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子眼见芝岚欲寻短见的光景时,不知是出于什么缘由,他当即选择麻利地踢开她手中的利器,且其神容严穆,含颦的态势冗杂着未知的狞恶。
“你究竟在作甚!朕幸幸苦苦将你从火场救出,你这么轻易就想毁了朕的成果吗?那朕当时所负的伤还有何意!你这奸人简直是在浪费朕的苦心!”
瞧着眼前这只陡时而降的拦路虎,自寻短见的芝岚自是满心厌弃,本还无望的双眸在目睹到天子的脸孔之后瞬即余染起阴毒与凛冽,却不如初见他时那双充溢着精神的瞳孔来得有灵气。
“易之行?你来此作甚?我可以被你操控着生,你却没法阻止我的死,只要我想死,你便拦不得,哪怕你是天子也不成。”
芝岚的嗓音很是严酷,但见其瞳孔之中好似结着寒冰,无望充斥于其容颜上的每一处,她再也不像是易之行过往认识的那位脾性刚烈的女子了。他在此刻眼下之人的身上寻不出半分从前的影子,甚而就连人最起码的活力也没有。易之行不知这些时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已暗自思衬着待会儿定要同燕祺问个仔细。
话罢未多久,芝岚便自作主张地再执一只碎盏,旋即猛地扎入自己的血肉中,不幸的是,当那碎盏刚触及脖颈上的肌肤,易之行的凶掌便蛮横地拽住她的手腕,强力阻止其妄为的行径,压根儿不给芝岚半分得逞的机会。
“绝无可能!这是朕的皇宫,你死不死,都得看朕的意愿!”
这一刻,二人的力气相互抗衡着,谁也不让着谁,局面迟迟僵持不下,芝岚愤恨地凝望着眼前人,愈发觉得易之行可恶到极点了。
“狗贼!你放开我!我没有心情同你争辩!我只想死,如此简单的一件事,如此能够让你再无后顾之忧的一件事,你也要拦着吗!将我留下,你就是在自讨苦吃!”
不知是由于自身病体的缘故,还是因抗衡时将力气悉数用尽,此时芝岚的脸颊根本瞧不出一丝人色,惨白无度,实在叫人心悸。
而易之行的脸孔漫溢着的却仍是往昔的狞恶,他对旁人往往只有这么一个态度,如若卸下假面的话,这便是占据其主导地位的情绪。
“朕想拦着便拦着,朕是天子,朕的话你不得不从!”
“你是殷国的天子,与我何干!管好你自己国家的政事,你为何总是纠缠在我这小人物的身上!”
“小人物?哼,芝岚,你怕是过于低估你自己了吧,小人物能将一朝天子杀害了吗?小人物又能将朕屡次拖入深渊吗?如若你是小人物,那这天下岂非要彻底乱了套?”
“那你便让我去死啊!我都亲手杀害了你的父皇,你为何还不肯让我死!你放我死啊!我是你的杀父仇人!你难道不想看见我再无生气的尸骸吗!”
“实在抱歉,朕对你的尸骸没兴趣,你活着才是对朕今后最大的益处,再者言,朕根本不在乎那老头儿的性命,你杀死何人与朕可有半分的关系?朕反而还要谢谢你当初的英勇之举呢,也算是为朕解决了棘手之事。”
“你简直丧心病狂!”
芝岚的面目愈加扭曲,想要挣脱开束缚的她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出,非但是身躯,更是心灵的煎熬。下一刻,二话没说,但见女子登时咬住易之行狠狠拽住自己的手腕,牙齿深深嵌入天子的皮肉,可迟迟,天子都不曾将手移开,哪怕他曾有过一脚踹开此人的念头,最终易之行还是忍住了。
“你这奸人……”
隐忍着痛楚,易之行自己也不知自己为何始终不愿放弃锢缚住她,分明芝岚那么惹人厌,分明自己曾扪心自问过数回此人怎的还没命亡,然而当杀死她的机会摆在眼前时,甚而还是芝岚主动索取的,易之行却不甘不愿了。
易之行的坚持同样是芝岚未曾预想到的,眼前人的口吻实在凶狠,可在这之后他却并未做出什么凶狠的的行径,他本该像过往般毫不留情地对自己拳打脚踢,怎的偏偏在自己欲图求死的时候不曾动手?
芝岚不得不断定此人居心叵测,哪怕是活活被自己咬断了手,他也要像个阴魂般终日磨折着自己,绝不让自己有半分喘息的余地。
最终,不是易之行因痛妥协,反而是芝岚再无了咬下的力气,她彻底力不从心了,易之行的血色沾染在她的牙上,她的容颜之上,煞白的脸孔瞬即再染一层可怖与惊悸,她像是从棺木中爬出来的似的。
“你这奸人!”
天子连忙包扎起自己的伤势来,余光却一直暗移于芝岚身,但见芝岚似是老实了下来,倚靠在案旁的她终于没了任何妄为的举动,却是双瞳空洞,精神呆滞,这模样莫名叫易之行蹙悚。相较于今时所见,他还是希望自己所目见的仍是从前那个敢想敢做的烈性之人。
待易之行包扎完毕,当即蹲下身来,严冷的眸光始终在眼前人的脸孔上乱蹿,似是想要从中探查出什么端倪。
“奸人,朕问你,这些时日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你连性命都不愿意要了?难不成是燕祺同你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自然而然地,每当有棘手之事发生,易之行率先想到的便总是自己那位忠义的仆从,殊不知芝岚的内心早在前些时日便自行崩决了,事情远远比他料想的要严重得多。
芝岚已无心答话,憔败地倚靠在案旁的她根本懒得同眼前人过多言语一句,她一心求死,今刻甚而就连求死的力气也没有了。
见女子迟迟不愿理会自己,易之行自然怒不可遏,毕竟自打认识芝岚的头一日起,这女子对他的态度便往往如此,根本谈不上半分尊敬与有礼,反而屡次三番将自己的尊严踩在脚底。
许是一时被怒意冲昏了头,易之行的行径便也不受控制起来。下一刻,只见他一把擒住眼前人的衣领,而芝岚羸弱的身躯便在他的手掌心里摇摇晃晃,十足像个破布娃娃。
“朕问你话呢,你最好快些回答朕。”
天子的严冷登时遭到芝岚的奚落,她有气无力地将自己的唇畔勾起,口中同时道“哼,易之行,你不会当真还以为我有什么可在乎的了吧?我所在乎的一切早就被你毁了,被你们殷国的罪恶毁了,正因如此,你还能对我这一无所有的人如何呢?难不成是想当场要了我的命去?好啊,那你来啊,我的命就在这儿呢,只要你这只手轻轻在我脖颈上一拧,日后你便再也不用瞧着我这张令你气恼的脸孔了。来吧,陛下,做个随意处置旁人性命的君王吧,反正你们殷人向来便是如此。”
芝岚凄冷地嘲笑着,严威的眸光不断向眼前人挑衅,每每撞上易之行增涨的戾气,她便要发出一声轻微到已然听不见的嗤笑,她多么想要眼前人亲手将自己的人生了结于此啊,如此一来,身躯上的苦痛与心灵上的空虚便也能彻底泯灭了。
“你这是在威胁朕?”
易之行当然知晓眼前人的目的为何,可是芝岚这副挑衅般的脸孔却不得不催生出他翻腾着的怒意,他实在想要杀了她,然而却迟迟下不去手。
“对啊,我就是在威胁你,如若你不杀了我,那你不就是旁人口中那个无权无势的傀儡君王吗?你没有母族可以倚靠,更没有实际的权力赖以生存,你只能佯装起假面,让自己根本就不存在的良心帮你稍稍挽回点天子的颜面,好似这样一来,你便可以永远坐稳屁股下的身位了,然而你心底比谁都清楚,你的身位一辈子也不可能牢靠的。易之行,你费心竭力争取来的东西,那易之临只要轻轻一碰,你半生的努力便很有可能付诸东流了。”
话一落,易之行勃然变色。
显然,这是他的禁区,任何人都不允许涉足的禁区,此处弥补着的皆是他身为天子的尊严,一旦涉足,便会顷然触及他的震怒之所在。
“奸人,你可知晓你在说什么?”
骤然间,适才悉数不忍的感受雾散云消,剩下的仅是天子残存的些些理性以及行将爆发的极端怨气了,芝岚就是要狠狠踩着他的痛苦,踩着他的尊严,叫他彻底瞧瞧自己的形象究竟在外人的眼底是多么卑微,又是多么低劣。
“陛下,您何必继续自欺欺人下去呢?其实您都懂的,您根本就是个无权无势的傀儡,旁人因为动容将你捧上了皇位,将来也自然会有人敢取代于您,让您的所愿成为持续不过一年半载的白日梦,到时您的辛苦付出不过也是充当旁人的垫脚石而已。”
芝岚继续道着,毫无所忌的眸光满淬着的却皆是她对亡命的渴望,如今能相助她一死的就只有眼前人了,只要眼前人的怒意够甚,自己的人生便也能就此告终在今夜。
然而,事情往往出乎人料,正当芝岚以为眼前人行将欲下自己的性命之际,易之行的行径却彻底让她疲软的神思猛地回过神来,这男子的暴怒成程度似乎远远超出她的料想。
但见易之行遽然将芝岚压于地面,两只手狠狠地禁锢住女子的身躯,震悚的芝岚瞠目结舌,颇有些恍惚了。
这男子要作甚?他究竟在作甚?
无法探知易之行的作为,芝岚却忽地感受到双唇一片温热,而那片抵在自己干枯唇畔的那抹温热,竟是易之行的双唇。
这一刻,宛若天旋地转,芝岚骤时感觉自己的病体更为混沌了,像是醉酒之人,全然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妄,她怔怔地望着眼前人的行径,甚而开始怀疑起眼下的光景到底是否乃自己的一夜梦魇?
“你不是想成为朕的妃子吗?好,那朕今夜便叫你如愿!”
血色不断淌下,芝岚干枯的唇畔被凶狠的‘野兽’撕咬出了血。喜欢朕的身子没有疾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朕的身子没有疾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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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