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崔府的马车上,崔颖睿闭幕养神的盘坐于轿子主位,黄盈盈还是一副心事匆匆的样子呆坐一旁,只是刚刚一直在手上摩挲的发簪子,如今已被收了起来。
崔颖睿面无表情的脸上,双眼微睁,语露关怀的道:“盈盈,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黄盈盈如拨浪鼓般摇着头,不欲谈论自家心事,一时又找不出好的理由搪塞,只能无声的垂下了头。
崔颖睿久久未见回应,疲惫的半睁开了双眼,神情的关怀显露无疑,“可是天天陪我在着嘈杂的棋舍熬夜累了,不行就休息几日,或者干脆别来了,母亲那边我帮你去说。”
“不是...”黄盈盈慌忙否认,勉励自语道:“我在嘉庆府这些年多蒙舅母照顾,表哥如今筑基的关键时刻,我当然要尽心尽力的帮忙,怎能因一点小事就找理由推脱。”
崔颖睿的双眼这时完全睁开,似乎对黄盈盈如此说心存不满,但又不能违背母命,长叹一口气才道:“盈盈,这几日我输多赢少,反思颇多,之前疏忽了你的感受,今日有几分感悟欲分享于你,可愿听我絮叨。”
黄盈盈又捏起衣角,隐含期待的颔首望向崔颖睿,一脸洗耳恭听的模样回道:“表哥,但说无妨,盈盈愿意听。”
崔颖睿对黄盈盈的小动作了然于胸,知道表妹定是以为自己又要讲长篇大论的道理,才故作姿态,轻摇头后无奈问道:“可还记得我之前告诉你,师父为何要安排此次棋局挑战吗?”
黄盈盈颔首接道:“自然记得,表哥修炼的《山水洞玄经》,意境宁静深邃,与表哥的三阶本命水灵玉异常契合,加之表哥聪慧过人,才有今日的修为,但普惠大师言表哥一直宁静致远的性情,看似随风随水,却与年龄不符,朝气被有意克制,要被动等到筑基机缘降临己身,不知要到时日年月,可能早过了十八岁,所以通过此挑战的压力,宛如一枚重石入水,张弛有度中泛起波浪,有意破表哥心中的平静,让表哥殚精竭智,闹中取静,刻意创造筑基机缘.....”
“嗯...”崔颖睿伸出手掌制止了黄盈盈继续说下去,因为知道之后肯定会说,家族于自己的期许,崔家作为嘉庆府的名门,已经快百年未出过自行筑基的修士,如今才会这般不遗余力的培养自己,但旁人又岂能感同身受自身背负的负担,崔颖睿轻撇的嘴角道:“师父虽然没说,但我多次试探,已然确定此次棋局其实是母亲的意思,师父从来未对我未来的地位、身份有过要求,此番突然的行奇招,实乃母亲太盼我入五行八卦宗内门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少爷还是别太叛逆!惹夫人伤心。”轿外赶车的忠伯这时传来宽慰话语道。
崔颖睿目光陡然一寒,对着轿外的忠伯问道:“我这几日日日输灵晶,家中的叔叔伯伯们怕不是都快吵翻天了吧!”
忠伯的年迈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少爷宽心,叔叔伯伯们对少爷筑基之事都异常齐心,并未为难夫人,崔家还担得起!”
“要是我这次筑基不成呢!母亲是不是要卖光体己,忍受一些莫名的刁难!”崔颖睿的此番质问,让轿外的忠伯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黄盈盈在一旁懵懂无知的样子,也不知该如何插嘴。
崔颖睿呵斥完,又对她道:“盈盈,一厢情愿难有建树,这几日我有意改变棋风,烈酒壮胆,勇猛精进,前几日还有以前的布局底子,胜负勉强有保证,如今我只知好勇斗狠,都快忘了下棋的目的,还害得家里共同担责,你可要记住筑基路上冒失不得,要坚定本心,莫要受他人左右!”
黄盈盈对表哥的告诫之言虚心接受,慢慢颔首的同时,思绪旋转,表哥这是要放弃这条变通之路,忙问道:“那你筑基机缘去何处觅得?”
崔颖睿又闭上双眼,犹如老僧入定般深沉,轻阖嘴唇道:“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既然已经错了,再不知悔改,我也就真成别人眼中的纨绔子弟了。”
第二日傍晚,崔颖睿再来到清漪茶舍时,居然主动要求同时与三人下棋,学本月大赛时的模样,为此棋舍专门为其撤掉了己号房的屏风,观众都围着墙角观看。
崔颖睿今天的棋风突变,再也不和人刻意争夺,杀的头破血流般强势,而是沉稳布局,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着眼全盘,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居然就连败三人。
可是黄盈盈往日见崔颖睿输,从没表现出不甘,今日见到崔颖睿旗开得胜,反而满脸的愁容。
章朗见黄盈盈今日一直闷闷不乐的模样,悄悄走到其身后,从身后偷偷递过去一个油纸小包,里面是茶舍特卖的果干,酸甜可口,软糯多汁,一盘要三十枚铜钱,章朗递过来的分量不比一盘少,而且章朗还眉飞色舞的解释道:“这是我用灵酒和厨房的姜师傅换的,放心吃。”
来源也确实如此,却不是用的自身的夕阳红,而是葛老赖掌管的酒窖中一般的灵酒,这本就是葛老赖贪污自肥的手段,只是让章朗截获了一些,拿来献殷勤。
黄盈盈也没再扭捏,坦然的接过,酸甜的滋味在口中激荡开,脸上的愁容舒展了些,开到佳人的笑颜,章朗心中泛起甘甜后,喜笑颜开的自忙去了。
崔颖睿连续各开三局,连赢九人,让之前质疑其徒有其名之人纷纷哑言,众人也明白过了,崔颖睿的棋风特点根本不在于攻,而是守,冒然和其在一处小地盘厮杀,往往能讨到一点小便宜,却会因小失大,因为他早以布局谋划着更大的地盘,最后只能遗憾落败。
葛老赖在酒窖听说了崔颖睿如此神勇的表现,近日又在研究与其类似的布局心得,居然主动上楼来观看。
黄盈盈见表哥果然暴露了全部实力,在赢了九局后,手中的果干吃完就不愿再看,愁容未消的来到了一楼的饭座上,点了一壶蒙顶甘露,静静盯着茶面发呆。
章朗下楼后,见到此番有心事的盈盈姐姐,已然明白肯定与崔颖睿有关,对着白宇努努嘴,白宇回头望向陈掌柜,可陈掌柜看着账本,根本不理他,他只能目光躲闪,遵从章朗的意思,去二楼替岗。
章朗偷偷来到佳人身侧,笑道:“小弟在后院特安排了专桌,不知公子可否赏脸一聚。”
黄盈盈回魂的脸上升起几分疑惑,诧异的问道:“没看出你这送酒小二,在这名声大噪的清漪茶舍,居然混的如此风生水起。”
“嘘...”章朗的手指轻抵自己的嘴唇,笑道:“有些事可做不可说,不然会有大祸!”
黄盈盈轻按唇角,望向柜台方向,还好自己刚刚也知道言语有些冒失,声音并不大,未惹来关注,不然影响了章朗再此做事的处境,绝非所愿。
由章朗带着,黄盈盈再次跟着章朗来到了酒窖,这次再无任何强迫,就像是章朗带着来探险散心般悠哉。
章朗先在床底拿出一个托盘,其上有一套黑紫砂壶,小罐中的茶叶分明是店内最好的竹叶青,章朗拿过墙角火炉上滚烫的水壶过来,边清洗茶具边道:“陈掌柜和葛老赖是一对莫逆棋友,有时会偷茶叶给葛老赖,两人半夜下棋时偶有喝,我如今与葛老赖有点龌龊交易,占他点小便宜并不会多言,果干还要吗?”
说着章朗就要去床上的竹枕下翻找,黄盈盈忙伸手阻止,似有嫌弃的推脱道:“刚刚已经吃饱了。”
“哦。”章朗端正的坐了下来,看着佳人,无事可做下,居然有几分手足无措感。
黄盈盈见到此子两日间如此巨大的反差,不由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真是龙生龙,凤生风,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要是我在这般复杂的环境中做事,肯定没有你这般自在。”
章朗局促中的双眼陡然发亮,笑道:“盈盈姐姐可是说我是那真龙,本事大到什么都能做好。”
“你尽是歪理,我说不过你。”黄盈盈低头望着茶面,暂时的笑乐没有消除心中的忧虑,反而连翻转变后,之前的哀伤更甚,愁苦之色惹人怜惜。
尽收眼底的章朗端起一杯茶轻放唇角,以不经意的语气道:“我并不是爱讲歪理,而是不被别人信奉的道理束缚,不经意道出别人未见之路,出人意料罢了。”
黄盈盈明亮的双眸抬起,满脸惊奇的看着这个渐渐熟悉的面孔,想说着什么,但激励表扬之言刚到嘴边,却又与所处情景不符,尽有些语塞的全部收回,唉声叹气道:“我口口声声说要活得超越父母,可是到如今还在父母的庇护下成长,你从小不被人看重,鲜有羁绊却活得这般洒脱,教人自愧不如的神往。”
章朗见黄盈盈今日连番感叹,直截了当的问道:“可是碰到了什么疑惑不解事,今日如此多愁善感。”
黄盈盈轻摇着俏首,端起茶杯喝完一杯,才哀叹道:“哀莫大于心死,之前表哥下棋有胜有负,说明是在突破自己,若能走通,定然鲤鱼跃龙门,可是就像我摆脱不了父母对我的影响一样,表哥如今就是被家族连累的哀莫状,看似风光无限,却又回到了从前的迷茫处,难以真正成为那直入琅琊山的天子骄子。”
章朗嘴角轻撇,见黄盈盈如此关心崔颖睿,心中难免酸楚,玩笑道:“修行四大基本条件:法、财、侣、地。可没有表哥一项,我还年轻,有近四载时光,要是我有幸再此之前自行筑基,可带你去琅琊山顶逛逛。”
黄盈盈咬着下嘴唇,耻笑道:“呸...休要狂言,四年过三关,你以为自己是谁,坐上飞天神梭不成,而且去到琅琊山顶需成为核心亲传弟子,这种狂妄之言也说的出口。”
章朗听到这番耻笑,非但没有半点生气,反而放声大笑起来,黄盈盈马上意识到他为何有此笑,自己刚刚的指责,骂他狂妄没错,可却忘了提法、财、侣、地四要素,章朗要带上自己上琅琊山顶,只可能是靠其中的侣字,自己居然没有耻笑他此点,是有意忽略,还是上当!
黄盈盈思量一番,双腮鼓起,在桌子低下,重重地踩了章朗一脚,一脸嗔怒的瞪着开怀大笑的少年,束手无策的离开了酒窖。
明了过来已晚,自己分明又被他算计了,故意留给自己一个小疏漏,却是大陷阱。喜欢恶行善施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恶行善施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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