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千烛不知道是怎么走回房间的,城外的那一场坑杀,鲜血浸土,厚土埋尸。二十五人尚可如此残忍,那当年的三千人便是地狱冤魂。
岳千烛坐在自己的床下,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双膝。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坑杀之景,耳边却是响起五年前的那个雪夜,众人嚎叫的声音。五年前因为自己的错误,将唐路引到由洲。三千亡魂从此成了夏沐濋心中的伤痛,又何尝不是岳千烛自己心中的伤痕。
夏沐濋赤裸裸的再现当年的惨状让岳千烛开始怀疑,他的有意为之。此时的岳千烛大脑一片混乱,不知道该从何想起,干脆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据不出门。
另一边的夏沐濋回到书房,陈致回来复命,将坑杀后的犯兵从坑中拉回来,重装上车带回凰城示众警告。
所有人都觉得夏沐濋今日行径十分残忍,但是在陈致眼中这就变成理所当然。那个雪夜里,他亲眼看到了三千将士被坑杀的惨状,高高成柱的土堆,里面是神远军三千将士的尸身,暴露在外面的盔甲和红巾,无时无刻不重现在他的眼前。陈致知道这份彻骨之痛是什么感觉。今日只是惩罚犯罪之人,如此处罚是他们罪有应得更谈不上残忍。
只是陈致担心的却是这件事引来的另一点。
“王爷,今日如此惩罚他们,想必会让安和王和薛清平心中大为不快,怕对神远军日后不利。”陈致说。毕竟是夏恪信和薛清平的人,坑杀他们的人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种羞辱。
夏沐濋说:“我会亲自写信送去给夏恪信,安顺军军令一向比咱们神远军更为苛刻,相信夏恪信会理解我所为,即便是生气也不会记仇许久。”
“那薛清平呢?”
夏沐濋一顿说:“我只恨薛清平的兵还不够,没让他的心腹在黔地全军覆没。”
夏沐濋对薛清平的意见极大。当年要不是薛清平背后使计,岳千烛就不会被指婚给夏恪群,就不会发生后面一系列的事。还有当年沐映行被支走淮南,萍地北方被侵,他们才会无暇分身导致黔地大乱,这也绝不会单单只是巧合而已。
岳家叛国爆发淮州劫难,导致由洲及其他州府沦陷!唐路回到鲁朝立即被立为储君!薛清平一年之间权倾朝野!这些事情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夏沐濋已经找到了很多蛛丝马迹,甚至已经定好了目标,他现在缺的就是掀起这场巨浪的人。岳千炀算一个,岳千烛也算。
唐路对由洲的残忍让夏沐濋刻骨铭心的记住一辈子。但是他有一句话说到了夏沐濋的心里。
“在朝斗方面你真是不习惯,你输就输在感情用事,儿女私情。”
夏沐濋不喜欢输,也输不起,他身后空无一人,他顾虑的太多,所以他不能输。朝斗不行,夏沐濋就好好认真的玩一玩朝斗,薛清平、唐路这些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夏沐濋就要让他们知道,惹恼自己的下场。
“我就等着薛清平与我撕破脸。”夏沐濋等的就是这个。夏念华口中私心报复不是夏沐濋的目的,他的真正目的就是让薛清平主动出击。
别忘了,夏沐濋或许朝斗不如这些“前辈”,但是兵法他可以自负到不输任何人。路铺好了,就等敌人一步一步踏入就可以了。
陈致明白夏沐濋的目的,这条复仇的路是他陪着夏沐濋走的,这条路上阻碍他们的东西太多,有敌人,有故人,还有不忍再去看的心痛。
沐凝曾经告诉他们,凡是要宽容些。
可是面对沐凝离开,他们无法再做到宽容。每到深夜,陈致不止一次在期望,期望沐凝能够在他耳边告诉他,如何做到宽容和善良,如何生活的轻松快乐,如何才能不失去她······
夏沐濋和陈致跪坐在一处,透过门看着外面的天空,这是沐凝最喜欢的夏季,可是这府上的天空下再也没有了她的身影。
“钱三两呢?”夏沐濋低下头看着旁边的陈致。
陈致抬头看着外面的天空说:“他应该是吓着了,回房间里没有出过门。”
夏沐濋轻笑一声:“这么点事就被吓到,以后可怎么办呢。”
以后有更多的血雨腥风,她是最关键的人注定要站在漩涡中心,万事就将残忍啊,万人终将倒在她面前的血泊中。
岳千烛呆坐在原地一直到深夜。宫林从外面进来,看着还在害怕的岳千烛,坐在她的身边。
“他们是该死。”宫林说。
岳千烛点头:“我知道,只是觉得有些残忍罢了。”
不管是现在还是五年前,都是残忍的让人胆寒受怕。
“他应该残忍。”宫林说:“他想要镇住黔地和上京朝廷就必须要比任何人都残忍才是。他不能走五年前的老路了。”
五年前因为夏沐濋的儿女私情,不仅让他损失惨重,也让岳家遭到了无妄之灾。岳家叛国案,正是有人针对夏沐濋而附加惨事。
宫林没有将自己心里话告诉岳千烛,他相信其实岳千烛比自己心里清楚,只是不想去触碰而已。
岳千烛将头埋在自己的膝盖上,不想让自己的眼泪流出,只能让它落在膝盖上,顺便堵住自己的双眼。
宫林没说什么,抬手缓缓放在岳千烛另一边的肩头,让她可以依靠自己。现在的他们只能彼此成为彼此的力量,相互依偎。
既然夏念华赌气带着苏惟离开回京,那由洲就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夏沐濋乘马车回去凰城,贺寒生和薛谟也要赶快回到凰城,将自己驻扎在凰城城外的将士全部送出黔地,便一起到了凰城。
到了沐王府门前。岳千烛从马车上下来,拿出车梯请夏沐濋下车,自己守在原地,一眼就看到赵娡欢从府里出门,看她依旧是风采照人的模样,就知道她心情定是非常好。有那么一瞬间,就连岳千烛都能感觉到,赵娡欢真是个单单只是看着就会让人高兴的美人。
“拜见王爷。”赵娡欢半蹲向岳千烛行礼,抬头还不忘向他身后的岳千烛眨一下眼睛。
岳千烛立刻尴尬,这么明目张胆,真是让自己很是不舒服。
夏沐濋就当没看见,搞不懂一个女人向另一个女人抛媚眼是什么意思,哼了一声走进王府。
岳千烛刚要跟过去,就被赵娡欢拽住,紧接着身后的直裙就被赵娡欢掀起。
岳千烛立卡反应过来,赶忙盖住直裙惊讶的看着赵娡欢,轻声道:“美人,这是外面,您这是干嘛啊?”
赵娡欢立刻拍着自己脑袋:“瞧我,急着要看你的伤口恢复的如何,忘了在外面了。”
岳千烛怀疑的看着赵娡欢,总感觉她是故意的。
这时贺寒生和薛谟并肩走过来,赵娡欢本来还在笑着,看到他们二人来,立刻黑了脸。要知道他们带来的人可是直接侮辱了赵娡欢,赵娡欢可是记着仇呢。
“美人,您别——”岳千烛扯着赵娡欢的袖子,让她不要耍脸色,不管如何夏沐濋都已经为她出气,这时候还是保持风度以免被贺寒生和薛谟抓到把柄才好。
赵娡欢转头向岳千烛微微一笑,回头继续黑着脸上,双手抱臂,居高临下。
还是贺寒生先向前走了几步,拱手道:“听闻末将的人惹了赵美人不快,末将向你道歉。”
贺寒生道歉完全是出于自己作为带队人没有管好下属而自责,足可见他的负责和对赵娡欢的尊重。
赵娡欢没有想到贺寒生会如此主动,刚才的黑脸立刻转换成微笑:“贺统领不必如此,他们也是不知道我的身份才顶撞的。不像是某些人的手下,在明知道我是谁的情况下,还将我赶出营帐语言羞辱,是不是啊?薛公子?”
此时的薛谟刚刚走到门口,正准备向王府里走,就被赵娡欢点名。他没有贺寒生那般会隐忍,自己的人都已经死了,还妄想让他道歉,这绝对不可能。尤其是眼前的赵娡欢,出身风尘一脸的魅惑样,刚刚还当众去掀府上管家的直裙,这等轻浮之人配不上自己的道歉。
薛谟只是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进去。
赵娡欢也无所谓,她垂眼看到了贺寒生手上包着纱布,问道:“贺统领是受伤了?”
贺寒生收起手放在身后道:“不过是小伤。”
“将军受伤哪有小伤!”赵娡欢故意提高声音道:“您这身子宝贵的很,再小的伤都是重伤,不像某些人,手下嚣张命不值钱,主子同样廉价!”
声音之大,传进了薛谟的耳朵里,薛谟咬着牙不去理会女人的口舌之言。
赵娡欢笑着,回头对贺寒生说:“贺统领不嫌,到我院子去吧,给您包扎一下伤口。”
“这——”贺寒生看了岳千烛一眼,摇头说:“美人乃女眷,末将就不去叨扰,谢谢赵美人好意。”
“没事,神远军不少人的伤都是我来处理了,你们是男人哪里会那么仔细!”
贺寒生惊讶,不觉脱口而出:“啊?”
岳千烛怕贺寒生误会,立刻解释道:“贺统领不必如此,在美人的院中有专门的一间治伤的房间,王府里的药都在那,军中有重伤者也会送到这里休养。”
说完岳千烛呼出一口气,贺寒生的家教十分正统,怎么可能贸然去女眷的院子里。不过贺寒生手上的伤确实有点重,不及时换药的话的确有点危险,所以才会向贺寒生解释可以去换药,不必在乎可能会发生闲言碎语。
贺寒生无奈:“那就劳烦美人了。”
“不劳烦。”赵娡欢站在一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岳千烛怕贺寒生不自在,在他眼神的求救下跟着他一同到了赵娡欢的西院。
赵娡欢平时一副张扬的模样,但不得不说治伤上药却是十分的细致,她将贺寒生手背上的伤口重新消毒,用了神远军专用的金疮药,小心翼翼怕弄疼贺寒生,最后用新布重新缠好打结,十分的工整。
整个过程贺寒生只感觉到些许的疼痛,可见赵娡欢的小心,待一切结束后他起身谢过赵娡欢,就准备走去主院的厅堂。
“你等等,我也过去。”赵娡欢整理药箱说。
岳千烛在旁说:“估计贺统领会用到赵美人。”
贺寒生再次疑惑,此时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沐王府真是个摸不着头脑的地方,他可不准妹妹嫁过来。
一行人到了厅堂,就看见薛谟在夏沐濋面前商量什么。夏沐濋看到他们过来,伸出扇子随便一指,赵娡欢就走过去跪坐在了夏沐濋旁边,岳千烛则是站在了他们旁边。
“薛公子与本王商量让本王多派人手帮他寻人,你可有意见?”
薛谟和贺寒生没想到夏沐濋竟然问赵娡欢这种正事,一个普通府上的妾侍有什么资格去帮夏沐濋做这个决断。
不过岳千烛知道,这是夏沐濋准备拒绝薛谟,让赵娡欢做这个出头的人。
赵娡欢心中了然,本来还是明媚的脸突然委屈起来:“王爷,妾身不知道薛公子需要多少人,只是臣妾知道,前几日薛公子的人驱赶和辱骂妾身的时候,十分的硬气,瞧那模样一人完全能够当三四个人用。”
瞧瞧这话,赵娡欢明显委屈的撒娇不让夏沐濋派人,马上就要掉眼泪的人看着太让人怜惜。
“哦?”夏沐濋看向薛谟说:“本王竟不知道,国公府的府兵现在这般厉害了。”
薛谟刚要说话,就被赵娡欢打断:“是啊,果然是上京城养人,可比贺统领带来的人厉害的多。”
赵娡欢抱着夏沐濋的手臂,依偎着说:“妾身看,王爷要派人还不如派给贺统领,不然就要被薛公子的人欺负死,您都不好与安和王殿下交代了。”
薛谟有需求,想必贺寒生也有需求。赵娡欢深知夏沐濋坑杀夏恪信的人,无论如何都要给夏恪信一个交代。现在偏袒贺寒生也算是夏沐濋对夏恪信的补偿。
岳千烛心中佩服赵娡欢的洞察能力,这样的女人才是最适合夏沐濋的左膀右臂。
薛谟哑口无言。
贺寒生心中惊愕,看来他确实需要赵娡欢。
夏沐濋俯眼看着赵娡欢说:“既然美人如此说,本王要是不听你的,岂不是会让你更委屈。”
赵娡欢声音颤抖的嗯了一声。
夏沐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看着薛谟说:“薛公子听见了,本王一向宠爱美人,只能听他的。”
“王爷——”
“钱管家。”夏沐濋抢在薛谟前面吩咐:“就按照美人所言,你去带着薛公子和贺统领去安排。”
“是。”岳千烛应下,请薛谟和贺寒生出去,去解决派人的事。
人走远了,赵娡欢立刻松开夏沐濋,晃动着手腕:“王爷这是瘦了,抱着硌了些。”
夏沐濋双手拢在袖间,说:“最近操劳的事有些多。”
赵娡欢只是微微一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轻轻叹气。喜欢我摘梨花与白人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我摘梨花与白人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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