的联姻。
一袭红衣的驸马爷却并无想象中欣悦,那张俊逸的面孔上似乎不染丝毫可以称之为情绪的东西,他即将要将自己的新娘接到穆国宫殿去,待今日的婚宴毕,二人便将启程赶往荀国,这是穆国国君给他的特别恩准。
然而,哪怕当自己的新娘已经坐入轿中时,随璟却还在想着自己的心事,那份关于逝去女子的心事。正如芝岚一样,当初随璟愿意豁出性命来保护她,无疑是因为在其内心早已生了对芝岚的情愫,且这情愫可比芝岚心底的眷恋来得要早得多。
他一直觉得当初芝岚的逝去同自身有关,芝岚是为他而死的,尽管最后并没死成,但现如今浑然不知这一切的随璟却始终认为自己有愧于芝岚。而且倘使不是随妤当年的那一推,芝岚根本不会被敌军抓住,因此这才是随璟对自家妹妹愈发严苛的关键原因,他实在不愿悲剧重演了。
公主从前皆居于皇宫外的某座宫殿之中,哪怕是皇宫内的雕栏玉砌也不一定有这座宫殿豪奢,由于公主不喜宫内的争斗纷扰,极为宠爱这位小女儿的穆国国君便为她打造了一座只属于她的外殿,如此一来,他既能时常见到五女儿,亦能让她有一方安宁的天地,由此可见,穆国五公主实在颇得宠爱,而能将自己最为宠溺的女儿交托给随璟,亦能见穆国国君对于这位小伙子的极大欣赏。当初随璟归来之后,便一直领起义兵厮杀在疆场上,其英武身姿与慷慨激昂的壮志早已被穆国国君目见于心底。
那方,随妤一直处于极端崩决的边缘,他被随璟率先安置在皇宫的宴会厅,而其身侧则有莽山相随。莽山一直乐于开怀畅饮,然而随妤则始终郁郁不乐,眉头总是深锁着。
“丫头,你快些吃啊!像你这等年纪应该喜欢吃才对,莫要管你哥哥的婚姻大事了,他还能一辈子守着你不成?”
同这兄妹二人相处如此之久,莽山早已知随妤的郁结究竟何在,他确却也不快于随妤总是喜欢掺和随璟私事的行径,要知过往的芝岚便是被她这般活活害入狼口的。莽山同随璟一样,都不愿悲剧再度重演。
闻其言,随妤自然是满心怨气,但见她狠戾地瞥了身侧的莽汉一眼,旋即愤愤不平地道着:“你懂什么!你根本不知兄长对妤儿来说有多么重要!”
“亲人间当然是重要的,正因重要,你才更想让他幸福不是吗?否则你的任性只会害了他。”
“可兄长同这女人在一起根本不会幸福!哥哥不爱她,凭什么要同她在一起!”
“你这小丫头,往昔芝岚似对你哥哥有情,洒家不也没瞧见你待见她吗!洒家可好心提醒你一句,你哥哥的心底还一直惦记着她呢,倘使你再任性下去的话,又叫你哥哥想起了她,那你可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滚开!妤儿不想同你说话!”
随妤的脾性近来见长,她一把将脑袋扭了去,似是铁了心不愿同眼前的男子继续争执下去了,然身子却被莽山适才的言辞气得直颤抖。望其如此,莽山无奈地摇了摇首,光是瞧着随妤整日不绽一笑的阴郁做派,他都替这小丫头累得慌。
“小小年纪,终日愁眉苦脸的,看日后那个男人敢娶你!”
本是一句轻微的抱怨,可这措辞便再度激起随妤的怒意来。下一刻,她猛转回首,继而厉吼道:“妤儿不要旁的男人,妤儿只要哥哥!”
“你哥哥难不成还能陪你一辈子?待来年穆国五公主有了他的儿,谁人还搭理你?小丫头,洒家劝你还是快些调整好心态吧,否则日后有你好受的。”
这半嗔怪半劝慰的话语实乃出于莽山的真心,可其言一落,随妤的神容却发生了极端的逆转。相较于适才,今时的她尤为亢奋与躁动,瞋目怒盯着眼前人,须臾之间,随妤竟将满桌子的吃食悉数掷地,而他的行径自然而然也引来了周遭宾客的瞩目。
这一刻,整个殿厅肃然无声,人人都在讶异地瞧着这位狞恶狰狞的小丫头。席位上的莽山无奈地抚了抚后脑勺,旋即对诸宾赔出一张笑脸来。
倘使这二位非乃同今日的驸马爷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的话,他们早已被宫人赶走了去,也幸而是他们同随璟有关联,穆国国君才给了他们一份颜面,尤其是那公然在五公主婚宴上摆臭脸的随妤。
从前都听闻自家女儿这位来日的小姑子不好伺候,今时穆国国君也算是一窥究竟了,得亏随璟足够惹他信赖,否则穆国国君是绝对不会放心将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交到这样一户子人家的手中。
与此同时,穆国五公主穆夕琳已被安然送于宫殿之中,此时,一袭红服的驸马爷方扶她坐于榻上。
“公主,您暂且稍待片刻,在下先去招待今日所来之宾,宴中旬便会归来。”
随璟的声音不咸不淡,可其固有的温柔还是一直残存其间的。
“驸马,如今……如今我们二人已结连理,你还是快洗该掉过往的称呼吧,我不想我们二人之间太过生分了……”
相较于随璟,穆夕琳的嗓音更趋和缓与柔情,一闻便知,她是那等一辈子被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公主,未受过多少磨难,日子往往是安宁的,否则你根本没法培育出像她这等好似不染一丝尘埃的出尘女子。比起殷宫往昔的莫汐茹,她的言行举止尽管温柔,却也落落大方些,她的气质像是能抵御世间一切晦暗与不堪,她是完全纯洁的化身。
“好……那……那我便唤你夕琳吧。”
随璟登时该了措辞,可那脸孔上的神色却几乎不曾有过显著的变化。
“那我唤你璟儿,可好?”
“嗯,夕琳喜欢便好。”
随璟轻轻勾起一抹笑意,继而下意识地欠了欠身,很快便离开了此处。屋内的穆夕琳很是温顺,一直静守于榻上,不曾有半分异动。自打初见起,她便喜欢上眼下这位端持稳重的男子了,随璟甚而不曾对她有过太多的柔情,可她却还是不可自控地深深沉溺在他的姿容中,这几乎是一种没法抵挡的情愫。正如当年芝岚也不知怎的便喜欢上温柔的随璟一样。
此时,随璟还不知自家妹妹曾在宴会厅内闹出过动静来,倘使被现今的他知晓,随妤怕是免不了一顿责罚。随璟始终将芝岚的死铭记在心,从而也不得不对随妤严苛起来。无论是今夜的婚事,还是随妤所间接造成的一切,随璟一直深深自责着,尽管往昔在同芝岚相处时,随璟还不曾想到婚姻大事这一步,然而在今时,他却更希望屋里坐着的是曾经那位已逝的女子。不得不承认,那段短暂的相处时光,却是充溢着生死磨难的惊险岁月,早已成了芝岚与随璟心底不可磨灭的一段深邃记忆,如若时光能够重置,他们对彼此的情愫恐怕会比当初所表露出来的更热切些。喜欢朕的身子没有疾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朕的身子没有疾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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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