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没等孟忍冬思索出这个问题的正确回答方式, 纪愉的下一个死亡追问已经抵达:
    “……你是不是有她的消息?”
    孟忍冬没吭声。
    纪愉却已经从她这短暂的沉默里找到了自己要的答案,她稍稍从那行军床上往上蹭了蹭,将被子往下压了压, 像是要从上面挣扎着起来一样, 之前的那些呛水的后遗症都被她压下, 如今她心心念念,只剩下那一个人。
    听见床铺里的动静,孟忍冬迅速地转过来, 瞧见纪愉这副不管不顾,好像只要自己说出那个地址,哪怕是天涯海角, 她也能毫不犹豫赶去的模样,一时间心中情绪复杂到极点。
    很奇怪,她竟然有些嫉妒几年前的自己。
    “行了——”
    孟忍冬抬手将纪愉的肩膀重新按了回去, 长而直的睫毛垂下, 遮住了黑眸里那些思绪,孟忍冬腮帮子紧了紧, 还是将真话吐出:
    “是, 我找到了你那位朋友。”
    纪愉再不管之前对她的那些避退,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桃花眼中绽出前所未有的期盼, 而那些期盼像是骤然升上夜空、驱散黑夜的光芒一样,几乎让她的面容都一反常态地更加昳丽, 让人挪不开眼睛。
    在前面的四年里,纪愉的安静、乖巧、逆来顺受已经给孟忍冬留下了一种习惯印象, 以至于乍然见到这样的纪愉, 令她觉得陌生又熟悉。
    紧随而来的是一种心疼。
    在得知了一切真相之后, 孟忍冬再看这个因为“司恬”的事情而牵动心神、变幻性情的纪愉,已经无法再像之前一样单纯地持有不服气或者是妒忌的心情了……
    她觉得很难受。
    纪愉不记得十六岁之前的事情,所以落水之后再醒来,处于异世界当中,感受不到亲人、朋友给予的爱,像是无根无壤的浮萍,随着风儿一吹,落到哪里都只能紧紧抓住,哪怕是在悬崖边。
    “司恬”在她失忆之后的三年里,在她的生命中扮演了太过重要的角色。
    不论当时的孟忍冬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在两人都想不到的时候,纪愉已经对她形成了很深的依赖,又因为后来“司恬”的死亡,从而让这个人在纪愉的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不论后来再遇到什么人,又发生什么故事,纪愉不会再将她忘却。
    可她原本不该是这样的。
    如果十六岁那一年,她没有跟着朋友们一起去那个度假村,没有在那烈日炎炎的午后坚持和妹妹坐在湖边垂钓,如今的她会成长至什么模样呢?
    ……可惜,没有如果。
    孟忍冬只能隐约去设想楚见榆二十三岁的意气风发,但是能长成那样自信张扬的女孩儿,早在十六岁那年的民宿湖边淹死了。
    活下来的成了纪愉。
    失忆总还是会给人带去难以磨灭的影响,托十六年记忆的空白,纪愉那时候在医院醒来,多半处于沉默当中,孟忍冬当时为了哄她说话,某种意义上将自己从一个不善言辞的人,硬生生扭成了个小话痨。
    起初纪愉对她照着网络冷幽默念出来的笑话无动于衷,只很偶尔在听她变相说出自己的身世故事时,会稍稍有所触动,可孟忍冬又不愿意看到她总是像沉默的雕塑一样,大部分时间都坐在那里。
    那时候孟忍冬不愿意看着曾经照亮自己的光就这样熄灭下去,于是她看着渐渐熄灭的天光,绞尽脑汁想要重启黎明,她试着生火、捕捉萤虫、甚至想要人造一个太阳……
    纪愉以为那个“司恬”也散发光亮。
    其实并不是——
    就像人类看见了太阳之后又看到了月亮,以为它们在天空旗鼓相当,只不过一个掌握白天,一个驾驭黑夜,然而事实是,点亮夜空的明月光芒,是亿万光年前太阳就已经照在它身上的光。
    楚见榆就是那高悬天空的明日,而孟忍冬只不过是月亮而已。
    后来纪愉从她身上感受到余温,以为这就是世界上最明媚温暖的光了,实际上,那只是楚见榆在孟忍冬人生里留下的小部分痕迹。
    而孟忍冬看着面前这轮已经忘了如何发光的小太阳,昔日楚见榆的光辉只残存在她的记忆里,再无法回溯,但她却不觉遗憾,只是心痛。
    她其实并不奢望纪愉变回楚见榆。
    只要这人能够一直平安、快乐地生活下去,不论在哪个世界都好……
    可是为什么总是有人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来伤害她?
    ……
    有些话一旦出口,心中枷锁解开,便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接下来无论再发生什么,都能从容以对了。
    纪愉握着孟忍冬的手腕,唇齿间太多的未竞之言挣扎许久,最先吐出的却是一句:
    “……她,过的还好吗?”
    可是话刚出口,纪愉仍是对自己苛待至极似的觉得不妥,万一孟忍冬其实只是偶然得知司恬的近况呢?那她岂不是白问了?
    何况,之前本来就不打算让孟忍冬帮忙得知司恬的消息,现在自己这自乱阵脚,倒有些违背原则了。
    纪愉渐渐冷静了下来,松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因为手底下力气没个轻重,将孟忍冬的手腕腕骨处卡得发红,本就纤瘦的手腕,腕骨圆润关节连素白的肌肤都掩不住,稍稍凸起一些,看着比以前要更瘦了,而上面的发红处就更加明显。
    她后知后觉地想要找补些什么,孟忍冬的回答就在这时接上:
    “……还行。”
    纪愉猛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孟忍冬盯着她的双眸,居高临下地在床边站着,但因为在纪愉的面前刻意收敛了气势,态度竟然也是难见的平和。
    她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回答。
    总算让纪愉意识到,自己辛辛苦苦找了很久、试图重逢的那人,竟然被孟忍冬先一步找到了。
    纪愉心中一阵阵地发堵,说不上是因为什么,明明已经知道了司恬的消息,可是从孟忍冬口中得知的时候,又总觉得事情怪不对劲的……
    是她刚才落水的后遗症还没好吗?
    她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去看孟忍冬的眼眸,跟对方对视的时候,脑子里迟钝地像是在搅拌浆糊,本能告诉她孟忍冬的反应太过异常,可是理智又迟迟不上线,整个人像是上了一半发条的机器,半清醒半沉沦。
    半晌,纪愉干巴巴地回了一声:“那、那就好。”
    孟忍冬却猜到了她的打算。
    像是想将这人的心思看得更清楚一些,方便自己做判断,孟忍冬单手支在这本就窄挤的硬床边缘,俯身而来的时候,久违的恬淡香水味涌入纪愉的鼻尖,让她从泳池里那近乎让人麻木的消毒水味道里重获嗅觉新生。
    无形中拉近的距离里,纪愉听见她那天然冷淡的声线一点点地淌进自己的耳朵里:
    “你想找她?”
    纪愉本来不想在这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心思。
    可或许是脑子里也进了一些水,又可能是她已经找了司恬太久、好几次的擦身而过已经让她再也没法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像是一片执着归根的落叶,纪愉如今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很轻微地颔首,哪怕动作再小,也让孟忍冬瞧见了。
    下一刻。
    纪愉听见孟忍冬发出的一点近似叹息的声音。
    她动了动眼皮,近距离地对上孟忍冬的眼眸,看见这张五官稍有些凌厉的面庞离自己这样近,像是两人的呼吸都能缠在一起。
    却是孟忍冬先往后撤开稍许。
    “你确定要见她吗?我怕你后悔。”
    纪愉听她这样说道。
    这一次,孟忍冬话语里的异常更让纪愉难以忽视。
    她好像料定了自己和司恬的这场见面……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必定会令她后悔一样。
    可孟忍冬明明又说司恬过的还行——
    那么究竟还有什么值得纪愉踟蹰不前呢?
    纪愉将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担忧压下,勉强维持着平静,再次用自己沙哑到有些微疼痛的嗓子与孟忍冬对话:
    “孟总这话是什么意思?”
    孟忍冬却不能解释地更细了,她将注意力挪开,仿佛不再计较纪愉得知真相之后的那些反应,转而抬手去轻轻碰了下纪愉的脖颈,问道:“很痛吗?喝热水是不是也会刺激到?我去问问这里的医生,看看有没有其他的药。”
    纪愉却不愿意让她提起了自己最在意的话题之后,又这样轻飘飘地转开注意力。
    好像孟忍冬和司恬已经达成了什么协议,而唯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纪愉不由因这想法而感到一点恐慌。
    她叫住了想要再度离开的人:
    “孟忍冬。”
    明明不再以职位相称,孟忍冬却从她这一声呼唤里听出比“孟总”更为冷酷的意味,也不知道是什么错觉。
    她如纪愉所愿地又一度延缓了离开的步伐。
    而后,看着纪愉身上盖着的雪白的床单,不知怎么一下子想到了七年前盖在楚见榆身上的那一块长长的白布,她发现自己实在有些讨厌这个颜色。
    太过碍眼。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抿了抿唇,良久后,轻声道:
    “纪愉。”
    “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这个问题了,在过去的四年里,你有没有哪怕一刻,是喜欢过我的?”
    纪愉被她问住了。
    房间里又充斥着那空白的沉默。
    她下意识地别开眼睛,看向床下的地板,见到那老旧的瓷砖有一块已经龟裂了,裂痕歪歪扭扭,可是却影响了整一块瓷砖的美观。
    孟忍冬听见她说:“现在问这种问题,还有什么意义吗?我以为您早已清楚了答案。”
    果然。
    孟忍冬唇角露出个有些无奈,又有些苦涩的笑容来。
    她说:“是的。”
    她早就知道了答案。
    在过去的四年里,纪愉从来没有爱过她,连一丝好感也无,因为她的表现实在是太糟糕了,以至于任何一个曾与她熟识的人在听过这四年的故事后,也没有任何人能替她辩驳什么。
    但就因为如此——
    孟忍冬想。
    得知了真相之后,纪愉对她又会是如何复杂的情感呢?是爱还是恨呢?又或者是一生都不想再见的厌恶?
    她又叹了一口气。
    随后,她开口道:“下一次公演之后,优胜者会得到去外面拍摄一次综艺节目的机会,那是一档旅游类的综艺,能和普通人接触,也能拿到手机——”
    “你要是能拿到名额,节目组也不能再限制你的外出。”
    “到时候我会帮你通知她,让你们见面。”
    面对纪愉带着怀疑和困惑的目光,孟忍冬又笑了一下,抬手想去摸摸她的脸,却又在她的视线里收了回来,对纪愉说道:
    “……以后你要讨厌我,恨我,怎么样都行。”
    “我发现自己对你的期望只剩下平安就好,只要你永远别再身处险境,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曾经我还想重新得到你的爱,想解除跟你之间的误会,还想费劲心力地隐藏、或者是用委婉一点的方式让你接受我,可是现在我才发现,我只想要你平安,好好活着。
    爱不爱我,都已经无所谓了。
    只要我爱你就行。
    孟忍冬在心中默默补上了最后这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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