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因风的身体每况愈下,已然是卧床不起,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有时候一日里都不曾睁开眼睛,清醒上一时片刻。
她自己倒不觉得什么,或许大限将至,便是正在经历的这般,倒也没有什么太过痛苦,或者不安的地方,但能够让她不安的人,却还在身边。
曾柔不知什么时候来到的这房间里,搬了张椅子静静在床边坐着,默默看着榻上躺着的人,像这样安静地,悄无声息的时光,好像也只剩下了一点影子还存在于记忆中。
“你以前好像也是这么睡着的,我醒的早了却躺在里头不敢动。”曾柔一手托着脸歪头看着,想到了什么不由笑了笑,“我那时候那么乖,就怕被你赶出去,后来我以为隔壁的小房间就是我的家了,只可惜……”
曾柔默默张开手来,看着掌心上那留下的洋洋烂烂的痕迹,都是指尖握拳时留下来的,有的早已经结痂,有的还新鲜泛红。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怕疼,一疼就会流眼泪,那应该是我这辈子哭的最多的时候了,只是现在想来,不知怎么的,反而有些怀念了。”曾柔自言自语道。
初到南毒的那时,她年纪尚小,又是所有人里几乎最弱的一个,白日里要学着分辨毒物,有时候还要自己试毒,每每总要病上一回,然后咬牙默默挺过来。
而最难过的,还是孤身一人,夜里好几个孩子挤在一间屋子里头,她也是并不太受欢迎的那个。
“咳咳……”蒙在被子里头的咳嗽声音响起在寂静的夜里,虽然不是太响,但依旧嘈杂搅人安宁,过了一阵之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说道:“曾柔,你吵死人了,我们都不能睡觉了!”
“对……对不起,我不发出声音了。”
拿被子蒙在头上的人拼命忍着,却越发觉得一阵阵喉头发紧,她终于悄声爬了起来,然后踩着鞋子出了门,“咳咳……”
从前只要一感染风寒,总要咳嗽上好几天,即便是吃了药,却也总是好的很慢,蹲在墙角的人默默拉紧了身上的衣裳,有点后悔没有一并把杯子给抱出来披在身上,这样还能暖和一点。
她现在又不太想回去了,来回开门的声音也很响,可能会让人讨厌,而且……而且她也不喜欢这里,她想要回家,想要娘亲和哥哥。
“咳咳……呜……”抽泣中夹杂着咳嗽的声音从一个地方传来,那声音越来越大,一度像是要咳地喘不过来气似得,当眼前出现一个人拍了拍她脑袋的时候,她猛地安静了一瞬,月光底下挂着两行眼泪的脸抬头看去。
“柳……姐姐。”
“大晚上你不睡觉,蹲在这儿干什么?”柳因风一把将人提溜起来,蹙着眉说道。
“咳咳……我,我怕吵到里头的人睡觉。”
眼前的人不由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前说了句,“先跟我走吧。”
曾柔眼睛默默停留在榻上人的脸上,目光因为漫长光阴前的记忆而柔软了些。
“我记得那天你把我带回了这里,让我睡在了这张床上,我迷迷糊糊睡着前,还记得自己咳个不停,可你一句话也没说,然后等我早晨起来的时候,发现枕头是湿的,上面一大片还没全干的血,连脸上都是。”
“给她看看,昨天咳嗽了一晚上,连鼻血都流出来,”柳因风叫来了大夫,转头又对她说道:“你今天白天就不用去练功了,等会儿吃过药在这儿睡一觉吧。”
曾柔忍不住笑了笑,“那时候我突然庆幸自己生病了,一直赖到了晚上也没走,磨蹭着又多住了两天,直到病也好了,然后你就赶我回去。”
曾柔想着当时的自己,也觉得大概很可笑吧,“当时其实我很怕你的,可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就蹲在院门口,你早上一出来看见我,眼睛气得都瞪大了,等又到了晚上,终于一脸不耐烦地把我领了进去,就是隔壁的那个房间。”
“‘早知道把你弄进来干吗?’我还记得你当时说过这样的话,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学着忍疼,学着尽量不要哭。”曾柔不由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柳因风躺在那里,昏沉睡去,脸色苍白,嘴唇泛干起皮,她转身到桌上倒来了一杯水,正要喂给榻上的人喝,然后被一个开门的声音给打断了。
“你可以走了。”原容提着东西走了进来,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然后朝着她说道,语气里说不出的嫌弃。
曾柔放下东西转身便要离开了,经过原容身边的时候不由顿下脚步,轻笑着说了一句,“原公子是时候也该和我这个人培养一下感情了吧,若是这般看不顺眼的话,不怕以后难受吗?”
“你这个人不过暂时拿来一用,保住了柳因风,以后自然可以重新再换,就不必你白费心思了。”原容将拿来的东西放到了桌上,随口说道。
对于此言,曾柔倒像是不以为意,淡淡瞥了一眼过去,然后转头离开了这里。
原容炖了滋补的汤来,将踏上的人扶起,然后开始一点点地喂,只是东西才入了口,跟着就被吐了出来,本来平静躺着的人此时却是靠在他身上,整个人探出床外,干呕个不停。
原容只得先换了一杯水来,稍稍喂了一些,然后默默拍着她的背,直到柳因风慢慢平静了下来,才将意识昏沉未醒的人,重新又放躺回榻上,“就算是要挺过生不如死,你也得先活着。”
床上的人不知是否听见了原容说的话,苍白的一张脸上只有弯眉蹙起,嘴唇紧抿着,再没有了半点声音,整个人始终也并未真的清醒过。
原容坐在床榻边上定定看了许久,末了深吸一口气呢喃道:“或许是时候该让曾柔派上用场了,好过你半死不活躺在这里,一点点消磨下去。”
原容目光投向与隔壁相连的那面墙上,此时那里似乎隐隐约约传来一点声音,不仔细听,却也并不分明。
曾柔正躺在床上,伸出手来在墙上划着什么,就像她曾经住在这里的时候,也曾做过同样的事情。
那是一只鸟儿,从头到尾一笔画成,看来再简单不过了。喜欢逝后至候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逝后至候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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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