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大髯汉子诉说过去的往事，方邱一时间也是忍不住的感叹，自己这位哥哥的生活若是让他过上一天他恐怕都坚持不下来，虽然大髯汉子说的轻巧，但是他却能听出这其中的艰辛，一位十几岁的少年郎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却偏偏不得不隐忍，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承受的事情。
与哥哥艰辛的武道之路不同的是，方邱的武道之路就显得无比顺遂，哥哥为他提供修炼功法，他整日在酒肆那边神不知鬼不觉的吞噬酒客的阳气，然后他的修为就跟着水涨船高，如此坦途与哥哥的坚信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方邱之所以在小镇上吞噬啦那么多的阳气都没人发觉的最根本一个原因，是因为方邱懂得克制，这个克制并非是说他某一天不吞噬来往酒客的阳气，而是说他吞噬每一个人的阳气时都有一个限度。
不过说在某一个人身上抽取太多的阳气，所以也就导致那些来往的酒客至多大病一场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至于一些个血清方刚的年轻人，更是浑然察觉不到任何的异常。
再者因为要控制境界提升速度的缘故，方邱如今也不再是从过往每个人的身上都吞噬一点阳气，就好比昨天夜里他就没有打算在仰止身上动手脚，那时候的他可是还不知道仰止是纯粹武夫的，而且是一位最少也是四境的纯粹武夫的。
若是当时方邱就直接吞噬仰止阳气的话，那么他也就坚持不到大髯汉子的出现了，因为方邱那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书术法哪怕只要泄露出一丝波动就会被仰止察觉到。
所以这也算是方邱的命数，至少没有在仰止这里翻船，当然方邱之所以没动手的原因，是因为他已经储存了大量的阳气，这些阳气甚至已经可以支撑他成功踏入四境的门槛，所以平日里除非是一些故意找事之人，否则方邱一般是不会再可以去吞噬某个人的阳气的。
“那一场风波过后，我在宗门内的地位就直线上升，几乎是被当成了祖师堂的嫡传弟子来栽培，所收到的修炼资源更是用之不尽取之不竭，所到之处即便是那些境界比我高很多的长辈也都乐的给我一个笑脸，因为他们在我身上看到了无穷的潜力，一个尚且没有领路人的人能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中完成一个寻常人一辈子都无法完成的蜕变，这个天赋和资质即便是连当时的宗主都是有些咂舌。”
大髯汉子看着面前这个不知何时心境已经出现了些许细微变化的弟弟，轻声说道：“我说这么多并不是在向你炫耀什么，而是想让你知道，山上有山上的规则，如果你在规矩内行事的话，其实境界的高低反而不是那么的重要，可一旦不按照规则行事，即便是一颗参天大树，也都可能随时倒下，就如同哪位当年出手差点把我打死的老不死一般，他当年肯定是想不到日后会死在一个他连正眼都懒得去看的废物手中，甚至直到他临死前的那一刻，他都不敢相信我竟然已经成长到了让他都要仰望的地步。”
方邱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首次没有在大髯汉子面前插科打诨，而是实打实的记下了后者这番发自肺腑的言语，对于登山的纯粹武夫来说，亲情很多时候是十分脆弱的，像方邱与大髯汉子之间这般纯粹的兄弟情义即便放眼整个山上都是十分罕见的。
时至此刻，方邱才终于知道哥哥的酸楚，以往的他还十分天真的认为哥哥能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其实是是与他一般轻松的，如今来看他可不就是大髯汉子说的那样一直在坐井观天。
“当着宗门所有人的面斩杀了一位长辈，做出这种类似欺师灭祖的事情，宗门没有惩罚你吗？”
方邱在大髯汉子面前没有任何拘束，仅是这一点换做别的亲兄弟恐怕就做不到，因为毕竟后者如今是一位站在半山腰的纯粹武夫，而方邱最多只能算是勉强从山脚走上来些许。
这就好比世俗百姓之间，尽管是亲兄弟或是亲姊妹，可一旦其中一人过的十分好之后，即便有这层血缘关系，但其余人说话时往往都会对过得十分好的那个人特别尊敬，这是这世道的规则，与血缘关系其实是没多少关系的。
“怎么没有惩罚，若是不惩罚我的话，那以后宗门内的所有人岂不是都要照瓢画葫了，那宗门那森严的规矩岂不是就要土崩瓦解了？”
大髯汉子今天心情似乎十分不错，回想起往日的种种之后，也难得的没有多少沉重，顿了顿后说道，“原本宗门中所有人都认为死的人会是我，所以他们一开始就没想着插手，但谁曾想他们只是几个没注意我就将那老不死打成了重伤，然后在他们还没有完全回过神的时候，我就已经将那老不死杀掉了。”
“我至今还记着在场之人的神情，有迷茫、惊骇、恐惧、震惊，总之也是那一次，我真真正正亲眼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人世百态。”
大髯汉子微微拧转了下脖子，眼中那一抹原本就极淡的颓废之色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而那位同样在场观看的同龄人，当时直接被吓的六魂无主瘫坐在地，久久都没有回过神，等到宗主等长老回过神时，那老不死已是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再然后宗主便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一掌，只不过那一掌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加之我当时又十分配合的吐出一口鲜血，然后所有人就真的以为宗主震怒了，实际上宗主当年那一掌对我的裨益之大根本无法想象。”
提到那位老宗主，大髯汉子的心情仿佛又沉重不少，那位对他有再造之恩的老宗主，在前些年的动乱中，坐化在了自己的闭关之地中，所以大髯汉子并未见到老宗主的最后一面。
也正是这位老宗主的死，让大髯汉子对整个宗门都失去了信心，然后便同样开始闭关两耳不闻窗外事，静待那场动乱的平息。
“老宗主当场宣布了对我的处罚，便是将我发配到断魂崖面壁三年以观成效！起初我还以为那断魂崖是一处十分恐怖的地方，可直到我真的去了那里后，才发现那里是整个宗门中最适合武夫修行的地方，天地间充斥着的元力比我以前居住的地方至少要浓郁百倍！”
大髯汉子轻笑一声，看向一旁的方邱，“这那里叫惩罚，分明就是栽培嘛，对此宗门中定然是有人提出异议的，因为此举虽然能骗过那些没去过断魂崖的普通弟子，但是却骗不过那众多长老，虽然我不知这件事最终老宗主是如何处理的，总之自那日起，整个宗门中所有人都不敢在给我任何颜色看，尤其是那些原本一个个看我都不顺眼的长老们，对我那叫一个和蔼可亲。”
方邱听到这里也是会心一笑，人之常情嘛，当你展现出足够的潜力和实力后，旁人即便心中再不齿却都不会在表现出来分毫，当然这一切都要取决于你展现出足够强大的天赋。
“哪位同龄人最后的下场如何？肯定很惨吧？”
方邱突然想起大髯汉子嘴中的那个同龄人，从严格意义上来讲，此人才是罪魁祸首，因为若不是此人告状的话，大髯汉子也就不会受到那么多不公平的待遇了，但同时也是此人早就了大髯汉子，因为若是没有那么多磨难，大髯汉子日后岂会有去断魂崖修行的机会。
表面上看似是惩罚，但实则所有明眼人都知道这分明是宗门对大髯汉子的偏袒和褒奖，一位是即将坐化的三境武夫，一位是潜力无限的后来者，孰轻孰重相信所有人心中都有一杆秤，所以即便宗门弟子十分讶异宗主的那个决定，但仔细想想却又能解释的通，总不能因为一位本就即将坐化的家伙去杀了一位宗门未来的希望吧。
“自打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哪位老不死之后，整个宗门中所有的人都认为接下来那个同龄人也会跟着遭殃，说不定某个夜晚就会突然暴毙而亡，而那个同龄任事实上自己都是如此想的，因为他知道这么多年过去我仍是没有咽下心中的那口恶气。”
大髯汉子微微摇头，语气中带着些许唏嘘，“但事实上我当初被罚去断魂崖面壁思过后，整整三年都没能再离开过那里半步，所以即便心中有找那同龄人报仇的想法却做不到，因为当时宗门中专门有一位长老整日监视着我，无论我想要什么，只要宗门中有的哪位长老都会满足，但唯独离开断魂崖一事哪位长老始终不松口。”
“起初我还使性子来着，因为那时的我已经能清楚的感受到宗门对我的看重，但最终的结果就是宗主亲自出面把我数落了一番，说我武道前途大好，不该拘泥于报仇一事上，然后宗主便下达死令三年中不需我离开断魂崖半步，所以我便只能在断魂崖安心修炼，虽然不知道那位同龄人三年中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当三年期满时，才发现那位同龄人的境地与我当年何其相似，在宗门中俨然已是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甚至就连初入门的弟子都敢上去用言语挑衅几番，偏偏哪个家伙还不敢动手，因为这是宗门长老默许的事情。”
“我至今还清楚的记得，当那个家伙再次见到我时，那表情就如同白日见鬼一般，据说听闻我从断魂崖离开后，那家伙就整日浑浑噩噩，生怕有一天我突然找上门来报仇，所以那三年对于那个可怜虫来说比直接杀了他更让他难受，因为他每一天都在煎熬中度过。”
说道这里时，大髯汉子微微摇了摇头，“说实话，在断魂崖潜心修炼了三年后，我心中的仇恨也被抹去了大半，再加上当时我已经是一位四境的纯粹武夫，按照宗主的说法，我当时俨然已经是一位长老了，只不过没有名头而已，所以当再次看到那家伙时，我其实心中是没有多少杀机的。”
“也对，毕竟双方之间的差距之大已是天壤之别了，与其直接杀了对方，倒不如让那家伙的后半生在煎熬中度过。”
方邱认可的点了点头，恩怨一事，除非是不共戴天之仇，否则绝大部分随着时间的推移是的的确确能被淡化的，就比如大髯汉子与那可怜虫之间的恩怨，随着双方身份境界的悬殊越来越大，那些恩怨也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我当初并没有想这么多，因为我还没大度到放过他的地步，只不过是对其没有了杀机而已，但那个可怜虫却是自己先把自己吓的半死，见到我的瞬间就直接跪倒在地上磕头，若不是我实在看不下去用一道元力强行阻止，那家伙或许能把自己磕死，我仅是粗略的估计了一下，那家伙那天至少给我磕了三百个响头。”
大髯汉子微微摇头，如今想起这些陈年烂谷子的事，大髯汉子的心境已经很难出现波动了，因为当年他的仇恨主要是针对哪位死在他手中的老不死的，“打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哪个可怜虫，因为随着我成为四境武夫后也就逐渐忙了起来，再次听到那家伙的消息已经是五年后，而这消息也是那家伙的死讯，据说自打我当日离开后，那家伙便整日郁郁而终无法潜心修炼，最终郁郁而亡。”
说道这里，大髯汉子缓缓起身，带着些许感叹的说道，“其实与那个家伙的恩怨，自打我收下他那三百个响头的那一刻起就恩怨两清了，只是那家伙把我的心胸想的太过狭隘了，加之我当时在宗门中如日中天，不少人为了巴结我自然就会去踩上那家伙几脚，只是这些我都是事后才知道的而已，那家伙遇上我也算是上辈子造了孽吧。”
“若是没碰上你的话，那家伙的武道成就或许并不会低，因为按照你的说法，那家伙的资质其实是不错的。”
方邱同样缓缓起身，人生一世有太多的不可预知，尤其是在山上，资质虽然重要，但却并不是决定性的因素，就好似那个可怜虫，资质好又如何，最终还不是落得一个郁郁而终的下场。
大髯汉子轻轻点头，并未否认方邱的这一番话，武夫登山本就是逆天而行，自然要承担那玄之又玄的因果，一着不慎便是那万劫不复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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