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珊瑚海
欺山莫欺水。
前人敦敦教诲,必有其理。
人可以不把山放在眼中,大山即使高耸入云,山路崎岖难行,山中也满是豺狼虎豹,可路在脚下,只要做足准备,一步一步,或可以避开众险,登临绝顶,享受一览众山小的霸气。
这中原大地上数得上名的高山,比如说乔格里险峰、珠穆朗玛极峰,皆壁立万仞,雄鹰不过,但有人爬山去过。
山,可欺。
因为看的见,摸得到。
山为阳,光明正大。
大海却远远不同,它也看的见摸得到,但永远看不清摸不准。
水为阴,至阴至柔。
水无常势亦无常形,刹那千变,瞬息生死。
不过,不怕死的人,或者妖怪,这世上,不少。
“小白,你说大海有尽头吗?”
一条白龙漂浮在海面,尾巴轻轻摇摆,带动着四五丈长的身体缓缓前行,好似龙舟。
龙头上,躺着一个女子,红衣飘飘,大打哈欠,躺相也极其不雅,左腿垂在海里,正无聊的拨弄着浪花,右脚不停的拍打着龙鼻子。
九天真龙成了坐骑,羞辱先人祖宗,不过它性格却颇为温和平润,龙目迎着日头闪烁着淡淡荧光,嘴角好似带着笑意,
“当然有,小羽,没见过那些黄发碧眼的人吗?他们中不少都是海外人,既然是海外人,自然都是从这片大海之外来的,那大海的尽头,就是他们的家乡。”
“哦。”
红衣女子看来也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身下白龙舟侃侃而谈,几日前一时兴起要去看看大海尽头有什么,此刻才明白大海尽头还是土地,而且是江湖中偶然遇到的黄发碧眼之人的家乡,顿时兴致大减,翻身坐起来,拍了拍白龙脑袋。
白龙甚为通灵,停止游弋,轻笑问到,
“怎么?不去了?”
听到言语中止不住的笑意,那红衣女子脸上好似闪过一抹羞涩,比不过烈日炎炎她又一身红衣,人面桃花,相映皆是火红,也分不清是人红还是脸红了,她轻咳一声,
“咱们游了几天了?”
咱们游?不是一直是我在游吗?
白龙无耐的摇摇头,带着龙角左边挂的长刀右边挂着长剑摇晃不停,
“快半个月了。”
“我说呢!难怪我肚子一只咕咕直叫,原来饿了半个多月了。”
红衣女子一跃而起,伸手抓住长刀,顺手敲了敲龙角,金石之声远远传出,
“走,不去了!咱们去肉多的地方去,我要吃烤肉,不想吃鱼了。”
原来,鱼不算肉,真可惜了,按理说鱼是龙子龙孙,这半个多月,自己闭着眼睛看她填到肚子里面的那些鲜美海鱼,相当于没有吃,空气一般。
真是个饭桶。
不过这些话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否则遭殃的就不止龙子龙孙,而是自己这只小龙了。
“肉多的地方,自然是酒楼里和大山里面,酒楼里的精致,大山里的量大。”
听到白龙狗腿子般的建议,红衣女子嘴角扬起,回头看了来处,那里也是海天相接,不见陆地,满意的点点点头,弯腰抓起龙鼻子一侧长长的的须捻,挽缰绳一般带着嘶嘶吸着冷气出声抗议的白龙掉头向着来时的方。
“别叫了,我又不疼,小白你看,现在咱们来的地方,也看不到陆地了,只要咱们回去,也算到了大海尽头了吧?”
这...还有这种道理?
白龙无语,见过要面子的,没见过如此捧着自己面子一点都不让它掉下去的,下意识要去反驳,没想到就是这么稍稍一迟疑,头顶上的红衣女子轻轻顿脚,丝丝火气传出,威胁不言而喻。
“嗯,是大海尽头。”
“哈哈哈~”
红衣女子仰天大笑猖狂无礼,放在手中用来威胁的龙须,长刀遥遥指着来时的方向,
“先去酒楼大吃一顿,然后咱们去辽东,听说那里冰天雪地,但是狗熊甚肥,尤其是熊掌,人间至美,先烤它一百来只再说。”
白龙为辽东深山中的狗熊一阵默哀之后,尾巴一摆,水花翻腾浪高三丈,一声长吼,龙游九天,翻腾云海之中,瞬息之间,消失不见了踪影。
来处就是归处。
... ...
湛蓝的大海海底,钟离九身化长龙,飞速的游动。
速度虽快,所过之处,却不起丝毫波澜,来来往往游动的鱼虾也浑然不觉。
出东海海滩,一路东行三百多里。
三百里,对于常人来说,步行要三五天,乘马也虚要一两日的时间,对于钟离九来说,只是一炷香时间不多,若是全力而行,不过呼吸之间。
所以他很疑惑。
这些年,在陆地上找不出仙山的踪迹,不是没有怀疑过,仙山藏在海中。
大海无底,蛟龙鲸鲵之属混杂,凶险无比,仙山若是真藏于深海,那以如今隐卫的人力物力,想要追寻,是难上加难。
不过仙山在大海之中,却有一个很大的难题。
空气。
这个世上,不管是人还是妖魔,修为再过深厚人,离开了空气,即使以姚广孝郑和当今的修为,或可以坚持一月之久,时间再长,也要钻出水面换气。
仙山中的妖怪,若是鱼龙之属,可以经年盘踞在海底,可是山中的仙人,无论修为再高,也要时长出水。
而且仙山打造颇费时日,少则百年,长则以千年积韵成一山,海底的山石受盐水腐蚀,多酥脆,不能承受刀斧触之即碎。
所以三大统领思来想去,各方推敲后确定,五大仙宗在海底的可能性极低,隐卫中人,天地玄黄,十成有着九成都分派向深山之中人迹罕至之处,只派遣几个水属妖身的地卫在海中追寻一段时间,伤损颇大不说,并未找到仙山踪迹,久而久之,就不再向海中派遣搜寻。
没想到前一段时间,那汉王附中隐藏踪迹的贺兰山放了条传讯水蛇,一路沿着长江入海,女土蝠追寻过来,却找到了仙山的一丝踪迹。
而且,当初在玄武湖畔和自己对阵的瀛洲仙山的宗主,本体是一只鲛人,鱼类妖属。
一只鲛人,却是瀛洲仙宗的宗主,匪夷所思。
传承几千年的仙宗,从来都是把妖怪当作奴隶,扛负仙山,抽筋扒皮都是寻常,这瀛洲仙宗,怎么会由鲛人统领,而且从被铁凌霜抓住的那只腾蛇和海牛妖怪可以砍出来,嬴若洲的手下,大多也肯定都是妖怪。
难道,这瀛洲仙宗,全是妖怪?
钟离九一边思索着,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前方十里处,珊瑚渐渐多了起来,自己疾行三百多里,前方大约已经到了女土蝠口中的珊瑚海林,过了这片珊瑚林,就到了那个时隐时现的入口。
只要进去,很有可能就到了那蜃祖以身体幻化出来的两大神异之处之一的海市。
海市、蜃楼,自己到了海市,那蜃楼的位置,大约也逃不过自己的感知。
原本是想着张铁和玄武跟踪酒徒,找到方丈仙山的踪迹,先去推到方丈山,了却自己和小羽儿五百年仇怨,没想到女土蝠这里先有了消息,看来这瀛洲仙山,像飞到天上去,要等到下辈子了。
不过,此处离案边只有三百里,有些非同寻常,大海茫茫,宽广十倍于大地,若是按照自己的推测,仙山若要安置在海中,也要深入海心,那才是最稳妥的方法,这里,立大地太近了。
难道,还真的如女土蝠所说,是引军入瓮?
钟离九停下身躯,盘踞在一颗数丈庞大的珊瑚树上,左右环顾,周边水流平稳,无大浪阴流,鱼群穿梭在珊瑚林中,悠然自得,不像有危险。
越是平常,越见危机。
此次自己出来,除了大统领和右统领知道,那个现在在书房中代替自己处理消息的铁家大女儿知道,金陵城中,就只有武当山的张九丰知道。
临走之前,自己找过他,金陵之战自己走的虽急,但是能够遥遥听到,瀛洲仙宗本代宗主和这位武当山老祖宗相识,而且交情匪浅。
钟离九细问过张九丰那瀛洲仙山宗主之事,但这位武当山的老祖宗闭口不言,只说她是苦命之鱼,这些年为何到了如此地步,他也不知,若是到了穷途陌路,还请自己看在他的面上,饶她一命。
钟离九无奈,此刻身在海底,危机四伏,自己若是落到她的手中,不知道她会不会也大手一挥,绕了自己一命。
隐卫和仙宗,各有各的道路,且相左,若相遇,不死,不休。
“非我不愿,且看她做何选择吧。若是真到了最后一步,张真人,还请勿怪。”
身临险境,最忌犹豫,钟离九尾巴轻摆动,龙身辗转,在珊瑚林中穿梭,气息散开,不刻意隐瞒,周边的鱼群感知到他的气息中的隐隐杀意,飞速的退散,游向远处。
以他如今之修为,这瀛洲仙宗中,君临佛陀境之人的人只要不超过两个,他都有一战之力,一对一无忧,一对二虽说不敌,从容逃走当无妨。
危险之处不再敌人,而是海市,还有海市之后,隐藏更深的蜃楼。
也正是自己这次暗自出来的最终目的。
那蜃楼,或许就是瀛洲仙宗的立宗之本。
从古籍中零星的记载可以推断,蜃楼锁神,炼神,是困敌的无上法宝,也是藏身护身的绝佳之处。
只要得到了蜃楼,放在金陵城中,那不仅瀛洲仙宗,其他的两个仙宗,甚至忽然出现的天上之神,都奈何不了金陵城。
自己和右统领,甚至大统领,都可以轻易的出来,而无后顾之忧。
那用不了多久,这世上,就不会再有仙宗,没有了仙宗,那查不到底细的神,也躲藏不了多久了。
钟离九收回思虑,身形一转,化作人身,停在了珊瑚海的边缘。
前方十米远的地方,一颗灿若云霞的红色珊瑚,在这幽深的海底闪着耀眼光芒,它的根部,是一块灰色大石,钟离九脚尖轻点,漂浮到这颗珊瑚树边。
它根部的大石上,附满了海里的小蛤蜊,蛤蜊浑身灰白,覆盖住了青黑色的大石。
钟离九盯着密密麻麻的蛤蜊中脱落了两个,变成了两个青黑的小点,看着痕迹,应该是脱落了许久,两点之间,夹着三个小蛤蜊。
他点点头,颇卫欣慰。
慌忙出逃之下,还不忘了看清地形,从细微之处确定位置,看来这女土蝠这几年历练,心思愈细,再加上性子坚忍,以后或可以为一卫之主。
钟离九站在珊瑚树边,静静等待着女土蝠所说的奇怪的暗流。
短则三天,长则七八天,暗流必出,只要探手其中,就会被吸引,跟着暗流,可入海市。
可惜是海中,不能饮酒。
就是不知道自己这一去,能否顺利回去了。
如果,
如果真的入瓮,还有什么遗憾呢。
“你说呢?小羽儿,你最后,还有什么遗憾呢?”喜欢释厄录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释厄录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