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材壮硕的莽汉轻声说道,这三人旋即落座于芝岚身后的座位当中。
“不急,凡事都得慢慢来,更何况殷人可不是好对付的,待此处安定下来,我们再行攻袭。如今百姓的日子已没法再遭受到任何一丝的摧折了。”
另一身材伟岸的男子答道,尽管他那被面纱遮掩的脸孔上只流露出一双眸子,但光是瞧着他那双幽邃深沉的瞳孔,便也知此人定是个皮囊俊俏的。
而在这二人对话时,男子身侧的一少女始终缄默无言,她像是有心事,眸光久久垂落着。直至那身材壮硕的莽汉提及到接下来的事情,她才忽地将垂落的目光重新抬了起来,这其中无疑夹杂着某种极度紧张与认真的情绪。
“那你真当打算与穆国联姻吗?就这么将自己的一辈子搭进去了?”
“此言差矣,如若能同穆国就此联姻,这乃是我的福分,更是我们荀国来日安定的倚靠,这怎的能说是将一辈子也搭进去了呢?”
“可你当真喜欢那穆国公主吗?你的心底不是一直还有……”
莽汉骤时止了口,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因为他明显觉察到眼前人眉宇间蹿生的落寞与愁绪。男子稍稍低下首来,继而却像是坚定了什么,随即抬眸答道:“我相信她的在天之灵定也会欣慰于荀国能就此获得一方安宁的。”
话刚落,那旁始终无言的少女却遽然握住了男子的手,那乞求的目光中羼杂着的明显是委屈与抗拒。
“你不能再任性下去了,如若我能及早制止你的任性,兴许她现今也不会死……再者言,日后你也迟早是要嫁人的,哥哥不能一直陪着你。”
此言落下,少女的情绪亦随之高涨。
“从前你还说能一直陪着我!自打她死后,你便彻底变了!你再也不是过往那个疼爱我的哥哥了!”
“妤儿,你不能任性。”
男子的目光仍旧不改严冷,虽说这其中冗杂着无边的关怀与不忍,但他最终也没有放弃自己早已下定的决心。
而当这‘妤儿’二字一出时,前头的芝岚忽地从自己恍惚的神思里抽离了出来,适才她一直沉溺于往昔的记忆中以及对来日的思衬,因此她并没有清楚地听到这二字。可方才的那一瞬间,却像是忽然有什么词藻将她拉离出深沉的思绪里,芝岚猛地一怔,急急食好早茶的她登时发觉自己不应再呆在此处这等晃眼的地方。
下一刻,她起身而离,就在她起身离开的须臾内,后头桌案旁的男子不自觉地抬起眸光,像是隐约瞧见了一袭熟悉的背影,目光始终眺向远方,久久含着颦。
“随璟,怎的了?瞧见了什么?这般入迷?”
那旁的莽汉顺着随璟的眼神望去,可此时那条道路的尽头却早已没了人影,最终,男子只是轻摇了摇首,继而若有所思地答道:“兴许是我一时眼花了吧……”
不到多时,三人的身旁倏忽掠过一抹人影,那人影像是飞去的一般,除却卷带起一阵风与沙尘外,根本没有任何人清晰地瞧见过他的脸孔。
那人正是易之行,此时的他正在这荀城内急急寻找着芝岚的下落,不知怎的,他觉得芝岚不可能离开荀地,当时她有多么迫切地渴望归于故土,此时易之行便有多么笃定她不可能就此离去。她会藏匿起身形,但她绝不可能离此,这是今时唯一萦绕在易之行脑海中的顽念,他绝对要找到她。
很快,荀地便被一方夜色再度侵笼,芝岚仍在竭力甩脱着易之行的身影,而易之行却在同时铆足了力气去寻找她的所在,二人始终没有碰面,芝岚甚而以为易之行在得知她离开之后应该会于今日归至殷宫,总之,芝岚仍会继续藏匿个三两日,直至她敢肯定易之行确确实实地离了此。
夜时的风仍旧冷冽,芝岚本想随意寻些客栈住下,但转念一想,易之行万一一间间客栈地找呢?毕竟荀地只是方寸之地,大小客店不过也就那么十几家,想要找到借宿之人简直是轻而易举。芝岚果然没有猜错,当夜色落下,易之行的确开始搜寻起一间间客店来,这也迫使芝岚不得不在街巷中继续游走,这一夜兴许只能露宿街头了。
“可有瞧见过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
客店的声音传来,大道上的芝岚登时心下一紧,她赶忙退至于某一条晦暗的街巷当中,屏住呼吸只求易之行快些离去。
“阴魂不散!”
芝岚轻声詈骂道,她虽揣度过易之行接下来仍有可能留此继续找寻的行径,但亲眼目见时,却还是不得不被这男子的魄力所折服。本还悠然的情绪确乎因此徒生起三分焦灼,此时的芝岚只渴盼易之行的身影快些掠过这条巷侧,如此她便能就此同这男子背道而行了。
“待他一离开,我便躲进那家客栈,想必找过一遍的地方他应是不会再来了。”
芝岚在这晦暗的巷弄中等了许久,始终不曾见到易之行的身影穿梭于此,然而当她方欲试探性地迈出一步时,转眼便见另外三抹人影从自己的眼前疾走过,芝岚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再度藏匿于这条狭窄巷弄的晦暗之下,然而猝不及防的声音就此响起来了,如若芝岚不曾产生过恍惚的话。
“妤儿,你不准再胡闹了。”
仅仅只是这短短几字一出,芝岚的身躯就宛若被苍穹上的闪电击中一般,但见她双目瞠大,脸色竟在这方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晦暗下也显现出极端煞白的清晰,芝岚彻底怔在了原地,脑海中的记忆不断飞驰而过,她似乎听闻到了那已逝之人的嗓音。
愣神片刻,芝岚怀揣着极端紧张与渴盼的情绪疯狂地疾走而出,这一刻,她忘却了外头的危殆,忘却了最终的目的,她的脑海与眸光中只容留得下随璟一人,她定然是要追随着那抹幻影而去的。
“随……”
然而她那声嘶力竭的呼号声不过方吐出了其中的一音,女子的眼下便被一袭伟岸的身影包裹着,此时此刻,易之行火热的胸膛与狞恶的面目齐齐涌现在芝岚激昂的眸前,可正是他的出现,芝岚眼底的激昂瞬即没了影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更为浓郁的惊悸。
“芝岚,朕终于寻到你了。”
阴郁的月色下,天子冷冽的嗓音悠悠响起,而他那张略显憔悴的面目此时却勾染起一抹奸黠的笑意,这抹笑意令好不容易逃脱出束缚的芝岚心惊胆落。
猛然间,芝岚调转回首,继而疯狂地拔腿疾奔着,其内心底的抗拒与蹙悚皆在她身下凌乱却迅捷的脚步里展露无疑。
芝岚飞也般地狂奔起来,像是后头有一只嗜血成性的野狼在追随着自己,一旦被它擒捕住,必会再度坠入至万劫不复的深渊。怀揣着这等情绪,芝岚的面目涌现出丑恶的狰狞。
易之行当然不会就此放过她,他一整日不吃不喝,就是为了能尽快搜寻到前头人的下落,如今终于寻到她,易之行更没法叫她就此离开自己了。今时,天子眸底的渴望无疑是真切且粘稠的,曾几何时他还十足厌弃着莫汐茹待他的情意过于粘稠厚重,仅仅只是几月之间,易之行自身便被感染上这份粘稠的情意,而芝岚却在疯狂地排斥这份扼住喉管般的束缚。
就此,二人在这方萧条的荀地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追逐,在目见易之行惨恻容颜的一瞬间,芝岚便已忘了适才那抹关乎于随璟的幻影,她疯狂地想要逃脱出易之行的视线之中,却也同时在与那幻影实实在在地背道而驰。不幸的是,由于芝岚仍拖着一袭病体的缘故,此时她的思绪仍恍恍惚惚,额头的温度稍许有些发烫。下一刻,在那晦暗的转角处,芝岚生狠地跌落在一条偏狭巷子里的脏污石地上,身躯的疼痛愈演愈烈,而易之行却也就此出现在她的身前。
摔倒在地的芝岚方欲继续起身疾奔,可易之行那只素来狠毒的手却遽然擒抓住她的手腕,将芝岚的身躯毫不留情地压倒在地面。
“奸人!你还想逃去哪儿!”
“你放开我!放开我!”
芝岚亢奋地反抗着,然而她此时的力气于易之行而言实在微不足道,仅以一只手,易之行便能轻松地将其制伏于地。
生冷的地面散逸出寒气穿透芝岚本就单薄的衣裳,冷冽地鞭笞在她的肌骨之内。比之更甚的乃是芝岚内心深处的绝望,自打被易之行生狠地擒住以来,芝岚便被这一团团的无助与委屈包裹着,她知晓自己再没了逃脱的可能。
最终,芝岚放弃了挣扎,就这般默然地躺在冰凉脏污的地面上,任寒意侵袭,任脏污洗刷,她只觉自己的脑袋愈发昏沉了,眸光在不知不觉中亦失却了光华,仅剩一袭颓唐。
望其如此,易之行仍紧擒住芝岚的手腕,唯恐她还会油生起什么妄逃的念头,他像是禁锢着一只折了翅的雀鸟,此时地上的女子瞧上去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你还想逃吗?”
天子严冷的嗓音再起,可芝岚却没了同他继续抗衡的力气,她的眸光望着天,口中的话语气若游丝。
“逃?哼,我还逃得掉吗?”
“你既知晓便好!朕早已说过,此行你可莫要妄图生起什么逃跑的妄念,你绝无可能逃脱出朕的手掌心!”
易之行手中的劲儿愈发生狠,他那幽邃的目光始终锁在眼前人的脸孔上,哪怕此时的芝岚像是失了魂,但只要能牢牢将其抓在手心里,易之行便能觉得安心。
“你为何不能放了我?”
芝岚失神般地继续叩问道,可她那羸弱恍惚的眸光却仍眺望在苍穹之上,比起终日居于暗无天日的宫殿之中,她毋宁就这样一辈子躺在这冰凉的地面上,她厌弃殷宫中的一切,极端厌弃着。喜欢朕的身子没有疾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朕的身子没有疾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