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老远瞅见了人,张亮赶紧摆了摆手,给魏征使了个眼色,自己则紧走了几步,离着还有十多步远呢,便躬身施礼道:“公主怎的在此……”
少女不耐烦的抬起头,满头乌黑的辫发散开在阳光中,露出一张隐带怒容的小脸,同时手里的棍子也挥舞了起来。
当即就唬的张亮后退了两步。
他之前跟魏征说的其实没错,晋阳城里的“凶杀”案子越来越少,官吏们过的越来越安心,于是乎规则的作用也就愈发明显,这显然是治平的开始。
其实从贵族到平民,谁也不想过那朝不保夕的混乱日子,所谓民心思安大抵上也就这么一回事。
可这样一个世道,晋阳城中暴躁的人也不会少了,只是规矩已经扎扎实实的摆在了那里,暴躁的人们下手也就念起了分寸。
好吧,和世上许多事情一样,一些人总能站在规则之外。
眼前这位时常出现在汉王府内宅门口的少女无疑就是其中一个,突厥可汗阿史那杨环的女儿,突厥伽蓝公主,身上流淌着南北两个帝国最为尊贵的血脉。
这个突厥少女在身份上几乎无可挑剔,这年头比她再贵重的人屈指可数。
让很多人比较无奈的是,她总不好好在内宅呆着,时不时就要出来露脸,而且性情还很暴躁,动不动就拿棍子来敲人脑壳。
当然,很多人都明白,这已经是很收敛的一种行为了,要是换了在草原上,她手里拿着的肯定不是木棍,而是更具攻击性的鞭子和刀子才对。
可不管怎么说,张亮都不会给人敲自己脑袋的机会,作为新上任的汉王府司马,光天化日之下被人追打,那可就太难看了。
“公主莫急,人已带到,俺这就让人把他送过去。”
少女长的很美,气势上却张牙舞爪,比男儿还要强悍几分,提起木棍指着张亮后方道,“让我等了许多时候,人是哪个,叫过来让我瞧瞧……”
母虎拦路,张亮也很无奈,那位西突厥公主他倒是远远见过几次,只是任职汉王府司马之后,却再没有拜见的机会了。
听说那位有了身孕,诞下子嗣,顺势晋汉王侧妃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本想借此机会拜见一下,先混个脸熟再说。
而后面这位是那人的亲族,要是在门口被人敲了棍子,弄个鼻青脸肿的,过后可就不好说话了。
他想的还挺周全,比起当初来长进了不是一点半点,爱学习的人就是有进步啊。
可这会他也推脱不得,他可没有替人受过的觉悟,立即转头笑道:“阿史那将军,莫要让俺为难,这位是突厥伽蓝公主,先来拜见一下吧。”
正说话间,一群六七个人行了过来,两个领头的身着官服,大袖飘飘,气度俨然,这两位面色都不很好,之前争吵的厉害,都动了些无名,见到张亮一行,不自觉的放缓了脚步,也停住了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
魏征悄悄挪动了下身子,眨巴着眼睛左瞅瞅右瞧瞧,心说,这里的人看上去火气都很盛的样子啊,张亮这厮果然在骗俺,此间若乃善地,怎会如此?
他这人喜欢给人出主意,可胆量一直不大,若非如此,就他行事而言,肯定活不到现在。
见了这两位,张亮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当即抱拳施礼,“张亮见过杨侍郎,王侍郎当面。”
那两位动作出奇的一致,都是将手笼在袖中,置于腹部,微微颔首,礼节之上几乎无可挑剔,若非两人长相各异,高矮不同,不然的话,还以为是亲兄弟呢。
随即,两人又抬手躬身,同声道:“见过公主殿下。”
连体婴儿一般,让挡在门前的少女一下就笑了,如春花怒放般的笑容让这里一下亮堂了几分。
“你们又吵架了?李……王妃可是说了,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等你们主公回来再说吧。”
两个岁数不算很大,却也绝对不算小的臣下都稍露尴尬,作为关西贵族的杨恭仁无论脸皮还是气势都要更胜一筹,环目四顾间,将这里的人都盯了一下。
威胁之意不言自明,这里的事情谁要是说出去,他杨恭仁是要追究到底的,当然了,张亮是首当其冲。
其实哪里用别人多嘴多舌,他们两个的事情已然传播在了晋阳官场之上。
杨恭仁作为刑部侍郎,除了忙着组建部衙之外,就全心专注于刑律之上,他为官多年,对前隋刑律是一点也不陌生,也觉得隋时刑律宽严得当,很是不错,就算要修改一些,无非也就是以开皇律法跟大业年间的刑律比对一番,择优而录的问题。
听上去挺简单,可实际上开皇年间的律法跟大业年间是有很大不同的,开皇初年的刑律比较严苛,到了后期却偏于宽纵,然后到开皇末年,刑罚却又重了许多。
这样的变化以及那前前后后的故事,杨恭仁几乎都是了然于心,而到了大业年间,刑律的条款变更被说是杨恭仁,就算是当年的几位刑部尚书在此,也根本说不清律法到底依照怎样一个规律在变更。
因为只大业三年到大业五年的两三年间,隋帝杨广就几次命人大规模的重修律法,如果给他一个足够的时间,说不定就能把开皇律整个变成过去式呢。
所以按照杨恭仁来看,晋地律法应该以开皇律为准则,沿袭便了,没必要在这样一个时节胡乱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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