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朗没来过嘉庆府,对眼前四通八达、一眼望不到头的城市街道完全是两眼一抹黑,立于城门口,对未知和庞大生出畏惧之感,下意识的添食着干涩的嘴唇,舌尖的伤口传来疼痛感,让章朗回过神来,一天多的持续赶路,只靠灵酒支撑,身上还有多处不轻的伤,身心俱疲,饥寒交迫,满心期许着终于快要安顿下来了!
章朗的内衣口袋中有三个铜钱,在入城前已经全放在腰带内别好,方便取用。这是章朗出门时携带的全部钱财,未料到解决了对自己施刑的老汉后,发了死人财,但初来陌生之地,财不外露,灵晶现在不方便拿出使用,章朗没有得了意外之财而忘形。
城门附近有几家驿站和饭馆,还可以雇佣马车,专门为不熟悉城市的外来人设立。章朗身上衣服破烂,昨夜侵水后在身上蒸干,皱皱巴巴,身上一股浓烈的馊臭味,还带着伤,精神萎靡,走近后,拦客的伙计露出嫌弃之色,只当章朗是乞丐。
章朗却未多想,一番询问。在对方说出住店的价格后,见章朗一脸的难色,就更看低章朗了。
嘉庆府中有几十万人常住,还有专门为修士设立的交易坊市,商铺众多,贸易昌盛,物价要比百草堂所在的乐山乡野高出好几个分,章朗的三个铜钱只能在大通铺睡一晚,并有一个大饼和一碗菜汤果腹,章朗多番询问比较,很快就离开了城门附近,因为章朗分明在这些店家的目光中察觉出,自己宛如一只待宰的羔羊,章朗情愿多花点功夫,进城后再度寻觅,借宿在破乱的寺庙,也不愿在此上当受骗。
绕出两条街道后,章朗跟着一股谷物的青香,在一个内巷的拐角,看到一花白胡子的老汉摆着一个低角木桌的临时摊位,专卖油渣面,一个铜钱一碗,价格虽然还是比家乡贵,但看着其中的肉食,汤面冒出的油花,豆酱调味,青菜叶配色,相较于城门处要公道太多。
章朗点了一碗,在接过的同时,口齿不清的向对方问道:“大爷,能劳烦问一下,牧牛坊怎么走?我从乡下来探亲,不太认得路。”
花白胡子的老汉笑容可掬地回道:“不碍事,离着不算远,出巷后往南,见到大岔路口,再往南拐,经过三条直穿的大道,于第四条再往南拐,在那一带你再找人问问,应该就能找到你的亲戚了。”
老汉说话间和蔼可亲,慈眉善目,很容易让人亲近,而且指路的描述也异常的清晰,应该常时做此事,章朗庆幸于自己多花了功夫在附近寻找,少走了大量弯路。
“多谢。”章朗端着碗向老汉行了一礼,来到低角木桌上开吃,右手的指甲全部被拔,不能使块子,章朗只能换左手。
生疏的绞起一圈面条,低头吸入口中,本没抱太大期待,没想到酱汁的咸鲜首先激发了味蕾,不经食欲大开,已有了惊艳的感觉。面条筋道,一口下去唇齿留香,仔细品味,发现油渣的酥脆调和了面条的口感,还能发现汤汁中似乎还有肉骨头熬制后的鲜味,与豆酱的鲜味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才让汤汁如此的美味奇特。端起瓷碗大大喝了一口,吞咽着口水,章朗十分确认自己的判断,脸上不由溢满享受、满足之色。
章朗本就饿急,美食当前,身上的疼痛也被抛诸脑后,三下五除二间,几口下去,一碗面条已然下肚,毫无停顿,连汤渣都不剩。要不是瞥见店家微笑的看着自己吃食,章朗都有将瓷碗添干净的冲动。
章朗摸摸稍有分量的肚子,还是感觉空荡荡的,不由笑着来到店主面前,再次掏出一个铜钱,再要了一碗。
店主看出了章朗的窘态,也察觉出他身上有伤势,生出怜悯之心,这次给章朗加面时,有意多下了半份。这次吃完,章朗终于有了一丝饱的感觉。
章朗觉得自己肯定还能再吃下三碗,却必须走了,老汉已对自己表达了善意,自己需见好就收,再来一碗反而会让老汉为难,而且也要留一枚铜钱以备不时之需,口福之欲只能暂且放下。以一副满是感激的眼神与店主互望一眼后,离开内巷,按照老汉的指引在城中行去。
天已见黑,城中的百姓没有回家歇息,路上还是有不少行人,而且几乎家家门外都点起灯笼,为路过的行人照明,也昭示着家家富足的家境,不时还有各类店铺出现,卖的都是些章朗没见过的东西,有卖孩童的木制玩具店、有卖金器的首饰店、有卖各类日用百货的杂货铺,还有很多章朗说不出名字的店铺,不一而足。
章朗终于知道乡巴佬进城是什么意思了,说的就是现在的自己。
按照老汉的指引来到牧牛坊附近,章朗又在一个行街叫卖馒头的老汉手中用最后一文钱买了两个大白面馒头,问明了自己要找的地址,一处半丈高土墙围成的小院房子,可木门上居然挂着一把铁锁。
这家小院所在的牧牛坊,比起章朗刚进城时见到的繁华街道房屋要差不少,很少有二层的楼房,道路也多有不平整之处,每家外挂的灯笼也相当简陋,糊纸歪歪扭扭,也很少印有花式,像是在敷衍了事,这里的居民家境应该要差些。
章朗绕着四周转了一圈,在左边的邻居院子中见到了一个妇人在哄孩童,章朗跳起脚喊道:“大姐,能找您打听点事吗。”
只有这样章朗才能让对方注意到自己,可是脚上用力使劲后,牵动到了之前的伤势,险些支撑不住,险些疼的一屁股坐到地上。
但章朗的目的还是达到了,妇人抱着孩童来到墙旁,踮着脚向外问道:“何事?”
章朗连忙扶着墙起身,笑脸相迎的问道:“您家右边的住户是否叫许友,我从乡下来投亲,可屋门却锁着。”
章朗话还未说完,妇人已转身走回屋内,语带怒气地喝道:“不知道。”
虽然碰了鼻子灰,但章朗却确认了此处应该就是自己要找的住所,父亲曾言这个许友桃花运极旺,也喜沾花惹草,调戏良家女子,多半得罪过邻居,才会对章朗如此这般连带厌恶之色。
夜色中,章朗在房屋的后沿鲜有人迹处埋下了瓷瓶药丸,此物应该极为贵重,莫要让这个许友对自己生出谋财害命的念头。忙完回到锁着的门沿下靠墙坐稳,慢慢等待。无事可做间,章朗用灵酒顺下了最后一个馒头,渐渐困意再也压制不住,居然就抱着酒葫芦,靠着门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
熟睡之中,章朗突然有种身体失重的感觉,强行清醒过来,左手下意识抓牢酒葫芦,让其不至于损坏,受伤的右手则垫于身体胸前,不至于摔伤胸腹,可钻心的痛意再次袭来,睡意也完全清醒。
原来身前出现一壮硕男子,将自己拱起的膝盖踢直,身体失去平衡,歪倒于地,而且对方口中还骂道:“那来的乞丐,要饭要到我门口了,不想活了。”
章朗忍痛,抬头在昏暗的凌晨光线下,看到身前大汉身材魁梧,膀大腰圆,偏偏生着一张棱角分明的俊俏脸庞。章朗忍不住心中腹诽,“出去鬼混了一夜,定没做好事。”
心中不忿,但却不能初次见面就顶撞对方,在起身的过程中,气定神闲,收敛怒气的说道:“我是许山的儿子,父亲说你欠他一分情,让我来投靠于你。”
百草堂的经历让章朗不再愿居于人之下,所有即使是找对方帮忙,章朗这次也没再露出低人一等之态,章朗如今有自信对方即使不帮自己,摸索一番,自己照样能在城中生存。
许友双臂环顾于胸前,认真的盯着章朗看了几瞬,笑呵呵道:“许山的儿子,姓章是吧!”
“嗯。”章朗喉咙轻震,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对方似乎对自己的家事有一定的了解。
“先进门。”许山在开锁的过程中,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章朗好几眼,让莫名其妙的章朗生出一丝毛骨悚然之感。
跟着许友穿过小院,进屋后,许友歪头示意章朗去堂前的四方座椅上坐下,自己则又回到院子外张望一番后,才关紧院门和屋门,来说章朗的三步前,也不点灯,而是对着章朗质问道:“你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黄青松那厮在到处打探你的消息,你嫌自己惹的篓子还不够大,跑来牵连老子。”
“黄...黄青松来嘉庆府了?”章朗听到此言,神色慌张的回问道。
许友双臂抱胸站在章朗面前,居然闭起了眼,说道:“不错,看着你父亲的份上,我才没主动将你擒去交给黄青松,不过最近手头比较紧,人有时候不一定管的住自己,你说是不是?”
章朗旋转思绪,已然明白了许友的意思,“你让我给你钱,抵消这份损失!”
“还算聪明。”许友见章朗领会了意思,睁开了双眼,眼露期望的看着章朗。
章朗察觉出自己似乎上当,低头思绪飞转的想着解决办法,很快就有了思路,“你把握抓去交给黄青松吧!”
“什么?”许友错愕且不解的看着章朗,刚夸他聪明,怎么要做这种蠢事,莫非其实是个傻子,或者已然看透了自己是在吓唬。
章朗舌头上的伤还没好全,说话还不利索,所以降低了说话速度,尽量字正腔圆地道:“父亲说了,你对黄青松的恨并不亚于我,要不是他棒打鸳鸯,你说不得能娶了他的孙女,攀上此亲,能直接从记名弟子成为正式弟子,在百草堂过着滋润、富足的生活,但黄青松不仅未答应这么亲事,还有意陷害将你逐出百草堂,百般羞辱于你,更波及家人,要是这种气你都能咽下,我折在你手下也无怨无悔。”
口中说的虽然是认栽之言,但章朗握着酒葫芦的手不由紧了几分,酒箭术能杀一人,就能杀第二人,期望眼前之人不要逼我。
许友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居然如此快就看出了自己的破绽,并且破解掉,颔首感叹道:“怪不得!怪不得你能令黄老匹夫追来嘉庆府,确实有点脑子,不过,老子凭什么帮你,再次得罪黄青松,在嘉庆府我虽然不怕他,但也没必要平白给自己惹麻烦,至于你父亲对我之恩,哼哼...你父亲还在,还不到还给儿子的时候,再说你也不姓许。”
“我对你有用,能帮你制酒,赚钱,你夺了我的钱也是死钱,拿他制酒却是活钱,我的制酒技艺已远超父亲,这也是我不愿再待在百草堂被剥削的原因。”眼前之人轻恩,章朗自身还需要灵酒养伤,需要寻找合作之人,只能诱之以利,进行尝试。
许友看着章朗手中一直不放的酒葫芦,问道:“把你手中的酒拿给我看看。”
章朗大方的递了出去,却道:“这是我父亲分多次炼制,每次只留别人剩下的一点,积攒而得,远不如我,而且其中有我走火入魔后的毒血,别人饮不得。”
许友还是拿起闻了一番,退还给了章朗,低头思索道:“利润如何?”
章朗眼神坚定,但还是留有回旋余地的道:“投十至少换十四五,还能更高。”
听着确实有吸引力,这小子不懂嘉庆府和百草堂的区别,要是真能炼制出特色灵酒,许友认为投十换二十都有可能,但许友并不盲目,继续追问道:“需要什么,要多久。”
章朗竖起手指,一一数道:“制酒的泥灶、蒸屉,发酵的地坑,酒曲,酿酒的稻谷、朱果,我刚看了,你家中小院稍作改造就成制酒,因气候差异,发酵的时日会有变化,至多十天半月就能炼制一次。”见许友脸上还有犹疑之色,章朗又补充道:“每月能赚得二三十灵晶。”
章朗的这话说出,许友不经颔首思索起来,但思及某处,神色陡然变得坚定,以完全不给章朗争议的口气说道:“我姑且信你一次,我既投资你制酒,又保你安全,还负责售出,我们二八分账,我八你二,不同意马上滚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章朗心不甘情不愿的颔首答应下来,反正几个月后章朗就要前往军营,并不会久留,虽有吃亏,但眼前之人至少当自己为伙伴,人微言轻,还需再忍段时日。
谈妥了合作,章朗本认为许友会安排自己住下,可许友放下的双臂,却陡然间一个重拳打中章朗的左眼眶上,章朗顿时眼冒金星,耳后根噼里啪啦嗡嗡直叫,揉着眼眶想质问对方,为何如此,可话刚到嘴边,又一重拳打中右眼眶,章朗双目受创,失明的蹲于地上,久久未能缓过来。
许友强制在地上扒出章朗的脸,看着自己打出的两个肿大的眼袋,才解释道:“这样才顺眼些,你小子最近应该动过凶,还不懂得掩饰凶光和杀气,官府的人来盘查容易惹事,本名也暂时别用,就说自己是乞讨而来,就叫熊猫眼,过了眼前的风头再说。”
如此草率、敷衍的给自己取名,章朗当然心不甘情不愿,可辩驳之词刚到唇边,许友已经一个冷哼传来,似乎嫌章朗挨的打不够,欲继续帮章朗将嘴角的外貌也改变,章朗哪敢再多言,退出了几步远外。喜欢恶行善施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恶行善施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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