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芝岚的质问,易之行登时蹙起了眉。
“朕也被蒙在鼓里,目前朕还不知晓现下的情形究竟是谁人所为。”
“除了你们还能有谁人!易之行,如若不是你们殷人当初挑起这事端,如今荀国的百姓根本不会流离失所!就是你们的野心害得国破家亡,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装得这般无辜呢!”
骤时,芝岚疾呼起来,亢奋的态势染杂着凶恶,她忿忿地盯着眼前人,忽觉这些时日对易之行的动容实在可笑。他分明就是荀国的敌人,自己怎的还能对一利益熏心的暴君油生感激呢?芝岚痛恨自己的作为,更在再度目见山河破碎的光景时,对易之行心生过往固存的憎恶。易之行这些时日的关怀终究比不过眼下光景的冲击感,芝岚自始至终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国家与百姓而已。
然而她这一如既往的凶戾目光与骤时抗拒的容颜无疑成了易之行此时内心的困苦所在,原先他本还耽溺于芝岚对自己的温柔之中,怎的眨眼间,那位满面春风的女子便变得异常狞恶呢?易之行顿时觉得自己与眼前人的关系回到了从前,他忽而悔于带芝岚到临荀城了。
“岚采女,哪怕您如今归于荀城,却也得谨守殷宫的礼仪,殷朝的天子绝不是您能随意指摘的。”
一侧的燕祺为自家主子出面,然而易之行却摆了摆手,示意他少言。
“芝岚,朕知晓您现在的情绪不佳,但这般情形也不是朕愿意瞧见的,现如今荀城已是我们殷国的领土,朕绝不会放任此处而不顾的。你放心好了,如若这当真是朕派遣出的殷官所为,朕一定会叫他们付出血的代价,朕此行便也是来处理此事的。”
面对芝岚的怒喝,易之行并未随着她的怒意而怒,口吻反而和缓了下来,似乎是想让眼前的女子好好冷静一番。
可芝岚根本没法接受国家再度遭到重创的现实,无论易之行怎么言说,却也瞥不开他当初的罪愆,荀国与殷国就是对立的,正如芝岚与易之行亦本该是对立的一样。
“好了,我们先去寻个客栈住下,此回我们怕是要在此停留些时日了。”
说着,易之行方欲伸出手来碰触她,却被芝岚下意识地躲开了,仅仅只是这一细微的动作,也叫易之行的心扉忽地刺痛一下,他原先对荀城惨恻的光景只是惶惑,如今却因芝岚的态度而对此光景深恶痛绝。要按从前,易之行绝对会同燕祺抱持着同样的想法:芝岚根本不识好歹。然而今时今刻,易之行却没法嗔怪芝岚,他甚而开始自己抱愧起来,无奈游走在他的心间,他与芝岚的距离再度被拉开了。
东奔西走,终是寻到一家愿意接待人的客栈,不过这也全然得益于易之行肯出大价钱。一至内间,易之行连忙询问起迎来招侍的小厮。
“此处究竟是如何一回事?不是听闻恢复生产了吗?怎的反而还不如战时安宁?”
“客官你这就有所不知了,恢复生产不过只是谣传,自打那殷军攻克此处以来,咱们荀地便从未有过安宁的时候!尤其是那殷人抵于此处不久,稍微转好的迹象亦荡然无存了,上头的官员总是烧杀抢掠的,全然不将百姓的性命放在眼底!如此下去,不出几载,此处怕是要成了死城咯!唉,总之是那殷君不曾将我们当人看呗!官员的作为必然也是上头的意思!”
那小厮喋喋不休,双眸之内余染着对殷国的憎恶与戾气,根本同芝岚眼底的情绪相差无几。
听闻他的满腔指摘,身为被指摘者的易之行自是倍感不适,然而他的余光却一直停留于芝岚的容颜上,但见芝岚的脸色愈发沉落到谷底,易之行很快便将这小厮驱离了。
待那小厮离开许久,芝岚的脸色亦迟迟不曾复原,显然,她对殷人过往的恨意又因此时的光景再度燃起,易之行甚为无奈,原来自己长久的关怀还比不上此处的一瞬,芝岚得之不易的渴盼终成了叫她难以忘怀的梦魇,她实在苦闷。对于易之行这位殷君的态度,就连她自己也愈发迷惘了。
“芝岚,朕根本便不知这些事情,你大可不必将此处的罪愆悉数迁怪于朕的身上,朕也很是无奈。”
“我怎的敢。”
不咸不淡的口吻配合着无所动容的冷冽脸孔,一侧的燕祺终于看不下去了,便忙着道:“岚采女,今日我们陛下来此是解决事情的,如今你已是殷宫人了,切莫忘了殷宫人的立场该是如何,再者言,陛下他根本不知详情,您的怒意怎的也不该撒在陛下之身。”
燕祺的言辞落毕,芝岚迟迟不曾答话,像是铁了心非要执拗于自己的憎恶之中了。
望其如此,易之行自是无奈,但见他挥了挥手,示意燕祺先退下片刻,待燕祺离此,芝岚的目光又忽而落至天子身,此时,芝岚不再羞怯对视眼前人,直视的眸光中冗杂着向来的无畏与清冷。
“易之行,你还在此处作甚?难不成你要同我共安一榻吗?你应该清楚,我们的关系究竟是什么。”
咄咄逼人的态势终掀起了易之行的怒意,他的耐性亦是有度的,尤其是在面对芝岚浑然忽怠自己的时候,他便更是没来由的愠怒起来。
“芝岚,你冷静些,适才你不是还好好的吗?如今你这又是什么态度?朕可是天子,你最好注意你自己的言行。”
“反正你是天子,我只是个阶下囚,看不惯我你便将我杀了便是,死在自己的故土上,我也算是无憾了。”
提及‘死’字,易之行瞬即震怒,芝岚根本就不知在她危在旦夕时,易之行到底是怎的捱过一日又一日的,芝岚提及死时轻易,可对于易之行而言,她的随意便是将他这些时日所付出的精力与忧惧践踏在脚底,他实在厌弃芝岚整日将死挂在嘴边的行径。
“芝岚,你闹够了没有!你当真以为你对朕而言很重要吗?你要拿死来威胁谁?朕可不在乎你的生死!而且朕都说了,如今眼下的一切,朕根本浑然不知,你作何总要迁怪于朕!”
“你不知?你可是殷君的天子,你有什么不知的?就算你不知,这一切也都是你亲手挑起的祸端!如若没有你,没有你的父皇,没有你派遣出去的那些暴戾官员,本本分分,只想居守一方的荀国会沦落至如今的情形吗!如若不是你们殷人的作为实在残忍,我会放弃安宁的日子不过,去成为一个人人追捕的罪囚吗!”
芝岚的情绪愈发高涨,然而她的不理解却同时令天子大为不满起来。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个道理朕想你不会不懂!就算不是朕来抢夺你们的地盘,像你们这等羸弱之邦也注定会别旁人的铁蹄侵轧!你所谓的本本分分与局守一方不过是你们荀国羸弱与无能的借口罢了!既然活在这世上,便没有局守一方的道理!这天下不是你们的!你们决定不了任何国家的野心!要想不被旁国侵略,你们只能强大起来,可你们却非得固守着一孔之见,以为自己不惹事便招惹不来事端了,记住,你们活在着乱世之中,便得遵守乱世这弱肉强食的法则!”
“你莫要为你们殷人的野蛮行径寻借口!任何借口也不可能为你们侵略旁人的行径合理化!”
“朕并不认为朕的行径不可理,朕根本无需为自己的行径寻借口,但凡弱者便必得诛之,这是历史的惯例,你不得不认!你好歹是个成年人了,不要总是一味以可笑的是非善恶之念行事,固守在你自己愚昧的观念里!”
“易之行,你简直丧心病狂!瞧瞧你们殷官的德行,荀城如今究竟沦落成什么模样了!”
“此事朕会处理的,朕只希望你能冷静下来,朕不想同你争辩,朕乏了。”
易之行负气落座于案旁,可以瞧出,他不愿再将这场争执激化至新的层面,倘若此番下去,他与芝岚的关系怕是要进一步恶化,甚至还不如从前。
然而芝岚非但怒意更甚,心底不安分的念头亦同时开始作祟起来。下一刻,但见她怒气冲冲地直奔门处,像是要逃离出此方困境似的。
“你要去哪儿!”
易之行猛地蹙眉,旋即两步化作一步走,当即拦在芝岚的身前。
“让开!”
“朕再问你一遍,你欲去哪儿!”
天子的口吻铿锵有力,严冷与威厉再度归于其身,二人之间忽地无了适才的柔情与和煦,兴许只有对峙才是他们最为适宜的相处方式。
“我欲去哪儿与你何干?你是殷人,我是荀人,我们本就不该牵扯出关系!让开!”
芝岚猛切推开易之行的手反而过来却被易之行一把擒住,但见此时的易之行青筋暴涨,盛怒昭然若揭,他十分不满于眼前人的言行。
“不该牵扯出关系?哼,芝岚,你最好清楚,你如今到底是什么身份,当初这关系可是因你杀皇的举措牵扯出来的,如今你想断便能断干净了?朕告诉你,绝无可能!这一辈子你也只能呆在殷宫里!你就老老实实成为任朕随意操控的阶下囚吧!”
言既出,芝岚再也不觉易之行会对自己怀有什么可笑的情愫,当初的猜想皆化为泡影,如若非得为易之行种种异样的行径寻出个借口的话,那便是他的天性趋势,因为他就想磨折自己,磨折到生不如死的境地,这根本就同情愫毫无相干!
下一刻,芝岚猛地推开屋门,却被易之行狞恶的力气重新拽了回来,二人纠缠在一起,迟迟不曾分出个胜负。
最终,芝岚狠力一咬,愤恨地将男子擒拿住自身的手咬出血迹来,然而她却在挣脱开来的同时恰踢撞到身侧的椅凳。踉跄片刻,终于是重心不稳,芝岚一头栽了下去……喜欢朕的身子没有疾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朕的身子没有疾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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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