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时间,与我同行。”
时至今日,我才渐渐开始理解,这句看似有些粗浅的话语的含义。
我就站在这里……
——孤身一人,茕茕孑立。
无人伴我身侧。
亦无人可知我心。
就这样……
踽踽独行。
蹒跚而进。
终于……来到了这里。
——来到了这个或许终将迎来末了之地。
在那天倾地覆般的结末面前……我曾一度坦然地接受了死去。
能够于那地狱一般的“无限”里得到解脱……
于我来说……也许已经是次好的结局。
至于最好的……
最好的……
……那就是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
——一段从始至终……就没有可能实现的恋情。
“有朝一日……”
我喃喃自语。
那日复一日照常从东方升起的朝阳……
于我而言……却是过分昂贵的东西。
——究竟要多么漫长的等待……才能够换来下一次黎明?
每当我从那恍若永恒的、漫长的睡梦中觉醒……
眼看到照进昏暗的房间里的第一缕晨曦,我只是怔怔地凝望着窗外,却几乎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或者说……甚至忘记了应当怎样言语。
很快地……
犹如静谧的海潮一般延绵无际的孤独感泛涌了上来。
那时的我……
想要像一个婴儿一样大声地哭泣,却不得不用双手死死掩住了口鼻,不愿让自己发出半点软弱的声音……
那样……
只会招致无谓的担心而已。
没有人能够感同身受我的遭遇……
——那是没有亲身体验便无法理解的事情。
暂且不说他们是否相信……
即使愿意认同我的话语——
这一切,对于他们而言……
——也不过是我所做的一场稍显怪异的噩梦而已。
若是醒来便可以忘却一切……
那么再如何漫长、可怕的梦,也不过是一霎时分的惊心。
也许……
每个人都曾如我这般,到过仿若永恒的梦境。
只是……
一旦醒来之后,他们便会将梦中所经历的一切全然忘记。
而我却不可以。
或者说,随着年龄的增长……
——我的梦……非但没能被忘记,反而在变得越来越漫长,越来越清晰。
这是除我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理解、甚至就连向最好的朋友也无法倾诉的、专属于我的……恐惧。
我想……
——大概,早在我还未曾察觉到的时候,我的精神就已开始变得异常。
“三界狂人不知狂,
四生盲者不识盲。
生生生生暗生始,
死死死死冥死终……”
晦暗的幽冥中,似乎有人在唱。
时间既已疯狂,我亦随之而狂——
身也疯狂……
心也疯狂……
肉也疯狂……
一切都彻彻底底地疯狂了。
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
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
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疯狂。
不过。
……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
否则……恐怕我已经承受不下去了。
这种现实……
一直、一直忍耐到了今日……
仅仅是“活下去”这件事……
于我而言,就已经需要竭尽全力了。
按捺住心里无数声“想死”……
我一直在……苦苦等待。
……你问我在等待着什么?
我……在等待什么?
——杳杳乎不知其所之,遥遥乎不知其所止。
在同样的地方,同样地、不同地、同样地、不同地、同样地、不同地……
重复。重复。重复。重复。
重复。重复。重复。重复。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你在做什么?”
我……在等待戈多。
“他什么时候来?”
……我不知道。
——我是在等待我的戈多,我却真的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来。
他告诉过我……他会来,让我在这里等他。
我答应他,等他。
我毫无指望地等着我的戈多——
这种等待……注定是漫长的。
我在深似地狱的没完没了的夜里等待,生怕在哪个没有星光的夜里就会迷失了方向……
开始是等待……
后来,我发现等待成为了习惯。
……
[爱斯特拉冈走到台中,停住脚步,背朝观众。
爱斯特拉冈:美丽的地方。(他转身走到台前方,停住脚步,脸朝观众)妙极了的景色。(他转向弗拉季米尔)咱们走吧。
弗拉季米尔:咱们不能。
爱斯特拉冈:咱们在等待戈多。
爱斯特拉冈:啊!(略停)你肯定是这儿吗?
弗拉季米尔:什么?
爱斯特拉冈:我们等的地方。
弗拉季米尔:他说在树旁边。(他们望着树)你还看见别的树吗?
爱斯特拉冈:这是什么树?
弗拉季米尔:我不知道。一棵柳树。
爱斯特拉冈:树叶呢?
弗拉季米尔:准是棵枯树。
爱斯特拉冈:看不见垂枝。
弗拉季米尔:或许还不到季节。
爱斯特拉冈:看上去简直像灌木。
弗拉季米尔:像丛林。
爱斯特拉冈:像灌木。
弗拉季米尔: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暗示咱们走错地方了?
爱斯特拉冈:他应该到这儿啦。
弗拉季米尔:他并没说定他准来。
爱斯特拉冈:万一他不来呢?
弗拉季米尔:咱们明天再来。
爱斯特拉冈:然后,后天再来。
弗拉季米尔:可能。
爱斯特拉冈:老这样下去。
弗拉季米尔:问题是——
爱斯特拉冈:直等到他来为止。
弗拉季米尔:你说话真是不留情。
爱斯特拉冈:咱们昨天也来过了。
弗拉季米尔:不,你弄错了。
爱斯特拉冈:咱们昨天干什么啦?
弗拉季米尔:咱们昨天干什么啦?
爱斯特拉冈:对了。
弗拉季米尔:怎么……(忿怒地)只要有你在场,就什么也肯定不了。
爱斯特拉冈:照我看来,咱们昨天来过这儿。
弗拉季米尔:(举目四望)你认得出这地方?
爱斯特拉冈:我并没这么说。
弗拉季米尔:嗯?
爱斯特拉冈:认不认得出没什么关系。
弗拉季米尔:完全一样……那树……(转向观众)那沼地。
爱斯特拉冈:你肯定是在今天晚上?
弗拉季米尔:什么?
爱斯特拉冈:是在今天晚上等他?
弗拉季米尔:他说是星期六。(略停)我想。
爱斯特拉冈:你想。
弗拉季米尔:我准记下了笔记。
[他在自己的衣袋里摸索着,拿出各色各样的废物。
爱斯特拉冈:(十分凶狠地)可是哪一个星期六?还有,今天是不是星期六?今天难道不可能是星期天!(略停)或者星期一?(略停)或者星期五?
弗拉季米尔:(拼命往四周围张望,仿佛景色上写有日期似的)那决不可能。
爱斯特拉冈:或者星期四?
弗拉季米尔:咱们怎么办呢?
爱斯特拉冈:要是他昨天来了,没在这儿找到咱们,那么你可以肯定他今天决不会再来了。
弗拉季米尔:可是你说我们昨天来过这儿。
爱斯特拉冈:我也许弄错了。(略停)咱们暂别说话,成不成?
弗拉季米尔:(无力地)好吧。(爱斯特拉冈坐到土墩上。弗拉季米尔激动地来去踱着,不时煞住脚步往远处眺望。爱斯特拉冈睡着了。弗拉季米尔在受斯特拉冈面前停住脚步)戈戈!……戈戈!……戈戈!
[爱斯特拉冈一下子惊醒过来。
爱斯特拉冈:(惊恐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我睡着啦!(责备地)你为什么老是不肯让我睡一会儿?
弗拉季米尔:我觉得孤独。
爱斯特拉冈:我做了个梦。
弗拉季米尔:别告诉我!
爱斯特拉冈:我梦见——
弗拉季米尔:别告诉我!
爱斯特拉冈:(向宇宙做了个手势)有了这一个,你就感到满足了?(沉默)你太不够朋友了,狄狄。我个人的恶梦如果不能告诉你,叫我告诉谁去?
弗拉季米尔:让它们作为你个人的东西保留着吧。你知道我听了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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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