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北地,陪葬之物是摆放于地,不会特意打造架子。
也不会有花坛引水,游廊精雕。
况且,虽说陵寝一应如生时,但毕竟是死地,长埋地下,阴冷灰败再所难免。
这里却费尽了心思地打造得温暖又敞亮,长灯不熄,日月如常。
“不过,很少有陵墓会真的选在近水压河之地。”
水走墓穴是为大忌,加上水走不留气,风过难停地,非是藏风聚气之吉地。
且水流长年冲刷泥土,若是一日墓穴因此垮塌,败墓泄气,选择的风水宝地就会变为大凶之地。
不但自己,后世子孙也要一同被折损气运,费尽力气弄的墓穴可就不美了。
但这里上通阿莫湖,下有暗流滚滚,还费了大力修建隔层机关和水道,大漠乃土火之地,西北为白虎所踞,并不合水,就算大漠的风水与大岳不同,怎么看也都是不对劲的。
除非这里有什么其他特别的,让人不得不选择这里的意义。
薛净悟活动不便,也就只能把思维多活动活动。
林眉趁着他又陷入沉思时,把这里转了一圈。
此处中殿,本应为墓主在世时正殿布置,如是皇帝,便有宝座等一应事物,但这里也是祭台。
整体空间同前殿相似,绕柱变为九,中间祭台亦只有九阶,光幕垂纱,能够看见台上的祭案拜垫,和供奉在上的一卷羊皮。
这里四周的壁画皆是金乌身姿,或翱翔九天,或托日而起,或停驻扶桑,长喙梳羽。
林眉抚过那长长的尾羽,叹然敬服。
薛净悟回过神来之时,林眉站在祭台上,拿起了那一卷供奉的羊皮打开,上面只有同石牌一样的金乌托日的图案,没有留下字迹或其他。
薛净悟在下面看不太清,趴在石台边,连连对林眉挥手想要引起注意。
“拿下来给我看看。”
林眉却把羊皮原样绑好,重新放回台上,并退后一步低头致礼。
薛净悟思考着自己能不能跳上去,这里是玉石铺阶,可能上去会踩不太稳。
林眉从地上捡了一个东西,退出坛缓步下来,薛净悟看见她手里的东西眼睛一亮,也不去计较那卷羊皮的事了,在玉阶边等着林眉下来。
“这是从哪来的?”
那是一个一掌见方的玉盒,乳白的玉色油润无瑕,六面分别刻着日、月、山、川、金乌、火焰,整个盒子浑然一体,不注意去看都看不见中间的缝隙。
林眉将盒子抛给他,薛净悟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好险没有因为手软摔到地上。
“上面拜垫下有一块玉砖能够打开。”
她上去之后看见拜垫还是完好的,有些好奇地拿起来看了看,下面突兀的一块方方正正的玉砖实在太过显眼。
林眉也就是试着在上面敲了敲,玉砖打开,玉盒就被托了出来。
但是她没有找到打开的方法,玉盒上连钥匙孔都没有,也没有任何一点能按动或转动的地方。
薛净悟捣鼓了半晌,和林眉得出了一样的结论,打不开。
他们也没有再多停留,去探索殿中其他的机关或宝物,玉盒是意外送到面前的,其他的东西,他们无意冒犯。
林眉在薛净悟休息好之后,两人一起向最后的后殿走去。
后殿和中殿的距离没有前殿和中殿之间那么长,路程少了将近一半。
但他们迟迟没能进到后殿。
薛净悟趴在门上把耳朵贴上去,用一种极其缓慢的节奏敲击在门上,里面传来的回响极其空旷。
门上没有纹饰,薛净悟找了半天也只找出了一块隐藏起来的长方形凹坑,并不大。
林眉一直在他退回来之后,才从颈间拉出了一块红绳穿过的石牌。
薛净悟一下睁大了眼。
“……你怎么会戴着这个?”
“护身符,自然要带着。”
林眉把牌子拿下来,试着按到那上面去,大门在一声清越的长鸣之后,被林眉轻巧地推开。
她是鬼使神差之下把牌子拿红绳穿了带来的,戴上的时候她都说不清她在想些什么,但她也确确实实有一瞬间想起君留山才拿起石牌。
薛净悟没有深究,兴奋地从门边探出脑袋要去看门后什么景象。
那是一只垂首静眠的金乌,长翎伏贴在颈上,尾羽低垂,双翼收拢身侧,赤金的眼安静阖起。
有风拂过,仿佛还能看见羽毛微微的颤动,一呼一吸间身体还在轻轻地起伏,阳光眷恋地围绕在它的身旁,守护着这一场好眠。
它在高台之上,无人打扰。
林眉和薛净悟站在门前,屏住了呼吸。
那是神明,也是古老的神话,和千百年的信仰。
薛净悟失神喃喃,声音放得极轻极轻:“小生知道,这是给谁的陵寝了。”
林眉也知道了,他们没有贸然把那个名字说出口,目光停留在答案之上久久不能移开。
再华美的宫殿,再广袤的天地,都在这一刻黯然失色。
薛净悟先执礼拜了下去,林眉也长揖到地。
许久,两人起身,端正了神色踏入神殿。
金乌以整块的赤玉雕刻而成,又拿金丝细细地贴勾每一根毫羽,金黄的宝石恰到好处地点缀在上,就算是垂首静眠,它昂起的弧线也是极尽傲然,一身赤羽也是灿烂胜日色。
这恐怕是大漠最大的秘密。
一座没有留下记载的神殿,一座为金乌打造的陵寝,倾尽了一地之力,皇室时代守护,巫侍奉着的是金乌,是神明。
薛净悟想起来了,阿莫湖是金乌长眠之前最后一滴眼泪。
“好消息是,神明庇佑,我们有出去的希望了。”
薛净悟笑了起来,拍了拍林眉的肩膀。
“坏消息是,我们得想想,怎么把这里隐藏起来。”
如果他们的猜测是真,等他们从这里出去,说不定写下羊皮卷的人还没死,并且盯着他们,还会跟着他们找到这里,把安眠地肆意破坏。
林眉把目光收了回来,低眼看着自己手上的石牌。
“十年过去了,那个人真的会还活着吗?”
“才过去了区区十年而已。”
薛净悟跟着她看见那块石牌,也想起了刚才被他们忽略的问题。
“这块石牌,简直像是天定。”
林眉把石牌戴回颈上。
那一位年轻的巫将石牌交给她的时候,只说是保佑她和君留山的护身符而已。
“也或许是我在阿莫湖的祈福起了作用。”
薛净悟做出了封嘴的手势。
现在这石牌只有林眉和君留山,以及那一位巫手上持有,不论是为了什么要追寻这座陵墓的人,一旦知晓,都会想要夺得这个东西。
他们已经不缺追在他们身后喊打喊杀的人了,不过这么说起来,会不会又和焚仙门有关?
东西是在焚仙门的地方找到的。
有了出去的希望,两人暂时在墙边坐下靠着休息。
薛净悟摸了摸林眉的额,温度下去了,还好没有真地发起高热。
就是,他自己的伤口还在痛,现在不是钻心的痛了,是火辣辣的痛,他总是有种再给他刷一点油,洒一点香料,就能吃了的错觉。
薛净悟甩了甩脑袋,努力告诉自己是因为太饿了才会有这种错觉。
但他又似乎真的闻见了一丝那样的香气,不是来自伤口,而是来自记忆的最初,也最深的地方。
林眉按住他有要把自己甩晕的架势的脑袋,拍了拍他的脸皱起了眉。
“现在是你在发热了。”
“要怎么出去,我们不能再耽搁了。”
薛净悟晕乎乎地扶着自己的脑袋,努力集中思绪。
“他们肯定会给自己留门,和休息的地方,林眉,你去找一下门。”
林眉点头,扶着他躺下休息,玉盒和金晶都给他抱着,自己起来去找地方。
后殿比前殿和中殿加起来都要宽广上一倍,穹顶从正中投下阳光,白玉柱贴墙而立,没有浮雕,也没有壁画,更无器饰,空旷又干净。
左右和金乌正后各有小门一道,林眉走过去查探,左右都很轻易能打开,看里面的摆设和遗留的衣物,像是祭司们停留的地方。
林眉从左边的耳室里找出了两卷笔记,准备带出去给那位青年巫,作为报答。
右边的耳室有一柄长剑,紫木做柄,剑匣流赤,不知是何材质,似玉非玉,玄色天然。
剑首同剑标皆是太阳纹饰,剑珥鞘口同护环则是金乌,鎏金镶玉,剑袍五彩。
拔剑出鞘,流光游走,冰凉又沉静。
剑身同剑匣是一样材质,双脊窄身,锋芒不显。
剑上并无篆刻名号,有三尺长,看着轻薄,极为沉手,林眉没有内力撑着,手腕都有些发抖。
林眉想了想,把这把剑也拿了出去。
薛净悟看见剑的时候就跳将了起来,目瞪口呆地同林眉拱手。
“佩服。”
林眉挑高了眉。
薛净悟小心翼翼伸出手在那把剑上碰了碰,力气都不敢用重了。
“你还记得上次金沙关百姓送了许多东西给你们,其中有一块矿石的事吗?”
林眉回想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那些东西后来不能吃用的都被收了起来,她也没有再去翻看过。
当时的注意力是在石牌之上,矿石确实没有如何留意。
薛净悟十分酸地看着林眉,深沉叹了口气。
“后来我无聊时去看过,发现了那块矿石。”
“再加上那天城中匠人所言,那一块应该是出自‘埃苏’,是比黄金和‘米卡’的稀铁矿还要珍贵的东西。”
金乌天坠,带来天外的流火,流火坠地,熔成火池,金乌的心脏落进火池里,有了这种矿石。喜欢病娇王爷偷心妃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病娇王爷偷心妃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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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