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两刻过去,沈严良匆匆赶回沈宅,其实可以走慢一些,晾他刘岩镜半天,但咱们不是刻薄无情的人,人家急如火,咱们也得体谅人家。
“让刘员外久等啦,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刘员外见谅。”
“哪里哪里,宁阳县的事刘某还是知道的,沈兄忙于农务,无暇打理票号,现如今兰陵皆知,刘某岂能如此埋怨沈兄。”
“呵呵,刘员外客气了,不知此来有何指教?”
话到此处,气氛隐隐诡秘起来,沈严良其实是心知肚明的,但他刘岩镜不知道啊,路上几做思想斗争,真到临了,他还是开不了这个口。
见其迟迟没有开口,沈严良撩拨撩拨了话茬说:
“刘员外不是为前些日子,犬子前去商议存银之事,前来责备犬子的吧。”
“呃……”刘岩镜面露尴尬,支支吾吾了许久说:“呵呵,岂敢岂敢,贵号的生意刘某哪里能横加干预,不瞒沈兄,刘某此来…此来是遇到了些难处,想请沈兄略帮小忙。”
“哦,原来是这样……”沈严良故作漠不关心,然后说:“刘员外若是为买米,沈某恐怕难办呐。”
“不不不,非是买米之事,沈兄莫要误会。”
刘岩镜连表心意,沈严良又是说:
“那不会是为沈某的珍珠来的吧,不瞒刘员外,珍珠已尽缴县衙,怕是一粒也没有呀。”
“诶,珍珠乃朝廷贡物,刘某岂能擅自私买。”
“那刘员外此来所谓何事呀?”
刘岩镜话憋心里越憋越难受,越憋屈,但事已至此,他横下心来硬着头皮说:
“实不相瞒,刘某最近银款借去了外阜,一时无法收回,眼下正值年底核账销账兑付存利,手头的银两周转不来,故而此来想找沈兄借些银两急用。
刘某保证,三月之内六成的利息,三月之后还清,沈兄你看如何。”
“刘员外财大气粗,而我百通利票号如今刚刚缓过气来,手头银两无多,银翔钱庄如此大的买卖,恐怕不是我沈家能撑得起的。刘员外,你总不至于一分银两都没了吧。”
沈严良故作同情,但看到刘岩镜脸色,心里却是幸灾乐祸开心的不行。
此时刘岩镜脸色难看,心里窝着火,这要是有银子,他能来借钱?
“实不相瞒,银款都套在了外阜一时间周转不来,还望沈兄看在去年刘某借款的份上,帮帮刘某。”
“唉……世人皆言刘员外为人厚道重情重义,如今都到这步田地,我若不借,外人又如何看待沈某。好吧,沈某就是拼光了家底,也要帮衬刘员外一把,不知刘员外要借多少银两?”
闻讯沈严良松口,刘岩镜忙是说:
“沈兄能借多少?”
“也就四五千两吧,不过这原本是年前还给我那内兄的银款,但既然刘员外开口了,也只能拖一段时日,待等刘员外渡过了眼前,还来了银款,再还给我那内兄也无妨。”
五千两并没达到刘岩镜的预期值,但他也知道,沈家卖香料再多,大头仍然是周晟的,但也足可见贡品香料是何等暴利。
他连想都没想,一口答应说:
“那就借五千两吧,现在就写契书如何。”
“不忙,沈某还有两事,想与刘员外商议,不知了刘员外能否容沈某说完。”
刘岩镜闻讯心生警惕,他知道沈严良一定没这么容易借出这五千两白银。
“沈兄但说无妨。”
“那好,前番犬子前去贵府商议存银之事,都是沈某思虑不周,犬子也没说清,令刘员外误会,今日你我将事情说清如何。”
“嘶……”刘岩镜大感意外,他问:“沈兄这是何意?”
“是这样,沈某有意退出存银生意,如此你我在兰陵便无利害冲突,你我两家从此进水不犯河水,你意下如何?”
“这个……沈兄,你究竟是何意?”
刘岩镜再三追问道,他并不相信沈严良会就此善罢甘休,心甘情愿让出市场。
“现如今兰陵市面已是刘员外的天下,秀州的蔡生廉势力更大,前番犬子去秀州,被那蔡生廉威胁恫吓,沈某思来想去,票号这生意恐怕是做不长久了。
但念在你我同为兰陵同乡同行的份上,沈某不想因你我之间的逐利,而让蔡生廉有隙可趁。刘员外,你说呢。”
纵然沈严良态度极是坦诚,但刘岩镜却是不信,他更愿意相信沈严良是躲在背后,推自己与蔡生廉血拼。但是现在人家把下台阶摆面前,这个台阶你不下,那就是你的不对。
“沈兄以诚相待,我刘某人若是推三阻四,便是不识抬举,那好,从今往后,你我两家化干戈为玉帛,从此进水不犯河水。”
“好,那就此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二人说的信誓旦旦,似乎从此开始永远相安无事。
但刘岩镜转念一想,这不还有一桩事吗?
“沈兄,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说来容易,沈某借给刘员外五千两白银,那利钱沈某可以不要,但沈某希望刘员外能抬抬手,以公道的价钱卖沈某些稻米,还有宁阳县的大户那里,也希望刘员外能知会一声,不知可否给沈某这个面子。”
“你既已租了宁阳县四五千户自耕农的地,你还要稻米做什么?”
“沈某既已退出白银存利,总得有生钱的门路,今后沈某专做铜钱买卖,手中总得有些稻米不是。至于布匹、绸缎之类,沈某也不甚了解,人家未必容得下在下,还是手中有粮的好啊。”
“那好吧,我便应下此事,回去后即刻吩咐夏春去办妥。”
“那就有劳了。”
刘岩镜直接控制的稻米达到了小四十万石,加上与其有关系的各县屯粮大户,没有一百万石,七八十万石得有。
自古以来,天灾人祸朝廷粮仓再空,老百姓再食不果腹,民间其实不缺粮,粮食都在富人和屯粮大户,还有贪官污吏手中。
由于金融的崩溃和紊乱,粮食在乱世的保值能力超强,不论原始社会,还是近现代,粮食都是社会稳定的基石。
想当年苏联牛吧,但最后还不是因为粮食危机压垮了苏联外汇,美国不断做多国际粮价,几年间翻了七八倍,迫使苏联只能拿出更多的外汇购买国际口粮。
而且世界末日,黄金票子就是废纸,只有粮食和武装力量才是人生存的最根本需求,有根本欲望需求,就一定有其溢出的超价值。
所以,除非是世界末日,世道再乱,粮食总是有的,问题是有粮食的人给藏起来,坐等价格飞涨,但殊不知这是在玩火。
当年的明末农民起义,饿殍千里浮尸盈野,全国上下饥荒遍地,但那些个文官集团,地主豪强,手里的屯粮不计其数,天天想着发财发财。
结果好了,财没发成,逼反了农民,结果被李自成、张献忠杀了精光,清兵入关再犁一遍。
这就是守财奴啊,宁可要钱不要命。
现如今的岐帝国多少有些明末的苗头,江南的旱情倘若持续四五年,那准能反了。
等到农民反了,官僚集团再怪这个,再怪那个,怪来怪去,都是刁民欠杀,皇帝昏庸无能,史书上最后留下一笔,前朝皇帝怎么怎么暴政,其实呢,都是掩盖。
沈严良与刘岩镜谈妥了条件,沈严良做足了姿态,邀请刘岩镜搓一顿饭,可刘岩镜哪里还有心情吃饭,火急出城返回兰陵安抚存款大户。
翌日,不等刘岩镜回到兰陵,沈家放出消息,停止一切大额白银存借业务,和大额白银的兑换业务。
至此,沈家持续一百年的票号生意,到此暂告一段落,但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新的重生。
十二月初九,神都发来秘旨,嘉奖了周晟、张祥等人,但只字未提沈家,不免让沈云卿怀疑女帝的诚意。
另外还有一道圣旨在三天后送达兰陵,公开嘉奖了王曦照治理地方有方,从正七品中县令,提到了正七品上县令,
一上一下虽然还是七品,但彰显了女帝对万黑从中一点白的褒奖,同时也为日后扶持工部破局,打一个楔子。
所谓正七品上、中、下,本质上没有权力、义务的差别,区别在于县的大小、州郡的大小,经济状况,人口基数。
一万人的县是县,十万人的县也是县,但也有十万人的州,同样管十万人,一个正七品,一个正四品,却搞两种待遇,这是耍流氓。
以上、中、下区分,既能体现工作量的差异,同时也对确实有政绩的官吏予以褒奖,作为今后提拔任用和加薪的参考依据。
十二月中旬,开始收最后一茬水稻,恰逢当天有霜,宁阳算是熬过了今冬。
周晟共计收得宁阳稻米四十八万石,比预计的少得多,原因是多方面的。
其一是出于前景的担忧,自耕农自留的口粮比往年多。其二是外地粮商抢先下手,从宁阳地主大户手里买走了一批,由于无法动用行政力,只能眼看着外地粮商高价买粮。
其三,供水并没有解决宁阳县全部的干旱问题,至少有一成五的土地过于破碎偏僻,难以集中供水,待到水房修到当地,时间上已经来不及。
有鉴于此,前番才给刘岩镜设套,从其手以四十文钱每斗的价格买走了二十五万石粮,勉强凑了七十三万石低价稻米。
剩下不足之处,得周晟自己去想办法,但有了兰陵的低价粮,再弄三四十万石稻米应该轻而易举。喜欢陛下的CEO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陛下的CEO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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