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无辜

    在伊泽杉和摩根聊天时, 伊泽杉让亚瑟招待两岁的小客人阿格规文。
    当然,没人真的认为一个三岁的孩子能照顾好两岁孩子,所以梅林自告奋勇说要去看孩子时, 大家都同意了。
    伊泽杉详细询问了摩根在奥克尼的生活,时不时和洛特王说几句话,一时之间场面颇为温馨柔和。
    然而大殿侧面的休息室内, 阿尔托莉雅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努力端正坐姿、却因为小孩子的身体太柔软、以至于总是坐歪而滚在地上的阿格规文,再看看扶着魔杖狂笑的梅林……
    阿尔托莉雅干巴巴地看着黑发团子:“阿格规文卿?是你吗?”
    “吾王!是我啊!”阿格规文团子想要单膝跪地行礼,可是身体不听大脑控制, 腿一软,又圆润到地上了。
    阿尔托莉雅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 她先是阻止了阿格规文又一次行礼的举动:“你直接坐着吧, 无需多礼。”
    然后阿尔托莉雅愤怒地扑向梅林:“梅林!!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女孩仿佛被激怒的狮子一样,翠绿色眼眸里满是怒火:“我一个人就算了,你怎么能将他们也带回来?!他们应该彻底安息,而不是再一次经历这一切!!”
    阿格规文听到这句话又情绪激动起来, 他向前一步试图走到阿尔托莉雅面前辩解, 结果左脚拌右脚, 直接从后面扑倒了阿尔托莉雅。
    梅林:噗。
    两个团子一起摔在地上, 好在地面上铺了柔软的垫子,阿尔托莉雅和阿格规文都没事。
    站在远处以防万一的女官看到这一幕,先是微微侧脸,肩膀抖了抖,似乎在笑,随即那女官转身和一个女仆说了几句话, 很快, 有女仆端了甜甜的果子过来。
    有外人在场, 阿格规文忍住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阿尔托莉雅也牢记之前女仆们被开除的事,面无表情地坐下来吃果子。
    她咬果子时的动作非常用力,似乎将手里的莓果当成了梅林。
    梅林看够了乐子后,他抬手让女仆下去,同时施展了幻术挡住了周围人的视线。
    梅林这才笑吟吟地说:“王,这可不能怪我,我只是无意中碰到了成为英灵的阿格规文,他听说了你的事,非要让我帮忙,我实在推不过才这么做的。”
    梅林就差将我是无辜的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阿格规文也连忙说:“是的,王,能再一次和您并肩战斗是我的荣幸!我非常想继续追随在您的身后,还请您不要拒绝!”
    阿尔托莉雅会相信梅林的鬼话吗?
    怎么可能!她太了解梅林了!
    阿尔托莉雅先是闭了闭眼,压住怒火,勉强笑着对阿格规文说:“阿格规文,我当然不会拒绝你,你们的忠诚是我前进的源泉,只要你们还需要我,我就一直存在。”
    然后阿尔托莉雅一步步走到梅林面前,一把抓住了梅林的裤腿。
    女孩仰头,眼中燃烧着骇人的怒火,她没说话,但梅林却明白了阿尔托莉雅的意思。
    下一秒,眼前景色大变,阿尔托莉雅和梅林出现在阿瓦隆。
    梅林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哈哈笑:“阿尔,你刚才的表情太有趣了,我……”
    阿尔托莉雅的身体却像是吹气球一样,猛地化为了亚瑟王的形态。
    她手中出现了誓约胜利之剑,金色剑光明亮耀眼,她忍无可忍,一剑捅了过去:“这么严肃的事情你居然说是有趣?!太过分了!梅林!!”
    梅林怪叫着不断闪避,他飞速将魔杖交到左手,右手从魔杖下面猛地一抽,一把长剑出现在他的手中。
    两柄长剑碰撞在一起,发出了激烈而刺耳的撞击声。
    “阿尔,别生气啦,冲动是魔鬼哦!”
    梅林的语调依旧是不疾不徐、仿佛喝下午茶的感觉。
    这话落在阿尔托莉雅耳中,反而让女孩更愤怒了,她的攻势越发凶猛。
    然而很可惜,梅林可是阿尔托莉雅的剑术老师,他躲闪得游刃有余,甚至还能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阿尔,你为什么生气呢?你想要改变过去,让阿格规文他们来帮你不是更好吗?你是圆桌骑士团的一员,不是说大家要一起面对所有艰险和困难吗?”
    阿尔托莉雅忍不住反驳:“可当初圆桌骑士团分崩离析,全都是因为我……”
    “真的只是因为你吗?”
    梅林那双浅紫色的眼眸仿佛看到了亚瑟王的心底深处:“也许有你的原因,但那些脑子蠢笨的骑士们,他们真的没问题吗?”
    “如果他们真的愿意接受那样的结局,如果他们真的认为人生无憾,为什么他们也会成为英灵呢?”
    “明明圆桌骑士们也是共犯,但将所有罪责推到你头上,那也太糟糕了吧?”
    “诚然,你是他们的王,你将他们的错误揽在自己身上无可厚非,只是阿尔……”
    “臣子犯错必须得到王者的惩罚,如果犯错后连惩罚和赎罪都没有,你觉得他们能安心死亡吗?”
    不知何时,阿尔托莉雅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怔怔地看着梅林,声音干涩:“所以阿格规文他……”
    “我只是提了一句你的事,说想到了一切重来的办法,阿格规文就立刻要追随你了哦。”
    梅林满面笑容,只是这笑容有些冷,他慢吞吞地说:“因为失职了一次,心有悔恨嘛~”
    “所以阿尔,你真的要拒绝吗?连一次让他们放过自己的机会都不给吗?”
    阿尔托莉雅陷入了沉默。
    梅林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笑着看向身后。
    那里,身材高大的黑发骑士出现在阿瓦隆,他快步走到自己效忠的王面前,单膝跪下:“王,请允许我再一次向您效忠。”
    阿尔托莉雅眼中闪过哀痛和感慨之色:“阿格规文……”
    当初阿格规文因为亚瑟王被兰斯洛特戴了绿帽,为了维护王的尊严和名誉,他带着人来捉奸,结果却被兰斯洛特杀死。
    这让阿尔托莉雅非常悔恨自责。
    不仅仅是阿格规文,还有加荷里斯、加雷斯……
    若非自己的纵容,兰斯洛特和桂妮薇儿就不会私会,阿格规文不会带人去捉奸,高文也不会失去兄长和弟妹。
    明明是想要让桂妮薇儿和兰斯洛特得到幸福,圆桌骑士却因此分崩离析,阿尔托莉雅想到当年自己错误的决策,就忍不住愧疚。
    “不,当年的事是我……”
    梅林的身影化为一道清风,他出现在阿瓦隆内的白色高塔内。
    他没去管阿格规文和亚瑟王之间的君臣倾述,白发梦魔只是微笑着看向阿瓦隆的天空,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虚假而梦幻,仿佛美丽的蓝宝石一样。
    呵,亚瑟王因不列颠的灭亡而陷入无限的自责里,那些圆桌骑士团的铁皮罐子们怎么能安然踏入死亡的怀抱呢?
    做梦吧,他们一个都别想跑,全都滚过来干活。
    梅林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他笑吟吟地想,湖上骑士兰斯洛特好像也出生了吧?
    现在的兰斯洛特应该在班恩王的宫廷内,那么怎么才能让班恩王主动将养子兰斯洛特送到卡美洛呢?
    不着急,他有的是时间。
    梅林扫了一眼花海,黑发骑士再一次得到了王的信赖,半跪在金发王者面前,仿佛得到了救赎一般。
    而有了骑士追随的少女也挺直了脊梁,整个人都更自信坚定了。
    梅林笑着收起了阿瓦隆,眼前景色恢复,他们重新回到了卡美洛宫廷。
    大殿内的伊泽杉若有所觉,他瞟了一眼梅林所在的位置,只当不知道,继续和洛特王讨论海上贸易的事。
    侧殿休息室,阿尔托莉雅和阿格规文全部恢复成了团子模样,阿格规文坐在自己的王身边,又刚和王解开了过去的心结,心情极好。
    但下一秒,黑发团子就发现了一道视线,他立刻看过去,顿时背后全是冷汗。
    他的母亲摩根居然就站在一旁,不知道看了多久!!
    摩根若有所思地看着全身紧绷的儿子,再看看自家儿子身边的亚瑟,表情渐渐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梅林笑着问摩根:“王找我吗?”
    摩根的确是听从乌瑟王的吩咐,来找梅林,让梅林去大殿商讨贸易的事。
    但此刻,摩根改变了想法,她的目光缓缓落在了梅林身上,闪过一丝冷光。
    “你刚才用了幻术。”
    梅林淡定地说:“那又如何?我只是让他们到草地上玩耍。”
    摩根缓步走到亚瑟面前,阿格规文下意识地想要挡住自己的母亲,可自家母亲一伸手,就成功将黑发团子拨到了一边。
    此刻,亚瑟王吸引了摩根的全部注意力。
    “……刚才在大殿时,我就觉得奇怪。”摩根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阿尔托莉雅的脸颊。
    阿尔托莉雅难得有些不安,她以前就拿这位王姐没办法,眼前这位王姐想做什么?
    “亚瑟,他,不,是她吧!?”
    摩根猛地怒目去瞪梅林:“你给亚瑟上了幻术,欺骗了父王吗?”
    阿尔托莉雅眨眨眼,她尽量维持着无辜和懵懂的表情,看看摩根,再看看梅林。
    阿格规文被摩根抱在一旁,趁着自家母亲正盯着梅林的时候,阿格规文努力地试图爬回阿尔托莉雅身边。
    阿尔托莉雅趁机给了阿格规文一个手势:静观。
    阿格规文立刻安静了。
    梅林听到摩根的指控,他无奈叹息说:“摩根,你认为我能蒙蔽乌瑟王吗?”
    摩根听后表情略微凝固,在她心中,乌瑟王是无所不能的。
    “虽然亚瑟是个女孩,可是现在卡美洛需要一个继承人,所以亚瑟必须是男孩。”
    梅林意味深长地说:“你当然可以拆穿亚瑟身上的幻术,你也是乌瑟王的女儿,你也可以成为不列颠的共主,你儿子阿格规文也有继承权……”
    “住嘴!!”
    摩根气得抬手一指,一道绿色的光擦着梅林的脸颊打入背后的石墙。
    梅林无动于衷,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是父王在父亲死后庇护了我和母亲,是父王给与了我现在的一切,你怎么能……我当然不会背叛他!”
    摩根深呼吸,努力压住胸腔中的怒火:“你知道我为了让洛特听我的,费了多大功夫吗?”
    “我当然知道,女孩,乌瑟王也知道,他这几年一直和我说起你,若非你辖制洛特,奥克尼群岛和北地领主不会坚定地站在乌瑟王身边,和他一起对抗卑王和撒克逊人。”
    梅林正色说:“请原谅我对你的试探,毕竟亚瑟的情况特殊。”
    摩根听后脸色缓和了不少,她皱眉:“最简单的办法,让父王有个儿子。”
    梅林摊手,无奈地说:“可是龙之心不是地摊货,乌瑟王也没能力再有第二个孩子了,摩根,我们别无他法。”
    摩根皱眉:“道理我都懂,但亚瑟这种情况……哎,风险太大了,万一亚瑟出点问题,或者被人拆穿,父王就麻烦了!”
    说到这里,彪悍的女魔术师如此说:“实在不行,我收集材料做几个人造人,伪装成父王的孩子们?再说了,父王身为共主,只有一个儿子,实在是不保险。”
    也许摩根认为两三岁的孩子听到什么也不会记得,她居然在孩子们面前和梅林聊起怎么给乌瑟王再造几个人造人儿子。
    而梅林竟也一本正经地和摩根讨论这个问题。
    两个魔术师的话题变得越来越危险乖戾,阿尔托莉雅和阿格规文也越听越乖巧,他们安静地坐着吃手手,假装什么都不懂的娃娃。
    嗯,他们真的什么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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