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箕陵城外正打得惨烈,到处都是人的鲜血和身体,打了这么久,人是有些疲累的,但敌军源源不绝的攻上来,箕陵城的守卫军有些招架不住。
慕绾绾事先就拜托了聂光磊,要他一定保护好乔明渊的安全,等打着陈明关军队的旗帜一出现,隔着老远聂光磊就发现是乔明渊了,乔明渊身边同来的人是慕之遥,聂光磊登时精神一振,点了人马开城迎击。乔明渊是从西城门来的,开了西城门,这一处的压力很大,城墙上的人员也有所调动,很快都围过来布满这个地方的空缺。也不知道是不是乔明渊的名字起了鼓舞作用,方才还乱成一团只知道跟着守卫军跑来跑去的城守军立即振作了起来。
不用旁人说,这些人赶忙就上了城墙,将守卫军空出来的位置占满。
慕绾绾没看见乔明渊,听得点名的声音,心头却很安慰。
她知道他一定会回来,这种长久以来的默契,就好像他知道自己永远闲不住想奔走在路上的感觉一样。箕陵城有乔明渊很多牵挂的东西,他绝不会轻易舍弃。
一直以来躁动茫然的心,在刹那间就安稳了。
“去,将那些伤员移走,等一会儿肯定要送一拨人过来,腾出位置来。小兵,去告诉左邻右舍的乡亲们,多烧一些热水!”
慕绾绾转身投入了忙碌中。
聂光磊点了人去接应乔明渊,大概一炷香后,西城门又关上了。
这时候乔明渊进了城门,绕道这边来一眼就看见了慕绾绾,两人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乔明渊不顾旁人的眼光用力抱了抱妻子,转身上了城墙。
慕之遥多嘴问了一句:“怎样?”
“家里都安顿好的,没事。”慕绾绾回。
慕之遥点头:“那就好。”
跟着,他也上了城墙。
慕绾绾没猜错,西城门开了一炷香到再关上,伤员又增加了一波,城墙上男人们的声音跑来跑去的,刀光血影中,难以分辨谁是谁。不过,那男人穿着青布的衣衫,没穿铠甲,站在一堆士兵里还是很容易被认出来的。慕绾绾忙碌之余偶尔抬眼,瞧见他站在那儿就十分安心。
夜,降临了。
羌吾人连着攻打了五个时辰,一点都没停,这时候双方的损失已经很重,箕陵城的人疲乏不堪,攻城的羌吾人也一样。
过了申时,互听攻城的羌吾人阵脚大乱。
城墙上,聂光磊抱着左手靠了过来:“大人,羌吾人好像乱了!”
“你想追出去?”乔明渊笑了笑,他脸上还带着没干的血迹,手中也提了一把刀,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肃杀,偏生生得儒雅,竟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美丽:“再等等。把兵点了,时机快到了。”
“什么时机?”聂光磊不解。
慕之遥哼了一声:“羌吾乱了,多半是齐星裕那边有了消息。明渊,看来偷袭喀尔克得手了!”
“再过片刻,我料羌吾必定要整军休息,他们不甘心就这么失败。”乔明渊道。
聂光磊忽然来了些兴趣,一个文人谈论军事,态度如此果决,他起了好奇心:“若你是羌吾的将领,你要如何?”
“喀尔克已经丢了,王庭有危险。王庭不能不救,但已经牺牲的士兵也不能白死了,出兵一趟劳民伤财,不捞一些好处回去怎么对得起父老乡亲?我会假装撤军,并且一路做出丢盔弃甲的假象,引箕陵城军士追来,再在城外设伏,一举歼灭箕陵城的精锐力量。之后挥军再来,全力强攻,拿下箕陵城。拿了也不必费事,能带走的全带走,带不走的一把火烧个精光,拿了银钱财务,绕开喀尔克,直奔王庭,先解了王庭的危急,同王庭军汇合,两处夹击,将喀尔克的敌人包围,来个瓮中捉鳖。”
乔明渊的声音很安静,在夜色里,却让聂光磊和慕之遥浑身一震。
还真别说,方才聂光磊和慕之遥想的都是等羌吾人退了军,立即整军出发追击,好歹要让他们留下命来。
可万一真如乔明渊所说,他们不但不能得到好处,多半还要丢了自家的城池!
好险!
“可羌吾人没那么聪明吧?”聂光磊有些犹豫。
乔明渊看他一眼:“羌吾人若真是傻子,他们早灭绝在草原上了,为何还能屡次对咱们中原腹地造成威胁?”
一席话让聂光磊顿时找不到说的。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心中直到惭愧,他作为行军打仗的主帅,方才头脑竟不如一介文人冷静。
不过话又说回来,乔明渊这样的,谁能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文人?这种冷静的分析、精准的对敌人的把握和揣测,还有排兵布阵的精通,说他是个军师都不为过!
聂光磊抱了抱拳,没吭声。
慕之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聂将军,你方才伤了左臂,这些事交给我来吧。一会儿我带人出城去追击,你守好箕陵城。”
“可乔大人不说是陷阱了吗?”聂光磊着急。
乔明渊道:“没有准备过去,是陷阱;有准备过去,那叫志在必得。”
好嘛,两句话不但把聂光磊说动了,连他身后那些副将都跃跃欲试。他们方才分散在各个城墙上,这时候聚拢来了,白岳溪一双眼睛简直在放光:“慕将军,我能跟您去吗?”
“好!”
慕之遥一口答应。
白岳溪兴奋得不行,三两步跑下去点兵点将去了。
果然不出乔明渊所料,隔了片刻,果真听到羌吾人鸣金收兵的声音,攻城的队伍动作一顿,接着整齐的就往后撤走。
一边走,他们的狼狈模样也尽可能的表现了出来。退下去的时候,城门外全是武器和盔甲,甚至还有兵器。不夸张的说,两方交战打扫战场的传统都没遵守,他们连自己人的尸体都不要了,一副退兵格外匆忙的模样,箕陵城上的人一阵振奋。
“再等片刻。”乔明渊笑着说,“等他们退到嘉裕山附近的时候咱们再追。”
“那边有什么?”聂光磊不解。
慕之遥倒是露出了几分恍然大悟之色:“我们绕道嘉裕山往地下雪里埋了那些东西,就是为了这一场追击?”
“不错。”乔明渊点头。
事实上他们早就从陈明关动身了,快马一个时辰不到就能抵达的路程,愣是拖了三个时辰,便是因为乔明渊带着人饶了路,先去了一趟嘉裕山做事情的缘故。
这一下,聂光磊对接下来要怎么打这一场更好奇了。
片刻后,羌吾人的狼狈之态越发的明显,这种故意的破绽,在觉察到他们的用心之后,聂光磊等人便觉得夸张了。
他们一方面感慨着乔明渊的睿智,一方便又暗暗惭愧,若今日乔明渊没回来,他们多半要上当了,竟有了一种捏了一把汗的感觉。
“出城,追击!”
乔明渊等羌吾人离他们已经有一定距离了,才下令,同时看了看慕之遥:“剩下的交给你了!”
慕之遥重重点头,跟白岳溪等几个军将一起带了人开了城门。箕陵城上的战鼓登时擂响了,浑厚的鼓声,在夜里让所有军士的精神一震。
“杀!”
“杀!”
“杀!”
连着三声洪亮的喊杀声,箕陵城城门大开,五千骑兵在鼓声中绝尘而去。
箕陵城外,没出战的人不敢放松警惕,生怕羌吾人会真如乔明渊所说的那样掉头打回来呢,全凝神戒备着,当然,也是生怕那五千人出了什么意外往后逃命时,他们能最快的增援自己的战友,能救一个是一个,能保一人是一人。
夜幕里,只见那五千骑兵带起阵阵尘土,尘土蒙蒙中,火把随风摇曳。
他们的动作不算太快,追出城外十多里路,便能看见嘉裕山。他们到了嘉裕山外,登时全停了马。嘉裕山里静悄悄的,那种不正常的死寂,让人心生警觉。羌吾人若真是仓促撤军,这时候过嘉裕山,至少该惊起飞鸟,至少会有些山谷回声。这种死寂,恰巧说明他们潜伏在山中,等着箕陵城的军士们踏入陷阱。
慕之遥一声冷笑:“谁死还不一定呢。”
他身后那些人都是从陈明关带来的居多,山里的那些东西,都是他们埋的,他们都清楚在哪里,慕之遥招了招手,五千骑兵全靠拢过来,也没进去,就在山谷口那地方齐齐开始跺地。五千骑兵,连着马蹄,整齐划一的动作,只听得齐刷刷的“咚——”“咚——”“咚——”的声响,大地仿佛跟着都颤了颤。
接着,三十人拿出牛角,贴着地面开始吹了起来。
“呜——”
绵长、低沉的号角声,顺着地面绵延开去。
嘉裕山的山谷口就是个豁口,站在这儿搞这些动作,无异于像一个天然的大喇叭,将这些声音全往山谷里送。
这时候军士们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呢,也不明白做这些有什么用,他们只是遵照命令,很认真的完成着这些动作。
但很快他们就懂了。
山林里的飞鸟走兽忽而乱成一团,扑腾着逃窜开去。
没多久,山里的死寂一顿,紧接着就听见一阵大乱,有什么声音传来,还没等这些军将想明白那是什么,山里已有人尖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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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