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就少年的一面之词,很难证明这一家的清白,毕竟同样的事情换一种说法,换有一个不同的角度来看,就比如从佟耀祖的角度来看,这少年一家的的确确满是可疑之处。
如何证明他们事先并不知道那迦南士兵的身份?迦南士兵在他们家休养了足足三个月,一个陌生人出现在村子里,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被人发现,可见是少年一家有意隐瞒,既然他们认定这人只不过是个小生意人,为什么又要刻意隐瞒那迦南人的身份?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全村的所有人都死了,偏偏少年一家存活下来,真的是因为所谓的“报恩”,还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同伙?
少年愤愤的语气,暴怒的态度,这都不能说明问题。
沈卓杨跟邹令交换了一个眼神,邹令微微点点头,然后随口问了一句:“那个迦南人名叫什么?”
邹令是用迦南话问的,他们在南疆前线久了,跟迦南人没少交手,所以多多少少都会说点儿迦南话。
那少年一脸茫然,看了看邹令,愣呼呼地问道:“你在跟我说话?说的什么?”
这模样,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众人看了那少年的反应,便就心中都有数了,这个少年并不会迦南语,连最简单的一句迦南话都听不明白,很显然他平时没有跟迦南人接触的机会,家里也没有人说迦南话,这样的人家绝对不可能是迦南人的内应。
沈卓杨跟邹令都在心中感慨,看来这少年一家还真是被冤枉的,因着好心救人一命,如今落了个这般悲惨的结局,还真是倒霉。
封予山盯着那少年还有些茫然的脸,忽然问道:“事发之后,你们一家为什么没有远远躲开?反倒留在村子里,难不成就是专门等着官差过来拿人的吗?”
封予山这话一出,众人都愣住了,是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不管是再笨再迟钝的人,也知道这是惹了大祸的了,可是这少年一家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赶紧远远逃出去,竟然还留在那个村子里?这不是擎等着人来抓吗?
这里头肯定还有猫腻儿!
少年闻言也是一愣,他看着封予山,嘴巴长了张,半天没有发出声,只是默默地一声叹息,目光变得暗淡下来,他垂着头弓着背坐着,一言不发。
邹令就要上前逼问,封予山却一个眼神给制止了,邹令只得退到一边,顿了顿,封予山缓声道:“你们觉得亏欠村子里的人,所以你们没有走,而是留下来一一掩埋他们的尸身,对吗?”
封予山这话一出,那少年的身子就是一颤,继而眼泪珠子就忍不住了,他抽噎着道:“娘说,都是因为我们……引狼入室,才害得满村人惨死,娘说该死的是我们,我们却……娘不走,我也不走,我们就挨家挨户地给收拾打扫,把人一一给埋了……”
“可我们还没埋完呢,就被……就被姓佟的狗官给抓了,”说到这里,少年再次攥紧了拳头,咬着牙道,“他认定我们是变节附逆,这……这不是最可恨的,娘说过我们做错了事儿,原本就该死,被安插什么样的罪名其实也……也都是无所谓的了,最、最可恨的是,我跟娘求着他们多给我们两天时间,把村子里剩下的尸身给掩埋好了,可、可他并不理会,而是……而是让人随手把尸体都丢进了山里,山里野兽那样多,只怕、只怕……”
只怕什么,少年说不下去了,再也忍不住了,掩面而泣。
封予山沉默了,所有的人都沉默了,罗植年纪比封予山他们还小,只比这少年大一点儿,这时候都忍不住红了眼圈,默默取了帕子递给了那少年。
少年抽泣半晌,好不容易才止住眼泪,死死捏着帕子,红彤彤的一双眼看着封予山,恨恨道:“我跟娘被姓佟的那个狗官抓到之后,那狗官对我们威逼利诱,非让我们交代跟迦南人勾结的事儿,可是我们能交代什么?明明就没有的事儿,但是那狗官就是不依不饶,还让我们承认什么跟南疆大营之间有往来,可是……可是我们哪里知道什么南疆大营?那狗官还用了刑,但是我跟娘咬死不承认,后来在转运我们的途中,娘为了掩护我逃生死在那些官差手下,我逃进了大山,一个劲儿地往山上跑,最后,一脚踩空,就跌下了山崖。”
后面的事儿,少年都不清楚了,他身负重伤,昏死过去,但是封予山跟沈卓杨这两人却很清楚,毕竟是他们把人捡回来的,不仅清楚这个,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儿,他们也十分清楚。
沈卓杨面色难看极了,沉声问那少年道:“你刚才说佟耀祖不止让你们承认勾结迦南人,还让你承认你们跟南疆大军有往来?”
少年点点头,道:“是,他来来回回审问我跟娘好些遍,反反复复地就这个两个问题,变着法儿地问,就一门心思逼着我跟娘承认,可我们是真的没有跟迦南人有所往来,至于南疆大营,也只是听说过,连见都没见过,更何况是有什么往来,可是那姓佟的狗官却不依不饶,非逼着我们点头承认不可,他这明显显就是不安好心!是想拿着我跟娘当枪使呢!”
看得出来这少年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却不是个蠢笨的,而且还是有头脑的,若是换做寻常村子里的憨厚少年,遇到这事儿,只怕就只剩下害怕的份儿了,哪里还会想到这么多?
沈卓杨跟邹令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封予山的身上,两人的目光中都是隐忍不住的怒火,因着封远图的关系,封予山虽然不喜佟耀祖,但是对佟耀祖却一直都是敬而远之,只要佟耀祖不插手前线战事,不管佟耀祖在南疆做什么,封予山都是默许的,不会有半点儿异议的,封予山都已经退让到了这般地步,但是佟耀祖却在背后算计着封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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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